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開眼

外婆在鍋裏攤著六張麵餅,貼在大鍋沿上,隔水蒸熱了就能吃,等誰少開了後,我就把火蓋熄,揭下來一張,走回堂屋坐在涼**吃了起來。我的目光一直望著門外,盼望著外公外婆能立刻回來。

不知不覺,我躺在涼**睡著了,等醒來後,已經是第二天清晨。我趕緊看向大門口。大門還開著,和昨晚一模一樣,家裏除了我,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又餓了,隻好再往大鍋裏舔一瓢水,又開始熱麵餅。

接下來,我就這樣機械重複著,渴了舀水缸裏的水喝,餓了就熱一塊麵餅吃,吃飽了就坐在涼床或者門檻上等,望眼欲穿,人都等傻了。

等過來,等過去,第三天的時候,麵餅終於吃完,外公外婆還是沒有回來。我不知道為什麽,平日裏天天上門的那些親戚本家,這幾天一個都沒來,從門前過都繞的遠遠的。

我倒是也不在乎這些,隻是一門心思擔心外公外婆。

這一天,我就這麽餓著肚子在涼**睡著,臨睡前肚子一直“咕咕”叫。

等我再一次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睜開眼,兩張萬分熟悉的麵孔逐漸清晰起來,外公外婆回來了!我大喜過望,連忙坐起來,用力過猛,眼前立刻一陣發黑。

外公連忙把我抱在懷裏,歎了口氣,“我外孫子這下吃虧嘍。”

我到沒覺著吃什麽虧,喜不自禁,外公外婆都回來了就好,隻是外公瘦了很多,麵容也顯得很憔悴。

外公對外婆點了點頭,外婆立刻去廚房做飯,他老人家把我放在涼**,看著我,用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說:“小米,外公決定,咱也不講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規矩,從現在起,我就教你巫術。”

我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心說這可真是皆大歡喜,連忙點頭,“好哎好哎!”

我不明白外公為什麽會突然改變主意,那時候也壓根就想不到這一點,反正就覺著這是好事。

當天晚上的時候,我就開始了自己的第一課,終生難忘。

那年月,正是電影《少林寺》最風行的時候,一般小孩子們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去少林寺學功夫,當大俠,而我,卻接觸到了另一個世界。

黑夜降臨,外公把我帶到後院裏,第一件事——發誓保守秘密,不得泄露自己巫覡的身份。

巫者,女為巫,男為巫覡,從我立下誓言的那一刻起,我就算正式成為了“巫覡”。

而成為一名真正的巫覡,首先要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開眼”,意思它就是……和一般人理解的開眼差不多。

巫覡在上古的時候,被先民膜拜,因為他們這個群體擁有溝通神明的能力,這能力的基礎就是開眼。

那時候的神明不像現在這麽具體,而是泛指自然萬物,說是溝通神明,其實就是溝通自然,這也是後來巫術敗落的關鍵。當信仰具體化後,原始的自然崇拜就變成了崇拜某個神仙,巫術那一套寬泛的理論過於高深,沒法擁有群眾基礎,沒落也就變成了必然。

民智未開,老百姓還是更願意信奉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

說到開眼,其實在我周歲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一半,就是外公當時在我眉心裏掐出來的那道印記。李天水當時破譯出來的內容很少,而這個開眼的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最重要的部分,不會這個,巫術根本就施展不出來。

上古人類認為,更早的人類先祖有三隻眼,這功能獨特的第三隻眼,就在眉心裏,作用是溝通自然萬物。後來隨著人類社會逐漸形成,這隻眼的作用變弱,就逐漸退化閉合了起來。

先古大巫們經過研究發現,這隻眼睛雖然已經退化萎縮,其實依然在,隻不過睜不開,後來他們經過大量的研究實驗後,終於找到了開眼的方法。當然不隻是掐出一道傷口這麽簡單,這裏麵有一些獨特的手法,可以把已經萎縮的視神經給重新激活,並且還加了些藥物,刺激第三隻眼生長複明,隻不過我那時候太小,根本就感覺不到。

不過那隻是開眼的第一步,算是打下了個基礎,真正的開眼現在才開始。

外公交給我的方法很簡單,閉上眼睛靜下心,試著感受到第三隻眼的存在,並且睜開。

說實話,就算我小、不懂事,可這說法也太離奇了。聽說過馬王爺、二郎神和哪吒有三隻眼,可那都是神話傳說,而現在外公居然說人人都有三隻眼,這簡直比神話傳說都神了。

並且這說法也不科學,我那時候雖然才上三年級,可也知道進化論,按照進化論的說法,人類都是從非洲猿人進化來的,誰聽說過有三隻眼的猴子?要是這開眼巫術真的能實現,難道咱們……

外公說的很直白,開眼是一切巫術的基礎,隻有成功了才能成為真正的巫覡,開不了旁的也沒法學。我那時候畢竟還小,外公在我心目中就是絕對的權威,他說有第三隻眼,那就一定有,開吧。

用外公的話來說,這是一個枯燥艱難又漫長的過程,我聽見這話後雖然有心理準備,可對困難程度明顯估計不足。

按照外公的指導,我靜靜坐在地上,閉著眼睛,盡量讓內心安靜下來,什麽都不想,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眉心疤痕部位,努力試圖把那個其實並不存在的眼睛睜開。

據研究,兒童關注一件事情的極限是二十分鍾,一旦過了點,就難免會分神,而開眼的過程中必須始終全神貫注,稍有分心就得從頭開始。更要命的是,這事情完全沒個標準,什麽時候開了才算完。

我坐在那兒,一會兒蚊子叮,一會兒蟲子咬,別說靜心,壓根兒就不得安生,“劈裏啪啦”怕打了大半夜,終於堅持不住,倒在地上就睡著了。

第一次巫術訓練,就這樣毫無結果結束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已經睡在了**,外公坐在一旁的書案上,正在寫著什麽,看見我醒了立刻喊我過去。

“拿去看看吧。”外公把手裏的竹紙遞給我,我接過來一看,傻眼了,上麵的字基本都認得,可湊在一起卻完全看不懂什麽意思。

字是用繁體寫的,並不是什麽詩詞文章,而是一道平行的“公式”,上麵是七火毒,下麵是三陰毒,問該怎麽解?

我除了撓頭還能幹什麽?什麽七火三陰?完全不懂啊。

外公解釋起來,也不知是李天水當初沒破譯出來,還是巫術原本就是這個樣子,竟然沒有一個現成的法門,所有的東西都隻能靠臨場組合。這是一種毒物的屬性,在已經得知特性的情況下,該怎麽解?

怎麽解?這是我能理解的東西嗎!

“用七分水……加三分陽?”我試著回答,毫無信心。

果然,外公笑著搖了搖頭,“火和陰相克,能結合在一起,中間必然有介質,解毒的時候介質肯定會消失,七火去掉三陰就變成了四火,你這樣應對,就等於還在下毒。”

看見我一臉懵逼,外公笑著又寫下了一條公式,這次是環形組合,特性更加複雜,除了基本屬性外,還多了一條我完全看不明白的“怨氣”。

“拿去仔細琢磨吧。”外公把紙遞給我,揮手讓我自己玩去。

接下來,我對著這道公式發了一整天呆,還是毫無頭緒,直到吃晚飯的時候外公才告訴了我正確答案。

當時我還抱怨,我才剛學,什麽都不會,怎麽能就讓我解這麽難的題,第二天我就發覺我錯了。又過了一段時間,我又有了新的感悟,和真正的難題比起來,這頭幾天的題隻相當於一加一等於二,根本不值一提,到最後甚至出現了一張大開竹紙都寫不完的超級難題。

那些真正的難題不僅僅是內容多,並且組合也非常複雜,稍微移動一點位置或者改變順序,特性就會完全改變,應對的方法也跟著會完全不同。這麽說吧,隻是這一個暑假下來,我那原本在本年級倒數的數學成績直線上升,鶴立雞群。

事先我是萬萬沒想到巫術竟然是這麽玩的,這時候想後悔,已經晚了。

接下來的假期中,我基本上就是在白天做題晚上開眼中度過的,苦不堪言,做題還好,外公也不糾結我能不能做對,錯了就耐心講解,真要命的還是開眼。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隻眼,毫無頭緒,更何況蚊叮蟲咬的,怎麽靜得下來?

毫無進展中,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假期隻剩下了一半。這時候我發現,原本還算健碩的外公仿佛生了什麽慢性病病,日漸蒼老,隻是個把月,他老人家仿佛就老了至少十歲,原本挺直的腰板佝僂了下來。

外婆也變得越來越沉默,經常可以看見她在暗處歎氣,隻是任由我追問,什麽也不肯說。好在這一個月過去後,外公的狀態似乎穩定了下來,沒有進一步衰老,情緒也逐漸恢複了樂觀,我也就把這件事淡忘了。

一切似乎又恢複到了從前的狀態,至少表麵上是這樣,直到八月上旬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