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之春秋

十九年前,河洛地區發生過一樁大案。張氏一族是當地豪強,祖上對朝廷忠心耿耿,戰功彪炳,受封千戶,賞錢銀萬兩,良田百畝,本應加官進爵,步步高升,可是張氏一族的祖先卻推說年老體衰,心有餘而力不足,隻想卸甲歸田,頤養天年。

當時的皇帝正愁張氏手握重兵,害怕其擁兵自重,便欣然應允,解了張氏兵權,賞了封地錢糧,準他告老還鄉。張氏攜帶五百親信,來到河洛地區。上同廟堂之高者,把酒言歡;下同江湖之遠者,稱兄道弟,就連當時河洛最大幫會河洛幫,這張氏也掛了一個客卿的名頭。

張氏苦心經營,五百親信及其後裔遍布河洛各個階層,士農工商皆有所屬,河洛張氏一時風頭無二。

富家多出紈絝,張氏老者離世之後,其子張德仁執掌一族大權,張德仁其人念書不多,但是心狠手辣,又重情義,與那河洛幫主以叔侄之輩份相交。河洛幫主在一次與外地幫會火並之中身受重傷不治,傳位給了張德仁,至此,張氏一族的勢力黑白兩道都走上了巔峰,河洛張氏似乎成了河洛地區的土霸王,張德仁更是成為這一方皇帝,意氣風發,不可一世。

這一日,張德仁照常去地理收賬,攜帶侍衛十數人。

白雲莊民風淳樸,世世代代務農為生,此莊地處山間,山霧常年不散,行人行走在這裏如同身處白雲間,所以得名白雲莊。白雲莊是張德仁的地,其中的農戶人人都要上交地租給張德仁,倘若交不上,隻需每月加上不高的利息送到張府上倒也無妨。

但是,這一次,張德仁同北方五省的大幫主們喝完了酒,行至半路,尿急難耐,便對幾個侍衛說了一聲,來到一小溪邊,卻聽到下遊傳來一陣輕歌和洗衣捶打的聲音。張德仁極目望去,影影綽綽看見一位女子,女子年紀不大,麵容卻也清麗,雖不屬絕色,但是在醉酒的張德仁眼裏卻是美不勝收。

於是,青山綠水旁,男人**邪的大笑,女人求救的驚呼和不住的求饒聲響做一片......

女子羞憤難當,本欲投河自盡,卻被張德仁拉住,張德仁讓女子先回家,說擇日就會備上厚禮上門提親。女子雖然不喜,但是也別無他法,隻得回到家中,等著張德仁上門提親。

春夏易渡,卻苦苦不見張德仁上門,女子輕生的念頭已經消散,知道自己上當受騙,卻發現自己有了那個人的種,隻能一個人將孩子生下,取名張賊,終日不出門,一邊把孩子養大,一邊虐待,孩子一兩歲的時候便用鐵鏈栓困於幾旁,以狗槽喂食,讓其與家狗搶食,又用長鞭抽打,似要出這口失身之恨。

直到五六歲,張賊習性跟家狗一般無二,雖然被母親日日抽打,但是心裏對母親卻是忠誠無比。張賊母親見到,卻是得意異常,多年的大仇早就拋諸腦後,剩下的就是為了虐待而虐待了,掌控一個人生死,把一個人訓成一條狗的快感,沒人會抵擋得住。

因緣際會,張德仁又來到白雲莊收租,在張賊家討口水喝,張賊母親見到惡賊上門,往日的羞辱、多年來的憤恨紛紛湧上心頭,舉刀向其砍去,張德仁早已將張賊母親忘記,見到有人行刺,轉手奪過張賊母親手裏的刀,一刀砍掉了她的腦袋,腦袋滴溜溜的翻滾到張賊的麵前,雙目圓瞪。

張賊見母親死於非命,竟然流下了兩行清淚,如同家犬一般發出陣陣嘶吼。張德仁被吼得後背發涼,本來不想再殺人,卻又把心一橫,提刀向張賊走去。

也許是張賊命不該絕,這個時候恰好有一個人路過白雲莊,此人年紀不大卻形如枯槁,一張臉不帶任何表情,僵硬無比。但是見到張賊時卻是兩眼放光,如同見了寶物,那人兩三招便將張德仁打敗,奪下刀。

也不管奪路而逃的張德仁,看著眼前的犬人,說道:“小子,算你運氣好,我血衣閣剛剛組閣,用人之際,你這樣的人,再適合不過。”張賊直感覺到一股如同實質的殺氣包裹住他,讓他難以喘息,隻能從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害怕的叫聲。

那人將張賊帶回血衣閣,隻教張賊怎麽殺人,殺人快,殺人狠,殺人殘忍,這就是張賊在血衣閣學到的一切。雖然隻是學的殺人,但是免不了識文斷字,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的意思,也忘不了那個殺了他母親的人。

張賊在血衣閣努力學習,同時也接受了血衣閣殺人的指令,他殺人從來不管對方什麽身份,什麽性別,什麽年齡,他的生命裏除了殺人就是被殺。

終於有一天,張賊將當時帶他進入血衣閣的人打敗,準確的說是殺死,因為張賊隻會殺人,不會比武,盡管是尋常的比試,但是在張賊這裏,輸就是死。他給自己改了個名字叫做“張春秋”,春秋便是一年,這個春秋是殺人,下一個春秋也還是殺人。

這一天,河洛張家被人滅了滿門,從張德仁開始到年紀最小的家丁,無一幸免,隻有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小女孩,不知所蹤。死者都很淒慘,大多數是被咬斷了喉嚨,一擊斃命,有一些人手腳被折斷,到了一個怪異的程度,而後被砍掉了腦袋,有的被攔腰斬成兩截,內髒流了一地。還有一些婦孺,性征被割去,下體被亂刀砍了個稀爛,露出盆腔附近的森森白骨。

死得最慘的還是張德仁,張德仁的屍體是在河洛郊野被發現的,被發現的時候張德仁是被人吊在樹上的,四肢被人砍斷丟在地上,雙眼被挖出塞進了嘴裏,耳鼻和舌頭全部被割去,全身上下所有的肉都被一片一片削去,扔進了一旁的鍋裏。也就是說整個人除了頭,就剩下了骨架,從麵部表情來看,張德仁死前肯定是經曆了最大的痛苦。

河洛張氏一案,整個白道和黑道皆是震動不已,從現場來說,所有人都死於張氏掌法之下,而江湖上隻有一個人會用牙齒咬斷敵人的喉嚨,那就是張春秋,而這套張氏掌法正是張春秋自創的成名絕技,這套章法名字雖然普通,可是一經施展,形同虎狼,整個人如同瘋癲,不懼傷痛,不死不休。

河洛幫接手張家所有財產,發布天文數字通緝張春秋,可是張家一役之後,張春秋仿佛人間蒸發,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江湖上也沒有他殺人的消息。

當江湖上的人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十年以後,他已經剃度出了家,身邊跟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當那個無名小卒一劍刺向張春秋的時候,張春秋沒有躲避,隻是雙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彌留之際,小姑娘伏在張春秋身上失聲痛哭,張春秋說:“不要為我報仇,也不要恨他,我這輩子殺了很多人,很多人,有些人該死,有些人不該死,我都殺了。你的父母兄弟,你的族人都是我殺的,你恨我嗎?”

也不等小姑娘說話,張春秋自顧自的說道:“恨就恨吧,我不後悔,在我心裏,他們都該死。但是我沒有殺你,我也不知道,隻是到了殺你的時候覺得殺得人太多了,夠了,就把你留下來了。很抱歉,我什麽都沒有教你,請你原諒我,因為我除了殺人什麽都不會。我要死了,我早就想死了,現在死,也算是得償所願,就是放心不下你。你這麽笨,我死了,你怎麽辦?不過沒事,人死了會有鬼魂的,我殺的那些人就常常出現在我的身邊,我看到過,我的鬼魂會保佑你的,啊,萬一因為殺人太多,我下地獄,閻王爺不讓我出來怎麽辦?那你要學會照顧自己啊,一定要......”說著說著,張春秋微笑的看著小姑娘,身體慢慢變得冰冷。

他走了,走得很安詳,很幸福,常人所懼的對他來說或許是一種解脫,可能唯一的遺憾就是那個小姑娘。他希望小姑娘好,小姑娘是張家的人,應該沒人會殺她,可是,誰知道呢?張家的人早就死絕了,河洛幫主把劍從小姑娘背後拔出來揩拭劍上的鮮血的時候這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