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用間

白道會師,金河軍、通漠軍合並到定襄道軍。

這個從屬關係,看稱謂就知道了,柴少昌與徐世勣隻是行軍總管,李癡是正兒八經的行軍大總管,是本次戰役的總指揮。

柴少昌與徐世勣,在局部戰爭中還是很有亮點的,隻是在全盤規劃上略有不足。

“靈州軍薛叔攻破北胡王庭,就切斷了他們竄向漠北的道路。但吐苾可汗收攏了各部的兵力,重新聚兵十五萬,連被迷惑在金河畔的斯摩部也反應過來,棄金河而歸鐵山。”

因為柴少昌的成功脫身,斯摩差點被暴怒的吐苾可汗祭了狼祖。

正麵對戰輸給大康,吐苾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大康這兩年軍事實力飛速提升,而北胡的精銳大部喪失。

可是,你斯摩防禦金河軍大半年,打不過也就算了,連人家什麽時候玩的金蟬脫殼都不知道!

要不是熱寒、雅爾金等人求情,斯摩的腦袋就搬家。

但斯摩手上的人馬,盡數被吐苾可汗奪了去。

倒也無所謂了,斯摩原先掌控的人手人馬,隻有使用權,真論起來,他這個特勤,就是一個沒有兵馬的光杆將軍。

徐世勣立刻反應過來:“大總管,使間!”

柴少昌撫掌大笑。

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

倒是原本安插在北胡軍中的細作,職位太低,有些人根本接觸不到,且人數也太少。

在大帳中旁立的舒獵,見三人似乎卡殼了,拱手道:“大總管,末將麾下那名夥長房艾,頗有些鬼主意,上次大總管也曾見過的。不如召來一問?”

李癡想了一下:“就是那個說康蘇蜜搶走傳國玉璽的夥長,房杜之子?也好。”

後麵那半句,純粹是好奇而已。

行軍打仗,別說房艾是左仆射之子,就是當朝太子李癡也不會多重視一分。

李癡要是會屈從於官場那些規矩,就不會到現在才是兵部尚書了,三省大可去得。

戴著氈帽、著皮裘、皮褲、皮靴、皮手套的房艾出現在大帳中。

李癡眉頭微皺:“當真如此冷?”

房艾拱手回話:“大總管,今年確實比往年更冷些。”

徐世勣搖頭:“年輕人,不要太聲色犬馬了,虛啊!”

房艾啼笑皆非:“徐總管可冤死人了!房艾一點元陽未泄,潔身自好呐!”

柴少昌斜睨:“莫非,有龍陽之好?”

房艾險些被口水嗆死。

這幫老不正經的!

李癡擺手:“好了,老大一個人,欺負人家娃兒算怎麽回事?素聞房二郎機智,今天請來,是想聽聽你的想法,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徐世勣迅速地將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一來,我們的細作地位不夠;二來,終究不是純正的北胡人,可信度存疑。”

房艾坐下,喝了碗熱水,輕笑道:“大總管是當局者迷,北胡細作,我們手上不是有嗎?”

李癡沉吟不決:“康蘇蜜部?信得過嗎?”

李癡不怕他們不成事,隻怕他們壞事。

房艾擺手:“大總管可想錯了。首先,康蘇蜜本人不能放;其次,他們未必能見到斯摩。”

“我們要的,隻是康蘇蜜部的人融入各部,這一點絕對不難。然後,能見到斯摩最好,見不到也可以讓他們散布吐苾可汗想殺斯摩的消息,而且這話也不怕查,本就是事實。”

“這個話題反複在斯摩周圍談起,我就不信斯摩會沒一點想法。”

徐世勣擊掌附和:“沒錯,這是陽謀。不過,如何讓康蘇蜜部依計行事,卻不好把握。”

房艾垂手:“徐總管這是考校下官了。世上的事,無非‘威逼利誘’四個字,便允諾他們在涼州姑臧縣豬野澤一帶放牧又何妨?”

1995年幹涸的豬野澤,在西漢時水麵四千平方公裏,在隋唐約一千三百公裏,重要的是,它是淡水湖!

就這一優點,什麽西麵是沙漠、南麵是祁連山,都不是問題了。

一白遮百醜。

至於說那裏可能會遭遇吐渾的攻擊,就不在房艾的考慮範圍了。

柴少昌“咦”了一聲,看著房艾不說話。

出主意倒也罷了,記得房艾基本沒出過長安,怎麽就曉得豬野澤?

康蘇蜜聽到讓他本部立功,可以整個部落遷入大康定居,沒有半點遲疑。

荒涼的北胡草原,除了防著野狼,更需要防同類。

生存在一個弱肉強食的國度不是什麽好事,大康至少有明麵上的規矩約束。

……

自知是戴罪之身,斯摩在鐵山大營裏,低頭忍辱,哪怕是控弦之士對他指指點點,乃至於辱罵,斯摩都權當是磨礪了。

畢竟,沒能看破柴少昌的詭計,是斯摩畢生的恥辱。

可是,風聲很快就不對了。

斯摩的親兵在帳外行走了一圈,紅著眼睛回來了。

“特勤,外麵都在傳聞,可汗要殺了你。”

斯摩麵無表情地擺手:“記住,我是特勤,不會輕易被殺。”

葉護、特勤與其他官職不同,都是王族才可以擔任,法理上甚至有可汗大位的繼承權。

斯摩因為母親血脈的緣故,高鼻深目,向來為北胡人排斥,可這絲毫不能掩去他王族身份的光環。

身為王族的斯摩,自信不會因為一次失誤就葬送了性命。

一天天過去,傳言愈演愈烈,連斯摩的心都有幾分動搖。

鬱結的斯摩,走出營帳,任風雪吹著幾可當砂紙用的臉龐,心頭一團怒火在燃燒。

一個魁梧的身軀從身邊走過,結實的肩頭狠狠撞在斯摩胸口,饒是斯摩體魄強健也有些吃不消,隻能倒退一步,陰翳地看著對方。

“原本是北胡之恥斯摩啊!怎麽,還有臉活著呐!但凡有點羞恥心,都應該自裁謝罪啊!”欲穀設戲謔的口氣,帶著濃濃的惡意。

哦,欲穀設就是從小到大一直排斥斯摩的人,一直覺得斯摩不是北胡種。

為此,少年時期,斯摩與欲穀設沒少對毆。

錯了,是被群毆。

即便同是王族,關係也有遠近親疏,人家身後都是跟隨者,斯摩唯有隻手空拳。

縱然想一刀結果了欲穀設,斯摩也隻能強抑住悲憤,轉身回帳。

帳篷裏,親兵滿臉淤青,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