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參觀魔界的第一天，我為那殘破荒涼的景致而氣憤不已，為此沒少怪雷烏。可現在，當前方的黑暗世界逐漸清晰地出現在我眼前時，我突然極度地想念雷烏的魔宮。

我的頭頂是將要坍塌的天空，而前方卻根本找不到它對應的天際。當我看清那片無邊的黑暗究竟是什麽時，我真正有了這裏不是人類世界的認知。那是一片森林，一片茂密、漆黑，把天地都連在一起的森林。巨樹的樹冠是天，盤根錯節的根須是地，那裏沒有綠色，除了無止盡，能把所有都吞噬的黑暗。

瑪格坦蒙停了下來，停在那片黑暗森林與外界的交匯處，雷烏追了上去。我身下的黑龍突然發出尖銳的吼叫，那恐懼的叫聲連我都不自覺的哆嗦起來。身後無數條黑龍追了過來，同樣發出那樣的尖叫，包括我。馬格坦蒙的頭頂冒出紅得似血的數道光芒，光芒撕開雷烏的黑煙，撕開他身後黑色的世界，和黑森林中衝出的紅光一起變成了一張紅色的光網，那張網射出的紅光讓追過去的黑龍和他的主人被迫退了回來，他們的身體被紅光刺傷。

而處於光網正中央的雷烏，匯聚在一起的紅光無情地穿過他的身體，雷烏在這樣的光芒中發出驚天的吼聲，他的身體像失重的行星一般從高高的天際，向光網的中心──黑森林的深處墜去。可就在那樣危及的時刻，雷烏竟轉過頭衝我的方向吼：“把他帶回去！”

“雷烏！小黑，快！”我用力拍打黑龍，它載著我在天空盤旋了一圈，克服心中的害怕直直衝向飛快墜落的雷烏，可小黑在進入張光網後，也無法控製的向森林中墜去。

“小黑！加油！去救雷烏！”此刻的我隻有一個念頭，雷烏不能死。我拽下雷烏給我的銅錢把它塞進小黑的嘴裏，咬牙跳了下去，前方是整個身體被紅光透過的馬格坦蒙。小黑總是張著的嘴緊緊閉著，它的身上又出現了黑煙，光一般地衝向雷烏。

“維！”雷烏的聲音好像就在耳邊，我看向他，他金色的眼眸在紅光中是那麽的明顯。小黑終於拖住了雷烏下降的身體，我激動地差點沒哭出來。

“雷烏！你這個笨蛋！”我用盡全力喊道，被紅光刺穿的身體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疼痛。馬格坦蒙看到了我，但啟動光網的他無法移動身體。但我的位置並不正，我像拋物線一般從馬格坦蒙身邊劃過，不過馬格坦蒙還來不及鬆口氣，就被他腰上多出的那隻手拖著墜入森林中。那隻手就是我的。

馬格坦蒙也無法使出魔法，在被我拖住的瞬間，他掰開我的手。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做到的，在他掙開的同時，我四肢纏在他的身上，像八爪章魚一樣，緊緊抱著他。馬格在我的後背用力捶打，我卻死也不放手，眼前一片黑暗，我和他墜入了森林。

“維！”

雷烏的吼聲異常焦急，我知道他在擔心我。“雷烏，你這個笨蛋笨蛋。”我在心裏頭回放縱地罵他。“小黑！把雷烏帶走！”那張光網在馬格墜下後仍然存在，不用回頭我都知道雷烏會追來，在落入徹底的黑暗之前，我拚盡全力大喊。然後把最後一口吃奶的勁用在馬格的脖子上，讓你打我，我咬死你。

我覺得自己就算不被摔成肉醬，也會被摔成肉餅，可當我睜開眼睛，在烏漆八黑，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感受到自己完好無缺的胳膊腿時，我把所有能感謝的神仙都感謝了一遍，感謝完後才發覺感謝的對象好像有點問題，不過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活著的感覺，VeryGood！

坐起來，摸摸四周，我摸到了布料，然後是手，胳膊，身體．．．接著我後知後覺地想到一個人──被我拽下來的馬格坦蒙。利用手感找到他的鼻子，我發現還有微弱的氣息。收回手，決定趁他醒來前逃走，而我也這麽做了，隻不過在我爬出去幾步之後，我又按原路退了回去。因為我什麽都看不見，地上又冷又潮，四周到處是陰森可怖的叫聲，與其爬到不知誰的嘴邊被吃掉，不如等著被馬格殺掉。而且他現在昏迷，要殺也得過段時間，說不定他受傷了，打不過我．．．我分析了一下，決定還是呆在馬格身邊。

很冷，不過和我受過的“凍刑”相比，我還能忍受。但我身邊的馬格似乎受不了，他的手比我剛才碰他的時候冰了許多，鼻子裏噴出的氣越來越微弱，帶著絲絲寒氣。我猶豫了兩秒，趴在了他的身上，雖然他差點殺死雷烏，還打我，但如果他真的死了，天界的人會更恨魔界吧。

其實我並不怎麽恨馬格，畢竟我和馬格之間並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作為天界的王，他有他的責任和要守護的東西，他的所作所為我雖然無法認同，卻並沒有置喙的餘地。對待敵人要不擇手段，老祖宗很早就這樣做了，不然也不會有“三十六計”。想通這些，我也就不怕馬格了，雖然在他眼裏我是魔物，可在我心裏，我是人類，是不折不扣的人類。

黑暗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而我卻感受到了危險的迫近。周圍的叫聲越來越響，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光在周圍一現一現，像極某種動物的眼睛。由光的清晰度我辨別出他們在向我靠近。

“我要被吃掉了！”我的預感這樣告訴我，而我身下的馬格依然在沈睡。難道我真的要淪為食物？我拒絕去想可能出現的場景。在心裏把雷烏痛罵一頓，如果不是他，我還在店裏陪呆呆呢。

兩抹青光靠近了我的跟前，腥臭的味道讓我惡心。我捂著鼻子在看清它是什麽之前閉上眼睛，我不要看到自己是怎麽被吃掉的。當臉上噴來伴隨著吼叫的濕氣時，我在心裏喊著雷烏。

“吼！！”

突然一股媲美４級大風的熱浪襲來，我被吹離了馬格的身上。而能把天地都震碎的吼聲從四麵八方傳出，我聽到無數帶著懼怕和敬畏的低鳴，然後是漸漸遠去的腳步。麵前沒有那種腥臭難聞的味道了，說明那些“光”被嚇跑了，可我頭頂的雷達卻感受到了更加可怕的存在。捂著鼻子的手上移，我睜開左眼，透過指縫看過去，外麵很亮。再睜開右眼，又亮了些。仰頭，上麵還有些黑，平視，前方是看不見盡頭延伸至黑暗中的樹木。

好奇心殺死貓，我不是貓，所以我不好奇。我不好奇剛才是誰在叫，不好奇眼前為什麽突然變亮了，不好奇右眼剛才不小心瞄到的黑東西是什麽。我又閉上眼睛，伸手在四周摸摸，摸到馬格的袖子，一點點挪過去繼續趴他身上互相取暖。

“墨維夢遊黑森林”“墨維夢遊黑森林”我開始在心裏喊。

“抬起頭來。”一道有些沙啞，又有些磁性，還有些低沈，透著不耐和威嚴的聲音在右方響起。聽聲音，我打90分，可人家說人的聲音和相貌通常成反比。

“啊！”突然一股大力把我吸了過去，接著又突然停下，我被什麽掛在半空中。

“看著我。”聲音在頭頂，又低沈了一點。

我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片胸膛，髒兮兮的，上麵黑色的胸毛好多都粘成團狀。低頭，掛著我的東西竟然是指甲，想到我剛才看到的那個黑東西，我回頭看去，原來剛才看到的是腳。轉頭，仰頭，我覺得自己見到了雷烏──的祖先。

他和雷烏一樣有兩隻角，黑色，不知道發怒時會不會變色。眼睛也是黑色的。令我吃驚的是，亮光的來源竟然是他的眼睛！長長的獠牙是紅色的。五官看上去比雷烏凶惡一百倍。如果說我在雷烏懷裏是呆呆的話，那我在他麵前就是呆呆的呆呆。但是他的姿勢卻很奇怪，我仔細打量了他一番，他斜坐在地上，身後是一棵大樹，由凹下的部分看，他顯然靠了很久，久到那棵樹長得特別畸形。而他的右手、右腳和左腳都貼在地上，很不自然地貼在地上。

“你被困住了？”我問，怎麽看怎麽向被什麽釘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樣子。

他黑色的眼睛深不見底，看了我一會兒他把我放了下來。我見他並不打算吃我，就走到他的右手處，他的手掌發白，但我找不到釘子之類的東西。可就在我剛摸上他的手腕時，一圈紅光閃現，又瞬間消失，和把我吸下來的紅光一樣。我的手心被燙紅了，不過沒破，也不怎麽疼。到他的兩腳處又試了一下，發現果然都有那樣的光圈。

我看向昏迷在遠處的馬格，不知道他有沒有辦法。

“馬格！”我剛這麽想，馬格的身體就向我飛來，然後在半路上化成了青煙。我仰頭，正好看到那個“人”放下手。

“喂！他也許有辦法的！你幹嘛殺了他！”我心裏很難過，我並不想讓馬格死，雖然是我把馬格帶下來的，但我當時隻是想救雷烏。低下頭不再看那個笨蛋，我決定離開這裏，被吃掉也比和這個家夥在一起強。

步子還沒邁出去，我就被提了起來。他把我丟在他的右肩上，攤開左手，手心裏有一顆晶瑩剔透，如鵪鶉蛋般大小的珠子。然後他的手掌移了過來，移到我的麵前。我把珠子拿過來，看了看，明白這是馬格的靈魂丹。撕下一角爛的差不多的衣服，我把靈魂丹包起來，放進褲子口袋裏。

抬眼，卻見那家夥盯著我的褲子，我立刻開口：“你就放過他吧。聽說靈魂丹雖然能使人複活，卻需要幾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時間，他對你沒有危險，留他一命可以嗎？”基本上，我是把他當成了雷烏的親戚，所以不怎麽怕他。

“隨便你。”他開口了，渾厚的聲音更加沙啞，然後他閉上眼睛，我的世界又變成了黑暗。我還坐在他肩上，下又下不去。和剛才相比，我卻一點都不害怕了，在他寬寬的肩膀上躺下，身上的酸痛明顯起來。林子裏刮著陰冷的風，我盡量把自己縮成蝦米，當我的意識開始模糊的時候，我沒發現自己被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