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青春已十七

雖然是第一次見,但衡月使喚起林桁來十分理所當然,自然而然得仿佛工作中在和下屬溝通,連那句“麻煩”都隻是出於禮貌。

語氣和她之前說要帶林桁走時一模一樣,聽起來溫柔,但根本沒有給林桁拒絕的機會。

她彎腰坐在矮木凳上,就這麽直直地看著林桁,細瘦的小腿伸到他麵前,高跟鞋尖幾乎碰到了他的板鞋。

林桁發現她的瞳色很淺,表麵藏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綠,那抹綠很淡,就像是在圓潤的眼珠上蒙了一層薄得幾乎看不見的弧麵綠玻璃,她抬起的眼睫濃密而纖長,彎彎翹翹,這樣看著林桁,叫他一個“不”字都說不出口。

花露水漸漸幹涸在掌心,林桁還記得半分鍾前將手掌貼在衡月小腿上的感受。

她小腿纖細,他一隻手握上去還有富餘,皮膚白而潤,觸感溫熱細膩,不同於他粗糙幹燥的手掌,那是好人家養出來的所謂“不沾陽春水”的金貴。

林桁胸膛下的那顆心髒此刻跳得又急又凶,粉淡的唇用力抿緊,他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睛卻不敢再看衡月,慌亂地眨了又眨。

太陽緩慢西落,陽光漸漸傾斜著照進屋內。身形高瘦的少年紅著臉龐,僵直著背屈膝蹲在女人麵前,橙黃的亮光落在他筆直堅韌的脊背上,深褐色的陳舊木門框將兩人框在其中,自屋外看進來,像是一副暖色調的油畫。

自從看見那一抹白,林桁耳根的紅就沒消下去過,明明都成這樣了,但衡月讓他幫忙塗花露水,他也不知道拒絕,隻從喉嚨裏悶出很輕的一聲“嗯”。

這次他沒將整隻手掌覆上去,隻倒出一滴花露水在指腹,搓開了,小心地壓在了那紅腫的蚊子包上。

衡月踩著高跟鞋,露出大片白皙的腳背,細瘦蹠骨微微凸起來,林桁低著頭,輕易將薄薄的皮膚下紅色的血管和細長筋脈收入眼底。

她身體**在外的部分,除了那顆腫起來的蚊子包,連一丁點細小的傷痕都沒有。

不像林桁,身上有很多幹活弄出來的小傷疤。他動作小心得像是在護養一塊珍貴的寶石,甚至不敢太用力,怕將衡月弄痛了。

但花露水裏含有酒精,任他再小心,水液滲進毒包的時候仍有些刺痛。

衡月“嘶”了一聲,不由自主往回縮了下腿。林桁動作一頓,立馬挪開了手。

他像是犯了錯的小孩,睜大了眼睛抬頭看她,幹巴巴道:“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衡月搖頭:“沒有。”

她提了提裙擺將腿又伸到他手下去,她皮膚白得亮眼,花露水將那小片皮膚染得透著點不太顯眼的綠。她蹙眉看著自己的腿,怕止不住癢,細聲問林桁:“要再塗一點嗎?”

林桁於是低下頭,又繼續按著蚊子包揉,直到將那片皮膚揉得發熱才收回手。

花露水要揉到蚊子咬過的肉裏才不會發癢,這是他奶奶以前教他的。他已經盡力放輕了力道,可即便如此,當他把手拿開的時候,衡月腿上那一小塊皮膚還是紅了起來。

林桁塗完藥,立馬急急忙忙站起來,他剛才低著頭不覺得,此時一看,衡月才發現他的臉已經紅透了。

這個年紀的少年,臉紅是難免的。

衡月沒多想,淡淡說了句“謝謝”。

林桁握著瓶子,幹癟地回了句“不用”,沒再敢看她一眼,扔下一句“我去收拾東西”,就往裏屋的另一間房去了。

林桁做事十分麻利,他收拾完行李隻用了不到二十分鍾,其間他還叫住了一個住在附近的鄰居,把那半背簍油菜籽送給了她。

衡月坐在凳子上,看見那名中年農婦探著頭看了她一眼,用方言好奇地問了林桁一句什麽話。

林桁也跟著回頭看了眼安安靜靜坐在屋子裏的衡月,然後低頭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後頸,同樣以方言回了回去。

衡月隱約聽到了兩個類似“姐姐”發音的字,但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農婦走後,衡月看著林桁從臥室裏拎出來一個足有他小腿高的格紋麻袋。裏麵不知道裝了些什麽,塞得滿滿當當,拉鏈都繃緊了。

衡月正拿著手機給人發消息,看見他猛然提著這麽大一袋出來,怔了一下,問道:“你收拾了些什麽?”

林桁將袋子拎起來放在長凳上,回道:“書和衣服,還有一些需要用到的東西。”

他收拾完又忙裏忙外地在各個房間裏竄了好幾遍,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麽。

但衡月注意到,他那些東西裝進袋子後就沒有再打開過,顯然並不擔心有所遺漏,這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把能帶上的東西都帶上了。

衡月看他關掉水電總閘,一副拾掇得差不多了的樣子,放下手機,問他:“我能看一看你袋子裏的東西嗎?”

林桁有點意外她會這麽問,但還是點了點頭:“可以。”

衡月正準備起身,卻見他一把將行李提到她麵前放了下來,他蹲下來,拉開拉鏈,衡月往裏看去,一眼就瞧見了剛才沒用完的那半瓶花露水。

除此之外,袋子裏雜七雜八什麽都有。書占去三分之一的空間,剩下三分之一裝了衣服,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帶上了,她甚至在裏麵瞥見一副粉色的毛絨手套,其餘便都是些雜物。

他顯然沒怎麽出過遠門,不懂得輕裝簡行,收拾東西給人一種有備無患的感覺,衡月猜想他估計是把這房子裏他還能用得上的全帶上了。

衡月隻看了兩秒便收回了視線,她並沒有表現出什麽不讚同的神色,隻道:“東西太多了,把書帶上,衣服帶一套就夠了,其他能買到的東西全部拿出來。”衡月不給他拒絕的機會,麵不改色地撒著謊,“那些東西家裏都有,已經備好了。”

她昨天接到消息,今天就來了南河,哪裏有提前準備的時間。

但林桁並不知道,聽她這麽說,點了點頭,隻好道:“哦……好。”

或許是因為照顧年邁多病的爺爺奶奶多年,林桁習慣了節省,他像個節儉緊湊過日子的小老頭,收拾行李的時候利落得不行,這會兒要開始往外拿了總覺得可惜,眉心深深皺著,攏起幾道醒目的折痕。

衡月隻當沒看見。

後來他整理出的東西隻一個書包便裝完了,其中一大半都是書。

林桁跪拜在屋中,拜別過他爺爺奶奶的遺像,隨後鎖上門,背著鼓囊囊的書包安安靜靜地跟在衡月身後往村子外走。

自決定離開,林桁就表現出了一種超乎尋常的平靜,這對他這個年紀的少年而言很是少見。他不太像是要遠別這個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臉上既不見對新生活的期盼,也沒有離家前的踟躕猶豫,好像一個居無定所的飄遊旅人,從一個地方流浪至另一個地方。

路上兩人偶遇到來時遇見的村民,和之前不同,村民的反應並不如之前村長帶著衡月來時那般熱切。

他們看著這個同村裏吃盡了苦頭的少年,又拄著鋤頭眯眼看向打扮得和這裏的人格格不入的衡月,那眼神十分耐人尋味,像是要從兩人身上窺伺出某些見不得人的秘密。

這一趟離開,無論林桁之後過得如何,他都會變成這個村子裏一個長久的話題。從此以後人們提起他,不再是安寧村那個勤奮窮苦的林家小子,而是攀上高枝、跟著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漂亮女人背井離鄉的林桁。

一路上,衡月稍微理解到了村長說的林桁聽話是什麽意思,幾乎是她讓林桁幹什麽林桁就幹什麽,沒有怨言,也沒有疑問。

在機場裏,衡月去取票時,叫他站在原地等他,他愣是一步都沒動過,衡月取完票回來,看見他站立的朝向都和她離開前一樣,聽話得有點叫衡月吃驚,甚至覺得他或許不像村長說的那麽聰明。

飛機落地,從北州的機場出來,衡月才真正舒了一口氣。

她的車停在機場旁的車庫,駛往家裏的路上,衡月注意到林桁一直偏頭望著窗外。

在飛機上也是這樣,用過飛機餐,她閉目小憩了一會兒,醒來就看見林桁悄然無聲地看著窗外掛在半空中的落日。

綺麗霞光如金紅匹緞浮動在天際,是從地麵抬頭往上看時不一樣的美景。不知是否是因為夏季夕陽餘溫仍熱,林桁的耳朵有點紅,他好像看入了迷,直到衡月醒時他才挪開視線。

眼下,時間剛過晚上九點,車子穿梭在高樓大廈之間,車窗外霓虹燈璀璨,大片絢爛迷醉的燈光浮過林桁眼底,映襯得那雙黑漆漆的眼珠如一片浩瀚無垠的夜空。

車子進入隧道,外界景色驟然變得單調起來,窗外重複掠過大片斑駁的隧道白牆和一盞盞嵌在牆壁裏的黃色強燈,林桁仍是沒有轉過頭來。

衡月意識到,他或許隻是單純地將視線落在某一個地方,而非被窗外亮麗的景色所吸引。

車子行駛在彎長的山體隧道中,車裏的光線也黯淡了幾分。衡月往右側瞥了一眼,沒了外界斑斕光色的幹擾,她更能看清林桁此刻的神色。

他初次離家這麽遠,突然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感到不安或者生出某些抵觸的情緒都是正常的反應。

但這些衡月都沒有在他身上發現,或者說,林桁沒有讓他發現。

如果衡月再細心些,就會發現林桁的坐姿並不放鬆,他雙手擱在膝蓋上,後背都沒有完全貼到副駕駛座的靠背上。

車窗玻璃映出他半邊瘦削的臉頰,麵骨線條清晰而淩厲,眼睫微微垂落。衡月轉動眼珠看過去時,猝不及防地,透過車窗上的倒影對上了他的視線。

一直盯著車窗外的人終於有了反應,他匆匆回過頭,像是偷看被發現般緊張。

他目視前方,五指重重抓了下膝蓋,過了一會兒,沒聽見衡月問什麽,才又鬆開了。

衡月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隻當剛才的對視是意外。

車子裏開著冷氣,在這狹窄緊閉的空間裏,任何不屬於自己的動作或氣味都會在另一人的感官裏被放大數倍。

衡月的鼻尖忽然動了動,食指敲了敲方向盤,開口叫他:“林桁。”

少年轉過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聽見她問:“村長告訴我,你已經十七了,但身體狀況不太穩定是嗎?”

林桁愣了一下,不自在地點了下頭:“是。”

一般平均發育年齡是在十三到十四歲,但農村的孩子幹重活,常漫山遍野地跑,是以身高像竹子似的往上竄,但因在吃上不夠精細,所以大多都幹瘦,身體狀況很容易受影響。

衡月扭頭看了林桁一眼,他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身高挺拔,因為幹活練出來了一點肌肉,但瘦得十分明顯,衡月猜想他的身體狀況多半是營養不良的原因。

林桁家徒四壁,想來以前每天的飯菜可能沒有他爺爺奶奶吃的藥種類多,稍不注意,年紀輕輕便容易一身問題,胃病、缺鈣等等。衡月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因為胃病吊過幾次水,深受其害。

她屈起手指,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方向盤,想著哪天帶林桁去醫院做個檢查,沒再說話。

衡月在北州市有幾套房子,目前住在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層,離公司近。

她和林桁回到家裏,已經是晚上十點。衡月進門就蹬掉穿了一天的高跟鞋,光腳踩在地上,從櫃子裏找了雙均碼的一次性拖鞋給林桁。

“家裏暫時沒有男士拖鞋,你先穿這個。”

林桁的板鞋上還帶著些許幹泥,他怕弄髒了地麵,進了門就沒動過腿,聽見這話才像活過來的木頭似的動起來,接過拖鞋“嗯”了一聲。

林桁認不出車的好壞,但房子的價值他卻能看懂,在他進了小區後,就意識到衡月在他家裏那句“養你對我而言可能比養一隻貓還輕易”絕非安慰他的話,或許真的比養一隻貓還簡單。而林桁也希望如此。

衡月看出他的局促,沒催促他,站在一邊等他換鞋。

不像衡月將一雙高跟鞋蹬得東倒西歪,林桁坐下來解了鞋帶後才開始脫鞋。衡月看著他低著的腦袋,今天第二次覺得他像個小老頭。

林桁的鞋已經有點脫膠,衡月偏頭看了一眼,忽然從他身側彎下腰,拿起了他脫下的一隻鞋,翻過來看底部的鞋碼。

林桁沒料到她會靠近,手撐在地板上,下意識往側邊避開。等躲完,似乎又覺得自己反應太過,默默挪了回去。衡月沒在意,等林桁換好鞋,叫他放下包,帶他大致參觀了一下。

房子很大,足有兩百平方米左右,衡月指著一間開著門的房間道:“那是我的臥室。”

她走了兩步,推開隔壁房門:“這是間客房,鋪了床單被套,你今晚先在這睡下,如果想睡之前空著的那間,明天我讓阿姨收拾出來。”

這間房之前衡月意外睡過兩次,之後她便叫家政阿姨鋪上了床單,沒想有用上的一天。

林桁毫無異議,無論衡月說什麽他都答“嗯”,像個沒脾氣的機器人,隻在衡月說收拾房間的時候,才給了點不同的回應。

“不用麻煩。”他說。

雖然衡月說會盡心照顧他,但對林桁來說,他明白自己並不處於一個可以挑剔的位置。

衡月瞥見他額上的汗珠,伸手替他打開臥室的空調,並沒有客氣地回他“不麻煩”,而是轉頭看著他,直白地指出了兩個人之間的不平等。

“林桁,我們的關係並不完全對等,接下來我們會一起生活很長一段時間,在你適應這段關係之前,你得學會‘麻煩’我,如果你什麽都自己擔著,那我帶你來北州沒有任何意義,明白嗎?”

她脫去了高跟鞋,赤腳踩在溫涼的地板上,個頭比林桁矮了一個頭不止。

林桁微一低頭,什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漂亮含情的眉眼、塗著口紅的唇和鎖骨處白淨的皮膚。

他不怎麽會拒絕衡月,也還沒學會怎麽和衡月相處,在這種時刻,他總是隻有一種反應,那就是避開視線,悶著頭回一聲——“嗯。”

衡月幾乎已經能猜到他的回應。

安排好林桁,衡月去房間的浴室洗了個澡,當她洗完出來,發現情況似乎有點不對勁,她又聞到了之前在車裏聞到過的那抹溫醇青澀的味道。

在車上時,這股味道隻是若有若無地縈繞在衡月鼻尖,她那時疑心是自己的錯覺,而此刻,這股淺淡的香氣卻變得極其濃鬱,像看不見的濃密晨霧,幾乎充滿了整間寬敞的客廳。

這屋子裏隻有她和林桁兩個人,衡月知道這不是自己身上的味道,如果不是她,那麽就隻有——

衡月稍微屏住呼吸,走進客廳,敲響了隔壁房間的門:“林桁。”

門半掩著,裏麵並沒有人答。

突然,她身後傳來“哢噠”一聲,客廳的洗手間被人打開。

衡月轉過身,看見林桁手腳僵硬地從洗手間走了出來。

幾乎同時,一股濃烈的麥穗香衝出浴室,湧入客廳,來勢洶洶地朝衡月襲來。

猶如被夏夜潮濕黏熱的海風撲了滿麵,衡月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滯了一秒。

少年踩在地麵的腳步聲沉重而緩慢,呼吸尤為急促。他一頭黑色短發被不知道是水還是汗潤得濕透,**在外的皮膚透出淡紅色,兩道長眉深深斂著,仿佛正在遭受某種痛苦。

林桁看見站在他房間門口的衡月後,濃密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像是淋濕了的烏黑翅羽在發抖,無端透出幾分柔弱無依的滋味來。

即便他隻是皺著眉,臉上並沒有太多其他表情。

和在他老家的那間石磚瓦房中一樣,林桁沒有貿然離衡月太近,而是站定在客廳中間,與她隔著幾步遠的距離。

衡月剛洗完澡,赤腳踩在淺灰色大理石地板上,身上隻穿著一件淺妃色細肩吊帶裙,裙擺剛剛及膝。

她卸了妝,長發吹得半幹,柔順地披在身前背後,和林桁之前看到的樣子有些不一樣,麵容清麗,像一朵出水沾露的白木芙蓉。隻是花瓣上染了幾縷濃色,那是她白淨臉龐上顏色鮮明的眉眼和唇瓣。

林桁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又倉促地移開了。他抬起眼瞼看向衡月,唇瓣張合幾次,很輕地叫了一聲:“姐姐……”

他嗓音有點啞,像是用氣聲發出來的,如果不是看見了他的嘴唇在動,衡月幾乎要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林桁喚出這兩個字後,一直繃著的表情都驟然舒展了幾分。衡月感覺胸腔下的那顆心髒被這普普通通的兩個字勾住,往外輕輕拽了一下。

她“嗯”了一聲應他,問:“難受嗎?”

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滾至臉側,林桁抿了下唇,漆黑的眼珠滲著濕漉漉的水汽,像在潮濕熱氣裏起霧的玻璃珠。

他搖了下頭,有些無助地看著衡月,低聲道:“我好像發燒了……”

人在處於這難熬的時期裏,思緒會遲鈍不少,林桁也不例外。

這種情況下,衡月不知道他是怎麽得出自己隻是在發燒的結論,想了想,朝他走近,伸出手探了下他額頭的溫度。貼上去的那一瞬間,她感覺手背像是被一塊燒紅的烙鐵燙了一下。

少年站得筆直,褲子寬鬆,布料本該順垂往下,此刻卻微微有些褶皺,而林桁好像還沒有察覺。

衡月說:“還好,不算很燒。”

衡月不由分說地推著林桁往臥室走去:“今晚好好休息。”

衡月替他關上臥室的門,還沒離開,就聽見林桁的聲音穿透門牆透了出來:“你要休息了嗎?”

牆體裏裝了隔音棉,裏麵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真,但仍辨得出發聲的位置離得很近,好像林桁還保持著麵對門站立的姿勢,沒有動過。

這話裏的挽留之意太過明顯,衡月剛邁開半步的腿又收了回來,問他:“你想我在這兒陪你嗎?”

沒有任何猶豫,裏麵“嗯”了一聲。

青少年在某些時候會極度沒有安全感,像還沒長大的幼鳥搖搖欲墜地站在懸崖上,總會希望自己親近的人陪在身邊。

林桁的親人剛離世不久,又才來到人生地不熟的異地,這種不安感隻怕會比常人更嚴重,若是處理不好,怕是會在心中留下創傷。

衡月年少時起碼有一半的時間母親都不在身旁,後來和母親不夠親近多少也有這個原因,對此很能理解,她靠在牆上,點點頭:“好,我在這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