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泰安宴會

自古以來,中原以秦嶺淮河一線劃分南北。北國黃河流域孕育了瑰麗的九州文明,北方不比南方多雨水,四季分明,而軍事、經濟位置極為重要的長安,洛陽,開封等地常常作為一朝國都,國都多有權貴,要麽富甲一方,要麽隻手遮天,要不然怎麽有人說在天子腳下隨便一塊磚頭落下都能砸死一個權貴。

長安西門口再往西十裏,有一個茶寮,茶寮的老板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者,須發皆白,精神頭倒是挺足,老人膝下唯有一個獨子,自小喜歡讀書,看一些別傳和聽江湖上的傳奇,一老一小便在這官道旁邊支了一個棚子,開起了這破茶寮。一來可以掙些養家糊口的仨瓜倆棗,二來老板的兒子可以聽些故事。這一天,一位刀客走進這破茶寮,把腰間樸刀往桌上一放,叫了一壺茶,兩盤糕點,便不再發一詞。

老板的兒子是個自來熟也不怕討個沒趣,便貼上臉去問道:“客官,您這是打哪兒來啊?看你風塵仆仆的,是去參加什麽大會麽?”

那刀客頭戴鬥笠,鬥笠上垂下來幾塊黑布,把臉全然遮住,卻散發出一絲絲生人勿近的火氣。

老板的兒子隻聽見從那黑布裏傳出來一句:“關你球事,滾遠些。”

老板的兒子討了個沒趣,悻悻然退到一旁,招呼其他客人去了。在刀客的茶水換第二道的時候,遠方一匹快馬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仿佛一步步踩在人的心尖上,令人胸口發悶,難以喘息。馬蹄聲漸近,隻見馬上是一個青年男子,青年男子麵容有幾分清秀,五官精致,倒也頗為俊美,嘴角的微笑永遠是一個令人舒服的角度,看起來人畜無害。

待馬走近,眾人臉上無不變顏,那棗紅馬神駿異常,氣勢非凡,但是馬尾處卻吊著兩個人,身上全是擦傷,綁住雙手的麻繩深深的嵌進肉裏,兩人毫無生氣,也不知道究竟是死了沒有。有人認出來,驚呼道:“是黑氏三傑的老大老二。”

隻看那青年男子笑嘻嘻的翻身下馬,走到刀客的桌子邊坐下,說道:“獨眼黑三,不介意我們並個桌吧?你看我也追了你兩天了,怪累的。”

刀客不發話,握著茶杯的手隱隱發抖,越發用力,直到指節發白。

青年男子仿佛刀客的朋友一般,握著刀客端著茶杯的手,輕輕拍了拍,臉上的笑容依舊讓人舒服:“別害怕,我要殺你早就殺你了,何必讓你跑了兩天呢?你大哥二哥怕是不行啦,在我的馬後麵拖了兩天,一開始還罵我,咒我下地獄,還威脅我,讓我不得好死。換做常人可能早就殺了他們了,我心軟啊,隻是不給他們吃喝,從來就不還口,跑了幾十裏之後也不知道咋了,他倆就不叫喚了,我尋思是不是累了,就停下來讓他們歇歇。”

“他們累了我沒累啊,就把你老婆拿來用了用,可是你老婆勾引我的,我都告訴她那是**,她非要吃,我也沒辦法。做到一半,我尋思不能對不起你啊,就捏斷了她的脖子,給她留了個全屍,對你好吧?可惜你那老婆了,才二十歲,人生最後連欲仙欲死的滋味都還沒有體會到就走了。還有你那不足月的孩子,真是不爭氣啊,你說我幹糧吃完了,能怎麽辦?可惜你那孩子就隻叫了一聲就熟了,唉,我跟他媽翻雲覆雨的時候,他還在一邊呆著呢,你說人這輩子的事哪能說得準?”

邊上眾人無一不聽得心驚膽戰,背上早已經被冷汗打濕了。偏偏那刀客,沉穩似水,手也不抖了,隻有水滴在那老榆木桌子上的“哆,哆......”的聲音,黑布裏傳來刀客哽咽的聲音:“曾爺,我黑家三兄弟是山匪,殺人無數,也做不來這等****食人子的事。不知道我黑三哪裏得罪了曾爺,曾爺要下此毒手?”

青年男子聞言,第一次把那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收了起來:“黑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泰安何家的邀請帖子還在你身上吧?”

“哈哈,一份帖子要我黑三全家搭上了性命?曾爺,你這理由說不過去吧,這帖子江湖上到處都是,又不止我黑三一家有,哼,我看你就是要我黑三的命。也罷,我一個人活在這世界上也沒什麽意思,你拿去吧,不過這帖子,恐怕你曾爺要去他處找找了。”說著,黑三將手往桌子上一拍,樸刀飛至半空,黑三雙手握住刀柄,一記直劈就往青年男子的頭上砍去。

青年男子的笑又回到了他的臉上,說道:“為什麽我說實話就是沒人信呢?我真的隻想要那個帖子,殺人隻是順手,一時興起而已。”

說著側身避過直劈而來的樸刀,右手抓住刀背,手上發力,腳離地而起,左手伸出,將黑三頭上的鬥笠摘下。

原來這黑三麵目醜陋,齙牙豬鼻,獨耳獨眼,他那老婆想來也是搶來的,難怪要與這曾姓青年行那巫山雲雨之事。黑三見鬥笠被摘下,心裏更急,招式更猛,手上力度更是加了三分,樸刀直直的向曾姓青年捅去,曾姓青年隻躲不攻,黑三接連砍出七八刀,刀刀直逼人體要害,脖頸,心口,腰腹,下陰,曾姓青年卻全不還手。

又過了幾招,黑三招式用老,又是一招“直搗黃龍”,這一次曾姓青年卻動了,一個鷂子翻身,腳踩刀尖,淩空一躍,伸出一指點在了黑三的獨眼上,黑三吃痛,大叫一聲,向後退去,曾姓青年落地後腳步不停,快步貼近黑三,一招“呂洞賓醉酒三點月”三拳分別擊中了黑三的下陰,氣海,和膻中,然後接了一記“鐵拐李擺錘撞晨鍾”,一記重拳打在了黑三的太陽穴,黑三的腦子裏隻“嗡”的悶響了一聲,強提一口氣,忍著全身的劇痛,胡亂的揮舞手中樸刀。

曾姓青年一腳踢中黑三手腕,將樸刀擊落,一記“掃堂腿”,將黑三擊倒在地,然後翻身騎在黑三的身上,一拳又一拳的打在黑三的頭上,臉上,嘴角的笑意早已經變成了一種快意的邪笑。黑三的頭被打得扁了一半,黑的,白的,紅的體液從七竅中流了出來,死得不能再死了,曾姓青年這才收了手。

曾姓青年從黑三的包袱裏取了一件幹淨衣服搽了搽手,又拿了些銀兩,將黑家老大老二從馬尾上解下,吩咐茶寮父子將幾人好好安葬,又從黑三懷裏摸出一份燙金的邀請帖,隻是這份邀請帖早已經被鮮血侵染,看不清楚了。曾姓青年臉上還是那個人畜無害的笑容,翻身上馬,向茶寮裏的諸位一抱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諸位後會有期。”說著駕馬而去,隻留下噤若寒蟬的茶寮父子和幾位食客。

泰安,是一座在泰山腳下的中型城市,泰山自古就有:“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的美名,況且,人間四月,泰安城內更是美不勝收。泰安城內有一大戶人家,何家,何家坐擁千畝良田和獲得了官方販鹽的許可,可以這麽說,何家除了錢什麽都缺。

近日來,不少武林豪客紛紛趕往泰安,原因隻是因為何家二少,何鬆濤廣發邀請帖意圖結交天下好漢,學學那唐太宗也來一手“天下英雄皆入彀中”的好戲。盡管人人都知道這何鬆濤為人狷狂,不通人情,自視甚高,背地裏人人都稱他為“地主家的傻兒子”,可是,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今天就是何鬆濤何大少廣宴群雄的日子。何鬆濤包下了整個泰安最大的酒樓,順慶樓。賓客不少,幾乎所有拿到請帖的英雄好漢都來了,除了武當,少林等等江湖大門派的掌門人以及黃、段、歐陽、洪四大家族以外。何鬆濤在順慶酒樓三樓向下觀望,一旁有狗腿子拍馬屁道:“江湖上的好漢接到請帖,人人聞風而動,少爺的威名遠揚四海啊,我等拜服。”

何鬆濤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頗有些不滿的說道:“人倒是來得多,卻也隻是一些蝦米罷了。”

宴會進行到中場,歡聲笑語不斷,其中有仇的人不少,可是仿佛都給了錢一個麵子,像是多年未見的朋友,把酒言歡。酒宴中,有一對夫婦,女的明眸皓齒,眼裏閃爍著厭惡的精光,男的一臉的憨厚,雙手比常人大上三分,一看就是拳掌方麵的行家。女的依偎在男人的懷裏:“真是煩,這毒龍洞洞主和那葬沙門的少主有嫌隙,此刻卻把酒言歡,真是虛偽。”

“是你非要來看看,我說不來,你卻非要來。這毒龍洞和葬沙門多年來來來回回打了好幾十仗,財政空虛,此刻都想要傍上何家這棵大樹,自然不好在何大少的場子裏鬧。”

正說話間,一群捕快蜂擁而入,為首的竟然是鐵麵無私李勳。李勳此人一心為國為民,滿腦子都是仁義道德,心裏容不下半分醜惡,此刻來到這順義樓不知何事。何鬆濤見到捕快上門,先是大聲叫了一聲:“李捕頭,不知上我何某的門,所為何事?”說完,方才緩緩從三樓一步一步走下來。

“李某上門,隻是為了黑氏一門被滅而來,凶手曾劍殺了黑氏滿門,至今逍遙法外,有目擊者稱他往你何少的豪宴來了,殺人動機就是你豪宴的請帖。說起來,你何少也脫不了幹事。”

何鬆濤哈哈哈大笑三聲:“抓我何某人?莫說我今天沒有見過這個什麽曾劍,就是見了,我也不可能讓你們在我的場子上把人帶走,否則,我泰安何少的名聲會怎麽傳?臉往哪裏擱?今天莫說是你李勳,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把人帶走,不然就問問在場的眾位英雄豪傑吧。”

李勳剛想說話,就聽到門外馬蹄聲傳來,正是那在長安城外茶寮殺人的曾姓青年。曾姓青年臉上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曾某人不請自來,還請何少原諒,路上為了籌集些禮物,略微耽擱了些。”一邊說,一邊將一個箱子遞給了何鬆濤,何鬆濤身邊的狗腿子急忙接過,呈到何鬆濤麵前,何鬆濤將箱子打開,裏麵是一個壇子,壇子打開酒香撲鼻,何鬆濤嚐了一口,道了一聲謝,吩咐人給賓客一人斟上一杯,人人共飲。眾人舉杯道謝,同慶今日。

待到眾人喝下,曾姓青年說道:“這可是何大少的小情人的心肝膽泡的酒,我找到這位姑娘花費了不少時間呢。”眾人聞言,頓覺一陣惡心,隻做嘔吐。那對夫婦中的女子更是差點將胃也吐了出來,那男子大叫了一聲:“狗賊。”說著將手中杯子向曾姓青年擲去,曾姓青年接過杯子,轉了一個圈將杯子上的力度卸掉,仰頭將剩下的半杯酒飲下,道了一句,真是好酒。

何鬆濤麵色發青,問道:“你想怎麽樣?”曾姓青年笑容依舊:“隻是想要取走何少的性命。”何鬆濤聞言,急忙後退三步,眾豪客紛紛出手,誓要將這狂徒拿下。曾姓青年如同遊走於無人之境,所過之處,不是斷臂紛飛,就是開膛破肚。眼看這何鬆濤就要斃命於這曾姓青年的掌下,李勳和那對夫妻動了。

曾姓青年哈哈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朱氏夫婦也在,看來我曾某人的麵子不小啊。”

三人鬥得難分難解,曾姓青年雖然勇猛,但是雙拳難敵四手,被朱貴林勢大力沉的一拳打在了小腹處,頓覺五髒六腑如同移位一般劇痛難當,曾姓青年捂著小腹,翻身比過李勳乘勢砍來的一刀,反手一指點向朱貴林的膻中,朱貴林不閃不避,出手更快,一手握住曾姓青年的手腕,一手屈臂,用肘關節狠狠擊向曾姓青年的肘關節,隻聽一聲“哢”,曾姓青年的斷骨從關節處伸出,極為可怖。

曾姓青年將斷臂扯斷,拔地而起,接連提出三腳,朱貴林雙手護住臉,待曾姓青年力氣用盡,落地之時,一招羅漢撞鍾將其擊退,李勳使出一招乘風破浪,將曾姓青年砍倒在地。這是,一眾官差才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將曾姓青年拷了起來。

何鬆濤驚魂未定,向李勳、朱貴林道了聲謝,向曾姓青年問道:“你為何要殺我?”

“想殺就殺而已,哪有這麽多為什麽。你宴請天下豪客,偏偏卻不宴請我,算不算?”

曾姓青年被李勳帶走了,朱氏夫婦也離開了泰安,而何鬆濤對曾姓青年給出的理由由始至終從未相信,他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這個人為什麽要殺他。每每午夜夢到此時,驚坐而起,恍若曾姓青年的溫煦笑容近在咫尺。

何鬆濤去看了曾姓青年被斬首的現場,也問了李勳有沒有什麽線索,可惜李勳也給不出結果,隻是曾姓青年的死並沒有能讓何鬆濤能夠睡上安穩覺,睡夢中那個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讓他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