第六章 花巷問柳,楊柳問情

雲、塵一少一老尋聲而去,隻見一衣著破敗的小孩,不過十一二歲,光著雙腳踩在青岡岩地麵上,不住向前跑著。小孩身後是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騎著一匹駿馬,如同戲耍一般緊隨小孩身後,嘴角掛著一絲施暴的快意,不住的叫喊著:“抓小偷!抓小偷!”周圍的人指指點點,卻不敢上前去插上一句。

雲藏鋒拉過一個路人,問道:“大叔,這是誰啊?如此飛揚跋扈,也沒有官差來管管。還有沒有王法啦?”路人聞言皺了皺眉頭,道了一聲晦氣,又走到一邊去,不搭理眼前的小孩。路邊的老嫗悄悄走到雲藏鋒身後,將其拉到一旁,娓娓說道:“孩子,你是外地人吧。馬上的少年是江寧郡城督軍的公子,喚作俊相公——劉成,督軍家的事誰敢多插言啊,你也就不要再問了。”

“好婆婆,你就給小子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吧,我心下好奇,倘若不能知道的話,今夜定然翻來覆去睡不著覺。”雲藏鋒對老嫗撒起嬌來,老嫗拗不過,隻得慢慢將其中原委道來。

原來這馬前奔跑的小孩叫做剃頭三,是街上的一個慣偷,而這馬上的少年是江寧郡城督軍劉君山的公子,因為生的俊俏,又喜好結識江湖豪傑,江湖上的好漢就送了他一個諢號,喚作:“俊相公”。

原本兩人八竿子打不著,可是有一天,這俊相公上街遇上了剃頭三,剃頭三偷了俊相公的三兩銀子,被俊相公當場逮住,好一頓毒打,並且把剃頭三一頭黑發全部刮了個幹淨,剃頭三由此得來。然後俊相公也沒有把錢要回就離去了。

此後,凡是督軍劉府的人上街,剃頭三必對其下手,一次兩次也沒人注意,三次四次也沒抓到現行,五次六次就惹惱了這俊相公,帶著江湖上的幾位朋友找到這位剃頭三,問道:“為何頻頻對我劉府的人下手?”

剃頭三答道:“我偷了你的東西,打罵我也就罷了,縱是斷我手腳我也不怨你,不惱你。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斷我發來侮辱我,我氣不過,今天你要是打死我便罷了,你若打不死我,你劉府的人上街我見一次便偷一次。”

俊相公也是年輕氣盛,怒極反笑:“哈哈哈,有意思,今日我還偏不打你殺你,你盡管來偷,但事先說好,被我抓到一次,我便打你一次,你也不許惱我怨我。”說罷,便揚長而去。於是,江寧郡城時時可以見到這俊相公追打這剃頭三,也是不足為奇了。

兩人說話間,馬前的小孩一個踉蹌,栽倒在地上,呼呼喘氣,想來是力竭所致。

俊相公行馬上前,嘻嘻笑道:“以前你小子跑得快,我追不上,今日我騎馬來追,跑不了了吧。”說著一揚手中馬鞭,“啪”一聲,剃頭三臉上便多了一條鞭痕,接著就是一陣“啪啪啪”的鞭落之聲,直打得剃頭三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可是這剃頭三也是堅韌無比,身中十數鞭也是不吭一聲,隻是一臉怨毒的看著俊相公。俊相公劉成被剃頭三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心下生懼,隨即由懼生惡,手中力度加大數分,仿佛要將剃頭三打死一般,短鞭呼嘯,看得路邊行人麵色白的白,青的青,有小姐夫人更是掩麵,不敢多瞧。

俊相公一邊打一邊問:“你服不服輸?服不服?”剃頭三也是倔強,雙手抱住頭,猶自呼喊道:“我不服,我不服。”

俊相公被落了麵子,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馬鞭指向剃頭三,咬牙切齒的說道:“也罷,也罷,你不服,今日我便讓我這寶馬踩死你這小畜生。”隨即一引韁繩,俊相公**寶馬人立而起,兩條前腿在空中胡踢幾下,衝著剃頭三的腦袋便踩下,眼見剃頭三即將性命不保。

說時遲,那時快,雲藏鋒本不願插手二人約定之事,隻是眼見要出了人命,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左手握住馬的右小腿,右手拿住馬的左小腿,與那馬角力起來,卻是不分上下。

俊相公見有人來阻撓,手中馬鞭一揚欲向雲藏鋒抽去,卻感覺手上被一隻形如枯槁的手拿住,再也動不了半分,側臉望去卻是一個葛衣赤足的老者,老者手一揚將俊相公提溜下馬,剃頭三見狀急忙爬起來匆匆離去,雲藏鋒也鬆開雙手,後退一步,馬蹄落地,雲藏鋒跟著剃頭三而去。

無塵放開俊相公,翻身上馬,越過藏鋒身邊時,輕輕將其提起,置於馬背之上,一路尾隨剃頭三來到城外一座茅廬。

茅廬中青煙陣陣,似有人聲,卻是在茅廬邊種得一些草藥,二人翻身下馬,走入廬中,隻感到一陣藥味撲鼻而來,這藥味不香,讓人頭昏腦脹。茅廬像是四合院,南邊是大門,四周用籬笆圍了起來,入門是一間大一點的房子,東西各有一間略小的。房前有十來個小孩,大的六七歲,小的三四歲,都眨著水靈的雙眼,看著眼前的來客。

有一個稍大一些的孩子跑入大茅草屋內,可能是去叫剃頭三了,不一會剃頭三便帶著那個孩子從茅草屋裏麵走出來,見了雲、塵二人,先是一愣,然後問道:“先前多謝二位的救命之恩,但是我一無家財,二無長物。不知兩位上門來所為何事?”言語中盡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無塵說道:“我二人行至江寧郡城,腹中饑餓難耐,恰好又身無黃白之物,更恰好救了你一命,便想著攜恩以報,來你這兒混點吃的。”

剃頭三“哼”了一聲,說道:“我家十幾口人,早就揭不開鍋了。二位若是求財,那恐怕是要失望了,若是想要我的小命,拿去便是,但求不要為難我的家人。”

雲藏鋒有些哭笑不得:“你與我們素不相識,我們要你性命作甚?你也頗不講理了一些。”

“這年頭,一言不合就要你命的人多了去了,又何必講什麽理由。這裏的孩子又有哪一個的父母不是死於非命,倘若人人講理,這些孩子如何能沒了爹娘?”

正說話間,茅廬外又傳來幾聲馬嘶,接著就是七上八下的馬蹄聲,俊相公帶著幾位江湖豪客闖入門來。剃頭三深深看了雲、塵二人一眼,上前去擋在門口。

“剃頭三,今日我不是為你而來。我隨著我那寶馬的蹤跡尋來,隻為了找到兩位奇俠。你給我讓開。”俊相公一把推開擋在門口的剃頭三,入門而來,卻露出震驚之色,仿佛眼前的破敗他未曾見過,也不曾想過。

“哼,劉少爺,寒舍能迎來您的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啊。”剃頭三雙手環胸,不無嘲諷的說道。

俊相公卻是不理會剃頭三的冷嘲熱諷,收回訝異的眼神,向雲、塵二人作揖道:“方才見二位出手,心下仰慕,劉成不才,想邀請二位過府一聚。”

雲藏鋒向前踏出一步:“去貴府吃飯倒也是求之不得,不過還希望劉公子能夠允許我們帶剃頭三一起去。”

幾位劉府門客呼喝道:“劉公子是什麽身份,願意邀你們一起吃飯已經是屈尊降貴,怎可以帶著這‘三隻手’小孩。”

俊相公急忙揮手示意這門客閉嘴,又一個詢問的眼神看向無塵,無塵淡淡笑道:“聽這小子的。”

剃頭三卻是不樂意:“劉公子府上門檻高,我怕是過不去,我也高攀不起。家裏瑣事繁多,就不招待了,幾位請便吧。”

雲藏鋒一把拉過剃頭三:“冤家宜解不宜結,你跟我們一起去,你的這些弟弟妹妹一會劉公子會差人送些吃食來,對吧?”俊相公急忙道是。

於是一行人輕歌快馬,半個時辰便來到了劉府。幾人翻身下馬,一旁仆人過來將駿馬牽往一邊。“雲少俠,無塵道長,兩位裏麵請,我已經吩咐下人備好酒宴,就等二位入座了。”

“劉公子客氣了,不知令尊所在何處,我好去拜訪?”雲藏鋒還了一禮,“過門是客,禮數不能落。”

俊相公說道:“家父軍務繁忙,此時在大營之中,今日恐怕不能歸,不必拜會了。”說著幾人行入偏廳,分主次落座。一路上,剃頭三一言不發,隻看著俊相公,不時發出一聲冷哼。

俊相公也不端著樣子,給剃頭三和自己斟滿一杯酒,舉酒致歉道:“那個,剃頭三,我不知你真名,但是你既然是雲少俠和無塵道長的朋友就是我劉成的朋友,以前是我多有得罪,但是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萬望海涵。”

雲藏鋒見剃頭三也不端酒,又想說什麽高攀不上的酸話,急忙把酒端起來遞給剃頭三,剃頭三也是沒法隻得喝下此杯。

無塵笑笑道:“此番算是揭過了,希望兩位能記得今日之好。”於是幾人便又開懷暢飲,賓主盡歡,俊相公摟著剃頭三的肩膀道了一句:“兄弟,我現在知道你做‘三隻手’是為了家裏那些弟弟妹妹,以前是哥哥多有不對,但是這偷偷摸摸的行當也不是長久之計,以後有需要你找哥哥,哥哥派人給你送米送衣。”

剃頭三也不端著,道了一聲謝,又求俊相公給謀求一個差事,見俊相公親口答應這才落定。無塵卻是將俊相公拉到一旁問道:“劉公子,不知這附近勾欄所在,你可熟悉?”俊相公轉頭望向無塵,無塵衝著俊相公眨了眨眼,兩人會心一笑,卻不曾料想被雲藏鋒聽了去,也吵著鬧著要去勾欄玩玩,剃頭三放不下家事便先行回去了,於是,一行三人向江寧郡城最有名的勾欄“千嬌閣”走去。

剛進院,一個打扮豔麗,脂粉氣奇重的半老徐娘欲將雲、塵二人趕走,但看到俊相公之後立馬笑臉相迎。這變臉速度看得雲藏鋒是汗毛倒豎,脊背發涼。無塵走入院內,頤指氣使,吩咐道:“將這位小爺請到雅閣,好好招待他吃好喝好,我跟劉公子要瞧瞧你們這兒的姑娘。”而後轉過頭對藏鋒說道:“一會你就自己玩,我跟劉公子辦點事,辦完就找你,這個符咒你拿著,撕碎它我就會第一時間知道,趕過來找你。”說著將一張紙符塞入藏鋒手裏,急急忙忙上樓去了。

那老婆娘喚來一個姑娘,頗有幾分姿色,讓她招待藏鋒,姑娘很清秀,衣著樸實無華,臉上不施粉黛,在這煙花之地也別有一番風味。姑娘初時狐疑的看著那老婆娘,但是被無視掉了。見老婆娘諂媚的跟隨無塵而去,悠悠地歎了一口氣,轉而像藏鋒行了一個仕女禮,又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小公子,請隨問情來。”

想必姑娘是覺得按規矩叫雲藏鋒公子不是很合適,便在公子前加了一個小字。

雲藏鋒極羞澀的衝姑娘點點頭,問道:“小姐姐,貴姓?”

“免貴姓柳。賤名問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