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東風吹桃花

頓飯工夫,玄都觀又傳八卦。

少詹事昝玄彈劾左仆射房杜縱容家眷行凶,詹事房杜彈劾少詹事昝玄惡意羞辱太子,請免少詹事之職,送鄯州為刺史,曰領會世事。

按說,大康是群相製,怎麽也會有點不同意見,偏偏這一次意見出奇地一致,讓有心挽留昝玄的至尊都無能為力。

君權、相權是相輔相成,又相互牽製的,至少此時的大康,並未打破此平衡。

房艾表示,男女混合雙打,是臨淄房氏的傳統技能。

父親房杜雖然不擅長武藝,要搞起來人不遜色任何人,隻是本性不喜主動害人罷了。

這次之所以宰輔意見一致,並不代表他們一團和氣,而是因為盧明珠激烈的舉動表明,昝玄府上已經嚴重觸犯到梁國公府的安全與尊嚴。

尋常小事,了不得梁國夫人扇康氏兩個嘴巴子了結。

今天有人可以無視尊卑、對梁國公府出手,明天是不是也可以以下犯上、暗算各位宰輔?

他們配麽?

配鑰匙麽?

身為宰輔,即便是為人所算,對手也隻能是帝王、宰輔!

立場決定了他們不可能有絲毫妥協,即便是麵對殺伐之氣極重的康世基,中書令孫無思的態度也如此。

暴露了,梁國公府一家都是屬刺蝟的。

淩空道長擊掌,涼亭拐角處走來明眸皓齒、一身襆頭圓領袍的高娬,笑嘻嘻地看著房艾。

也就是大康風氣開放了,換前麵那些古董朝代,女子著男裝就是離經叛道,唇槍舌劍能活活要人命。

高娬不喜歡塗脂抹粉,還真不是說說而已。

“貧道雖已出家,卻是紅塵修行,難免沾染俗事。高娬妹子生性直率,不善作偽,堪為良配,貧道冒昧作伐,不知房二郎意下如何?”

根據房艾淺薄的禮部祠部司員外郎閱曆來看,淩空道長此舉已經違律。

僧道和合(撮合)婚姻者,苦役。

當然,即便是祠部司郎中高旅、禮部尚書豆寬,也不敢說處置淩空道長的話。

公主出家,似出家亦不似出家,隻要不是太過分,官員們都會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高娬烏溜溜的眼珠子也盯著房艾的麵容,稍稍有些緊張。

房艾兄長自幼與自己親近,可現在長大了呀!

房艾一笑:“卻不累道長名聲有損,房艾與家母提過高娬的事,大約月內,家父應該會去拜會高尚書了。”

不能讓盧明珠登門拜會,卻是因為高檢的夫人已薨,沒有對等的女眷商議。

即便是長子高旅,還等著太極宮裏的公主長大呢。

不提避嫌,高檢的妾室,也沒有與國夫人對話的資格。

如果是一般的事,或許還能將就一下,婚姻大事卻萬萬不可馬虎。

兩邊長輩交換意見,覺得般配、沒有隱藏的毛病,就可以媒妁開始六禮了。

兩家沒有接觸、全通過媒妁之言來促成的婚事很多,但這種長輩先談意向的也不少。

納采是以媒妁上門,帶上贄禮:成雙成對的大雁、清酒、粳米、音色和諧的合歡鈴。

問名是男方托媒人,執雁問女方的姓名、生辰八字,目的是防止同姓成婚,取回生辰占卜。

納吉是將男女的生辰八字在祖廟內占卜,得吉兆後通知女方,決定締結親事。

納征與請期,通常是二合一,就是送聘禮,同時定下婚期。

親迎才是正式的嫩獨福。

當然,高娬即便能通關到請期了,也得壓一壓時間。

誰讓她兄長高旅是皇帝預定的女婿?

高旅不成婚,高娬隻能幹等著。

長幼有序。

房艾不讓淩空道長沾這事,還真是怕汙了她的清譽。

下意識地,房艾認為淩空道長就應該是那種神仙人物。

高娬滿心歡喜地遞過來一塊米糕,房艾直接一口吞了。

米糕這東西,始於漢,盛於魏晉,算是一種古老的零食了,裏麵摻的料隨口味而更改,價錢還便宜。

“棗泥味的?不錯,夠甜。”房艾隨口誇了句。

看到高娬小得意的神情,房艾瞬間醒悟,搞不好這棗泥還是高娬親手製作的。

當然,前麵舂米飯的流程就算了吧,高娬的小身板怕抬不動大杵喲。

即便能抬起,高府的奴仆又是幹什麽吃的?

淩空道長撚了一塊米糕,貝齒輕咬,酥脆的米糕輕鬆咬下一角。

“喲,小高娬,這手藝有進步,比當日又甜又鹹的強多了。”

房艾險些噴飯。

又鹹又甜是什麽鬼?

林三歲的眼淚麽?

好吧,誰不是從新手成長起來的呢?

從目前來,高娬的手藝,還是可以成長的,不至於鬧翻人。

“房艾兄長的詩真好,我就作不出來了。兄長能以我的名字鑲入詩中麽?”

高娬坐到條凳上,小腿輕晃,眼神欣喜。

房艾兄長有意提親,那可再好不過了。

娬字,不當名字使的時候,是同“嫵”字的,帶嫵字的詩詞其實很多,房艾卻想選一個帶娬字的。

“詩名:《東風吹桃花》。”

“東風吹桃花,花光射春林。相看秒媚娬,豔冶搖人心。”

“憩蝶下新綠,遊魚上清潯。百年一須臾,冥觀契飛沉。”

【宋·趙崇鉘著】

最後兩句沒有明確的釋義,在房艾看來應該是感慨青春易逝,大約可以譯為:百年時間彈指而逝,隻能默默地看著(你我的)緣分起伏始終。

高娬歡喜地跳了兩下,一點沒有淑女的樣子。

嗬嗬,絕了這個心思吧,活潑開朗的高娬才不會嚶嚶嚶。

房艾即便以“嫵”字鑲入詩中,高娬也不會嫌棄,何況房艾是真把“娬”字鑲進去了,難度倍增。

還有桃花,也正正寫了進去呢。

嘻嘻,房艾兄長就是有才。

“貧道聽說,並州黃氏換了個管事,黃韻兒要回太原,商議嫁給徐世勣長子徐整的事。新管事叫黃獅虎,好像與黃韻兒是兩個派係,恐怕你的竹紙要被針對了。”

淩空道長斟了碗茶水給房艾,平靜地說出了事關房艾錢袋子的消息。

“無妨。”

房艾根本不在乎。

公文用的是黃麻紙,因為用藥物浸染過,不懼蛀蟲,雖量大而不是竹紙麵向的市場。

倒是國子監書學,就問你一刀二十文要不要!

書學所耗的紙張,就是一個龐大的數目。

房艾是國子監出監最有名的監生,加上司業歐陽久酒、博士朱子奢的顏麵,即便是祭酒也得給個三分。

寺廟、道觀,摘抄、印刷給善信的經文,是不需要藥物浸染過的,不說價錢問題,就是房艾的職司所在,又有幾個大寺能不給顏麵?

嗬嗬,今年可是到了三年一度僧道造簿籍的時候喲,哪怕不求房艾關照吧,也得讓人家不使絆子吧?

真以為出家人就不通俗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