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脫殼的金河軍

李癡很想尾隨吐苾的行蹤,時時咬上一口,即便咬不死北胡,也能讓他們軍心動搖。

可惜,三千鐵騎都是重騎,這種放風箏的技術活玩不了。

即便人的體力可以撐得住,馬的體力也受不了。

俘虜需要人看管,定襄城需要人鎮守,三千鐵騎也需要輔兵協助,不可能長時間脫離後援。

沒轍,像冠軍侯霍去病那樣,不需要後援,直取敵後,李癡也不是做不到,就是府兵傷亡比例太大。

雖說慈不掌兵,其實將領的慈,是掩蓋在冷酷麵容之下的。

不是為士兵吮膿就叫慈。

真正的慈,是減少無謂的傷亡,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

李癡最多也隻能讓輕騎突擊,吊在北胡馬尾,時不時給他們一下,卻又一觸即走,免得增加不必要的傷亡。

張錦率其餘定襄道軍趕到,毫不驚訝地接收了戰果,安排人手看守俘虜、安置偽朝上下,輜重糧草補上。

不論是偽朝君臣,還是康蘇蜜部,都老實得像鵪鶉。

大康最強組合出手了,連可汗都退避三舍,還有什麽指望呢?

再說,投降的經曆一出,麵對喜怒無常的可汗,還有沒有活路?

李癡的本事,張錦早就知道了。

偽帝與傳國玉璽在手,此次征戰的目標,也算完成了一小半。

丙丁夥重聚,不起眼的輔兵韋無牙,第一次受到了正兵們的重視,每個人都認真向他請教,為什麽自己裝甲總感覺別扭,為什麽戰馬吃了雙份的鹽。

這些看起來不起眼的小知識,正兵們經過脫輔作戰,更深刻地明白其中的真諦。

也許,一個不起眼的小失誤,就能送了一條命。

藝多不壓身,這句話總是對的——除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藝。

……

“前麵就是渾義河了,可以痛痛快快地喝水、洗澡了!”

鬱射部、蔭奈部、思結部的人馬累到渾身無力了。

草原與沙漠頻繁更迭的地區,趕牛馬、奔波不是最難受的,反倒是缺水最鬧心。

死人倒不至於,就是渾身不舒服而已,畢竟人渴急了,可以刺牛頸、馬頸取血。

取牛馬血而不傷其性命,不少牧區的人都有這本事。

當然,血液還是太黏稠了,隻能短時間補水,長期不行。

所以,提到渾義河,這些嘴裏起泡子的控弦之士,臉上終於現出一絲笑容,哪顧得上冬天的渾義河冷不冷。

莫賀咄部、欲穀設、熱寒部,這些可汗心腹,早就遠飆陰山,隻有這些可憐的部落負責斷後,時不時被定襄道的輕騎襲擾,頭都大了。

“該死!”前頭的控弦之士沙啞著嗓子怒罵一聲,有氣無力地操起手中的長矛。

前方,大康金河軍的大纛飄揚,一個個堅實的木槍、刀盾方陣,死死堵住接近渾義河的道路。

三部的人馬早已精疲力竭,哪裏有力氣與養精蓄銳的金河軍硬拚?

別說拚,連逃都要逃不動了。

可是,不衝過去,就要繞好遠的路才能取水啊!

“不是斯摩部在金河與金河軍對峙麽?怎麽讓他們衝到渾義河了?”

鬱射設眉眼裏透著憤怒與不解。

這就冤枉斯摩部了,他們頂風冒雪在金河畔盯著金河軍,可絲毫未曾懈怠,對麵的金河軍大營依舊矗立,遊奕依舊時不時出來廝殺,哪有異常?

至於說柴少昌偷偷帶出主力,悄然奔赴渾義河,斯摩隻能表示:不是我無能,是柴少昌太狡猾了。

鬱射設帶著一千人馬衝出,角弓射出一輪箭矢。

金河軍的刀盾手以盾遮掩,多數箭矢落到盾上,少數被步兵甲擋住,無力地落在地上。

馬兒衝到槍陣前,平均三柄槍刺一匹馬,本來就沒多少餘力的戰馬悲嘶著倒下,激起一地塵埃,順便將騎手壓於身下。

有氣無力的矛刺出,被金河軍府兵的盾輕易擋住,力量充沛的一刀斬出,矛隻能跌落塵埃裏。

柴少昌在後方,看著鬱射設率人送死,不由得笑了:“看來,運氣真的好。放過吐苾,斷其後軍,大總管的判斷真準,後軍已成疲兵,不足為慮。”

吐苾率其核心人馬先行,戰鬥力還維持在一定的水準,貿然攔截代價太大,不太劃算。

這一場大戰,又不是隻有金河軍與定襄道軍兩支隊伍。

柴少昌的任務,是斬斷吐苾的臂助,順帶讓北胡的人心渙散。

金河軍大嗓門的府兵出列,扯著喉嚨吼:“我家總管說了,想喝水,降!”

刀盾手齊齊以刀麵拍盾吼道:“降不降?降不降?降不降?”

威勢驚人。

也因為拍盾這個習慣,大康的盾牌還有個名稱,叫彭排。

這當然是假借的字,原始的名稱是“嘭拍”。

北胡人還是有好漢的,陸續有萬騎衝向嚴陣以待的金河軍,同樣落個血灑的結局,多多少少也讓金河軍有一些損失。

但是,這傷亡比就太懸殊了。

曾經,北胡鐵騎縱橫草原,不可一世。

如今,在吐苾的率領下,連年征戰不休,與大康十年血戰,更在深入大康一役喪失了無數精銳,以老帶新都來不及啊!

新兵,戰鬥力參差不齊,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意誌就要薄弱許多。

這才是大康為什麽非要今年反攻的原因。

再給北胡幾年時間,新兵變老兵,攻伐的難度會增加許多。

趁你病,要你命!

你當拆除三萬招提、蘭若會沒有點反彈?

為了出兵的錢糧,康世基態度格外強硬,才湊夠了出征所需的靡費。

一聲沙啞的叫聲,打破了北胡的堅強外殼:“我,降。”

再不降,喉嚨要燒破了。

水,要命的水!

哪怕是死,也要先喝一口水!

下馬、棄兵甲,隻是一人的行為,按說諸將領當揮刀斬了他,奈何隨之下馬棄兵甲、蹣跚走向金河軍的控弦之士越來越多。

沒有水喝,連弓都舉不動了,還控的什麽弦?

幾名設、俟斤、將領相視苦笑。

他們倒是有心與金河軍分個高下,但部下全無戰鬥力,一心想要投降,難道要自己單槍匹馬闖金河軍的陣麽?

同樣下馬,跟隨在降卒之後,他們再沒有一絲驕傲,平靜地等待命運的仲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