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除夕夜沈門臨難 驚蟄前故客未速 ③

餘儲聽罷點點頭,問道:“沈辰要將他們送往何處?”

“百草山莊。”

“百草山莊?”餘儲念著這個名字陷入沉思,不一時問道:“百草山莊莊主秦祥是沈辰的結義兄弟吧?”

“正是。”

餘儲此刻倒頗為佩服沈辰,笑道:“想得很周到啊。大難臨頭之際將兒女送到義兄家中,好留存下香火。”說罷,他又想到一件事,問道:“說來也怪,我們之前攻打冰清宮之時,怎也不見秦祥出麵?以他百草山莊在江湖中的地位和聲望,定然能召集許多武林豪傑相助。”說著話,他抬頭看著董長老,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然而董長老思索了半晌才說道:“屬下不知。”餘儲聽到這個不算回答的回答並未說什麽。的確,這“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事還真不好說。

餘儲起身到他身邊看了看沈辰的女兒,小姑娘居然睡著了。餘儲將她接過來抱在懷中,越看越是心喜,問道:“這丫頭叫什麽名字?”他將聲音壓低了,生怕吵著她睡覺,那模樣,像極了一個慈祥的父親。此情此景,任誰也無法想象他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沈惜歡。”董長老答道。

“在沈家名為惜歡,以後在我餘家名為憐女,憐她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

“教主要留著她?”董長老聽出了餘儲的意思,隻更多的是想不通。

“對,不僅留著她的小命,本座還要將她收為義女。為我所用。”他說罷又看她,而她依舊睡得香甜。因驚嚇過度而失去記憶的小女孩便是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身份已被人三言兩語間偷換了。

這個除夕夜,沈家支離破碎,原本祥和團圓、辭舊迎新的盛大日子,在這一刻不複存在。這一天,注定成為逃出魔爪之人的噩夢。而在這場災劫中,一個歸於冰清宮少宮主沈傲維名下的錢莊幸免於難,數月之後,被百草山莊莊主秦祥接手。明麵上屬於百草山莊,實則歸屬權仍在冰清宮。

冬去春來,江湖中未曾有一時平靜。秦祥廣發英雄帖,召集天下群雄調查冰清宮滅門一案,為沈家報仇。可是半年下來,案情毫無進展。一年以後,此事不了了之。秦祥見此情形,便自己派人前去調查,數十年如一日,他發誓定要找到凶手,為結義兄弟報仇雪恨!

話說餘痕被送往煙雨林拜師學藝,過去一個多月了,也沒見到他的師父、煙雨林林主扶漣教他任何武功,更有甚者,幾天幾夜都見不到師父的影子。餘痕心下生疑,便去問師父的貼身侍女鳶雨,每次鳶雨都會告訴他這是要他好好休息,為以後的練功做好準備。他半信半疑的又等了一個月,師父還是不提傳授武功之事。於是餘痕決定親自去一探究竟。這天晚上,他早早的睡下了。次日平明,鳶雨交給他一本記載各路拳法的書,並交待他要好好研習。餘痕被書中的精妙拳路吸引,竟忘了找師父的事情。

半個月後的一天傍晚,餘痕到煙雨林後麵的翠筱山玩,不知不覺間天已擦黑,幽靜的山,深邃的林,黯淡的天,舉目望去,四下裏空無一人,恐懼之感從心底升起,他跑著找原路返回,可不知怎的就是找不到下山的路。他在山上轉來轉去,終於看到一處亮光,內心的害怕和焦慮一掃而光。他拚了命的朝亮光處跑去,發現此處是一間竹屋。恰在此時,從屋內傳出一個聲音:

“看樣子得采取非常手段了。”

“現在的情況……”

“你不必擔心,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所謂非常手段,風險大嗎?”

“我會把風險降到最低。”

“需要我幫忙嗎?”

“嗯。”

餘痕聽到聲響連忙趴在窗下,房內兩個男子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其中一人的聲音似乎是師父,他暗中思量:“師父這麽久不見蹤影,莫不是在這裏辦什麽重要事?會是什麽事呢?”想到這,他打起十二分精神繼續聽,直到滿月懸空,他臉上被蚊蟲叮了許多包,睡意也逐漸襲來,房裏竟一點動靜都沒有了。畢竟年齡小,餘痕擋不住睡意,不一會兒便沉沉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餘痕發現自己躺在房間床榻上,他心中疑惑道:“我不是在山上嗎?怎麽回事?”他穿好鞋到外麵,遇到了師父。

扶漣撫摸他臉上被蚊蟲咬過的地方,道:“瞧你這小臉弄得,讓師父給你擦擦藥。”扶漣把他抱坐在石桌上,拿出藥塗在他臉上。餘痕安靜地坐著,抬眼看著師父認真抹藥的神情,心中幸福的不得了。

擦了藥,扶漣摸摸他的頭發,囑咐道:“吃過早飯,就不要到處亂跑了,好好看書。”

扶漣說罷將他從石桌上抱下來。他正想問些什麽,還沒張開嘴,扶漣轉身急匆匆向翠筱山而去。餘痕頓時失落至極,垂下頭不願看師父的身影。良久,他緊握拳頭,倔強的說道:“我一定要知道!”他抬頭,望著遠處那一片蒼翠。

且說扶漣來到翠筱山的小竹屋中,坐在床邊的一位身著青綠色長袍的男子隻抬頭看了看他,並未起身。此人乃螢醉宮宮主良鈞則。扶漣看到桌上未動一箸的飯菜,輕搖頭,說道:“鈞則,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況且我已有了更好的法子。你先看看這個。”

良鈞則聽到他說有更好的方法,不覺大喜,接下他遞過的紙箋,看罷,蹙眉說道:“這個方子,我擔心小女的身體受不了。她體質與常人不同,這次又中了如此凶險之毒。前幾次藥物的效果你也都看到了……”他歎了一口氣,沒再往下說。

“我知道,”扶漣走到榻邊,看著榻上沉睡的小女孩,三四歲的模樣,說道,“至陰至陽之體有好處也有壞處。這個方子,是我根據小侄女這特殊的體質,結合了一本古醫書開出來的。我已統籌過了,這是最好的法子。前幾次給她用的藥,已經讓她的身體有所適應。”他又抬頭看著良鈞則。

“倘若這次失敗了……”良鈞則說到這裏,回望女兒。

“相信我,不會失敗!”扶漣非常認真的對他說道。

良鈞則望著扶漣,看到了他眼中的堅定。那一瞬間,良鈞則感受到了他帶給自己的信心。

“開始吧。”我交付給你全部的信任,你也必定守護我所有美好。

單說餘痕沿著昨日上山的路費了好大勁才找到那間竹屋,他躲到窗下的荊條花叢中,豎起耳朵聽屋裏的動靜。半天過去了,他什麽都沒有聽到。於是幹脆坐在窗子下,等著裏麵的情況。

不知不覺間已日上三竿,萬裏晴空,如今已是三月份,這一天又非常的熱,他在荊條叢中熱的汗流浹背,肚子也咕咕直叫。正在這時,昨晚那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傳出來:“可以了嗎?”餘痕立刻打起精神,他又聽到了師父的聲音,說道:“再等一會兒。”這兩句話之後,房裏又沒了聲音。餘痕無奈忍著饑餓繼續等。

眼看著過了午錯,餘痕被折磨的對此事失去了興趣,站起身來,也不顧身上的塵土,徑直離去。

“痕兒!”扶漣推開門,正好看到餘痕打竹屋旁經過,便叫住了他。餘痕聽到師父的聲音,本來就一肚子委屈,這會兒更是難受不已,便轉過身來,低著頭淡淡說道:“師父。”

扶漣麵露憂色,到他麵前,問道:“痕兒,怎麽了?是不是臉上被蚊蟲叮咬的難受?”

“師父,”餘痕抬頭說道,“我想讓您教我武功。可我天天都見不到您,鳶雨姐姐也不告訴我,我隻好來找您,看您最近在忙什麽,有沒有可以幫忙的。想著幫您做完事情,您就可以好好教我武功了。”他的話語稚嫩卻真誠。

扶漣聽完,心中深感愧疚,輕歎道:“隻顧著那件事,卻忘了你,是師父不好。等師父忙完了這裏的事,就傳授你武藝。”

“是,師父。”餘痕得到承諾,開心極了。扶漣帶他下山吃飯。兩頓沒吃了,真是把人餓的要昏過去了。

幾個月之後,良寒玉所中之毒已化解大半,人也蘇醒了。因還需調養,不宜奔波,良鈞則便將女兒留在了煙雨林養病。而扶漣則能好好教餘痕習武了。

良寒玉一直在煙雨林養病,良鈞則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看望女兒,而在煙雨林還有與她同齡的餘痕一起玩,讓她不至於孤單。

這年,良鈞則年前就到煙雨林陪女兒,並留在此處過年。原本餘痕看著他們父女其樂融融的情景心下不是滋味,誰知自己的父親餘儲竟也來到煙雨林。這一下,餘痕心頭愁雲盡掃,開心得不得了。

雖說餘儲隔許久才會來看餘痕一次,但這次他突然出現,竟奇跡般的令他們父子關係親密了許多。

元宵節過後,這兩位父親各自離去。螢醉宮距煙雨林較近,良鈞則很快便到家了,他在宮門口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竟是央樂。他立即飛身下馬,問道:“你怎麽在這兒?幾時來的?”

“我此番來,是專程找你的。”

“找我?”良鈞則不解的望著她,迅速思索原因,在她方才的神色和語氣中,全然不見以往的堅定、自信。忽然一個念頭在他頭腦中閃過,急忙問道:“你這些年去哪裏了?是不是餘儲欺負你?”

“沒有。”她否認的堅決,道,“憑他的武功,還欺負不了我。”這句話,倒讓良鈞則看到了以往自己認識的那個央樂。

隨後,他將央樂請進宮中。她並非第一次步入螢醉宮,但這次走進來,她隻覺得周圍的房屋建築、花草樹木都傾倒似的壓過來,壓得她心疼、心苦。她默默地跟在良鈞則身旁,不敢細看景物,更不敢回頭。身後宮門洞開,裏外兩方天地。

有分教:訴舊事史海尋珠,分歧路禍事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