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怪錢
店鋪裏光線有些陰暗，隻有三個櫃台，右邊櫃台裏擺著些破瓷破碗，中間是玉器，一個帶著眼鏡的年輕人坐在玉器櫃台後麵看書，最左邊角落櫃台裏則擺滿了各式古舊的銅錢。
打量一圈後，我走向左邊，我的打算先看看有沒有同款的，標價多少。
走到櫃台前一看，我失望了，根本就沒有標價，也沒有同款的。
“先生，有感興趣的嗎？”
我正琢磨是不是該問問那個掌櫃的小青年，對麵傳來話語，人家主動來了。
據說，這一行水特別特別深，老鳥都隨時可能翻船，何況我這個一竅不通的純菜鳥。我留了個心眼，並沒有立刻把兜裏的東西掏出來，試探著問：“你們這裏有沒有八卦形的銅錢？”
“八卦形？”年輕人思考了下，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們這裏沒有，也不會有，據我所知，曆朝曆代都沒有鑄造過這樣的錢幣。”
“怎麽會？”我當時有些急了，照他這麽說，我當寶貝一樣收著的銅錢不就成毫無價值的假貨了嘛！
年輕人又思考了下，愈發篤定，笑著說：“春秋戰國以前，銅幣的形製很雜，卻絕對沒有八卦形的出現，自秦以後到近代，就統一為天圓地方了。”
看見年輕人說的這麽專業又肯定，我小小的受了個打擊，原本還指望這枚銅幣發個小財，誰知道空歡喜一場……對方說的話我是絕對信任的，他是內行人，咱倆又不牽涉利益關係，沒必要騙我。
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我自嘲笑了笑，準備轉身走人。就在我將轉未轉過來之時，一隻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下，緊接著傳來爽朗大笑。“楊家小子，就你這點見識，也敢妄下斷言？”
來人笑著說，我回頭看，拍我的竟然是熟人——查老板查道明！
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本以為隻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沒想到在這裏又相遇了。
查道明一眼看透我的心思，對我和藹笑了笑，說：“你在這裏遇見我不算巧，我在這裏遇見你那才真是巧了，沒想到小米師傅也喜歡古玩啊。”
這話有點繞口，我在腦子裏過了三遍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那個被稱作楊家小子的青年笑著說：“查老板是我們家的老客，隔三差五就來一趟。”
我沒搭理姓楊的小子，轉向查道明，問：“聽剛才你話裏的意思，這八卦形的錢幣你知道來曆？”
查道明笑著點了點頭，我頓時來勁，心說這人果然有學問，連忙讓他說給我聽聽。
“不忙不忙。”查道明擺了擺手示意我別著急，指向店鋪深處一套根雕桌椅，“咱們坐下來喝杯茶，慢慢聊。”
小楊連忙打開隔斷走出來，把我們往那邊領，我反正也沒什麽事，喝茶就喝茶吧。
這店鋪看起來不起眼，可細細打量，我發現還挺有錢的，別的不說，就現在坐的這套桌椅，全都是用整塊樹根雕刻而成，當時我估計至少得值好幾千！後來我發現我錯了，再加一個零都未必買的來……
別人奮鬥的目標是成為“萬元戶”，而在這些人來說，一萬塊，也就是一樁普通買賣的利潤。
我和查道明相對坐下後，小楊一番忙前忙後，一壺茶奉了上來，開蓋清香撲鼻，觀之色澤金黃，“兩刀一槍”在壺底根根直立。
“這是猴坑產的猴魁，每年產量不過百斤，早年間，到了穀雨前摘茶的時候，會有官兵封鎖山穀出口，不讓流出一片，全部由皇家收購。”小楊搖頭晃腦介紹起茶來。
我跟著打哈哈，眼睛卻始終看著查道明。
老半天後，終於侃完了茶，小楊分別給每人倒了一杯，牛眼大……我端起來一口幹了，嚐了嚐味道，說實話，很淡，沒嚐出來。
查道明早就看出了我的不耐煩，淺淺啜了一口茶後，話入正題先點了小楊一下，“剛才你們不是在聊八卦錢嗎？關於這個，你家老楊應該很有研究，我說小楊，你這考古專業，學的不怎麽樣啊。”
小楊倒也沒多少尷尬，笑著回：“這一行裏的學問浩如煙海，査叔叔您是個中楚翹，我哪兒能跟您比啊。”
查道明笑著擺了擺手，又轉向我，說：“既然小米師傅對這個有興趣，我就獻醜，給說道說道，這八卦錢曆史上的確有過，並且還是朝廷鑄造，隻不過不能在市麵流通……”
話說，初唐時，李淵為了給自己正名，牽強附會認李耳為祖先，奉道教為國教，並封龍虎山掌教為“天師真人”。自此後，道教發揚光大，開枝散葉，形成了諸如：全真、真大、太一等許多分枝。
分枝多了，大家都想吸收更多信徒，對抗就在所難免，這種狀況愈演愈烈，到明初時達到了頂點，時有流血衝突發生。當時初登大寶的永樂大帝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幹脆就召集各大教派高人，讓他們來一場鬥法，誰贏誰就是道教領袖，往後有什麽事都得聽他的。
這個旨意頒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兩個人身上：龍虎山的當代天師張元一和武當山的張三豐真人。
龍虎山是道教發源地，正一道正庭，自張道陵始，天師名號代代相傳，擅長各種奇門異術，為天下所敬仰，並且曆朝曆代都有官銜加封。
另一位則更不得了，全真教張三豐那時候已經將近兩百歲，不世出的高人，武功天下無雙，甚至有人認為他已經凡身成仙。
就兩人的實力來說，人們更傾向於張三豐，畢竟龍虎山的道術雖強，比鬥可是實打實的，武藝明顯更重要，並且那時候的張三豐據說已經超凡脫俗，道術也未必就弱於張元一。可出乎所有人預料，張三豐幾乎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這一場爭鬥，並且也不許門下弟子參與進去，武當山幹脆就把山門封了起來。
這下沒了勁敵，張元一在鄱陽湖上打坐七天七夜，無人敢應戰，這一場道門糾紛就此結束，正一道重新取得了領導地位。
永樂帝遂下令，鑄造三枚“龍虎天師”製錢，賜給張天師一脈，許天師以及子嗣可空手走天下。意思就是說，無論到哪裏，隻要還是大明的疆域，亮出這龍虎天師製錢，就可以吃霸王餐，住霸王客棧。
查道明一口氣說完八卦錢的來曆，小楊同誌目瞪口呆，對他的博學歎為觀止，我則陷入了沉思中。這麽說來，這八卦錢隻有三枚，並且還是明朝皇帝親自下令鑄造了，這就等於皇家限量版，絕對能值大錢！
我的心髒又不爭氣的“撲通撲通”亂跳起來，說實話這賬我是算不過來的，10萬？還是100萬？！總之我揣在褲兜裏捏著八卦錢的手心裏已經全是汗了。
我正在失魂落魄，有人碰了碰我，轉頭看，是查道明，他幽幽地說：“小米師傅，難道你想收購這龍虎天師錢？恕我直言，這幾乎不可能。”
“為什麽？”我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查道明又呷了一口茶，笑嗬嗬說：“這八卦錢總共鑄造了三枚，一枚現存國家博物館，一枚在龍虎山，還有一枚不知所蹤，我需要提醒你的是，這東西已經被列為了一級文物，私人買賣是犯法的！”
當時我的感覺就好像三伏天被人澆了一盆冰水，從頭頂一直涼到了腳底板，怎麽會這樣？我手裏攥著一大筆巨款，卻不能變現，這也太折磨人了吧！
我現在寧願這東西沒這麽珍貴，能換個萬兒八千就行，總好過現在這樣能看不能吃。
“小米師傅？小米？”查道明又碰了碰我，把我從胡思亂想中拉回了現實。
“小米師傅真的有心要尋找這龍虎天師錢？”查道明問，我胡亂點了點頭搪塞。
查道明聞言揮了揮手，一旁的小楊會意，立刻起身告辭。
隻剩下我們兩人，查道明壓低嗓門湊近些說：“你要真想尋找那最後一枚天師錢，我到是有些線索，還記得那位玄真子道長嗎？”
“哈啊？”我隨口一答，那位高冷的女道長（女騙子）形象浮現在了腦海中。
查道明接著說：“玄真子道長是龍虎山張天師家的人，她這趟下山就是來尋找第三枚天師錢的，據她透露，就在咱們市這一帶……”
我暗自打了個哆嗦，又疑惑起來，聽描述，玄真子應該真是龍虎山的道士，可問題是，她為什麽要在驗收龍頭的時候，和我一起騙查道明？沒有道理啊。
“要不要我找個機會安排你們見下麵？”查道明遞過來個“你懂得”的眼神。
我連忙站起來說：“見麵的事……。”
話沒說完，查道明腰間響起了電話鈴聲，他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掏出大哥大接聽起來。
我到現在心裏都是慌慌的，根本平複不下來，隻想立刻回家大睡一場，最好睡醒後能把這八卦錢的事情給忘了，趁著查道明接電話的功夫，我隨便找了個借口告辭離去。
心情複雜走出古玩鋪子，還沒等我認清東南西北，身後傳來查道明的聲音：“小米師傅，那對龍燈出了事，能不能請你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