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金河軍

一支大康軍隊,自西路沿黃河北上,駐紮到了金河畔。

行軍總管柴少昌為華州刺史,這一番領軍,華州政務又得扔到長史喬師頭上了。

可憐的喬師,逃得過出使北胡的差使,卻仍舊得從溫柔鄉裏爬出來,正經幹活。

按說,華州還應配備別駕與司馬,問題現在諸多官位出缺,掌握了大量士子資源的世家,又明裏暗裏給朝廷下絆子,有官也不去做,這就讓人無可奈何了。

刺史領軍,在這個年代並不罕見,很多官員都是允文允武的,連宿國公成金那大老粗,身上都掛了一個刺史的頭銜。

這支金河軍突兀的出現,著實讓吐渾與北胡吃了一驚。

吐渾震驚的是,既然能在隴右無聲無息地拉出一支軍隊,就意味著大康隨時有能力對吐渾實施打擊——搶東西的難度增加了啊!

北胡震驚,是因為金河軍的位置卡得太好了,讓北胡有如鯁在喉的感覺。

打薛國還是要打的,可誰也不敢再全力以赴,因為誰也不知道那二萬金河軍什麽時候抽風出手。

主動防禦金河軍?

別鬧,北胡從來沒有學過防禦!

看那偃月營布陣、夜號更刻有度、遊奕廣布、鼓角嚴謹、弩台高搭,就知道這是一支精銳之師。

大纛上,醒目的“柴”字讓北胡將領默然。

柴少昌並不是大康最厲害的將領,卻絕對是最難纏的將領。

大康普遍采取守勢的時候,他在秦州帶兵主動攻擊北胡軍,殺死一個俟斤、一千北胡鐵騎,成功地打擊了北胡囂張的勢頭。

河對岸,北胡名將斯摩統三萬兵馬,對麵紮營,卻不敢與金河軍正麵衝突,兩邊隻是遊奕在比拚廝殺的本領。

遊奕,在軍中必須由有經驗的老府兵擔任,獲得戰功容易,投胎也容易。

“殺!”

五騎遊奕狂嘯著,揮舞手中的漆槍,紮入北胡遊奕隊伍中。

一槍鎖喉!

與此同時,北胡遊奕的一矛紮在這名遊奕身上。

好痛!

幸好身上的山文甲擋住了絕大部分傷害,遊奕忍痛一槍紮出,穿透這名控弦之士的甲胄,刺入對方心口。

一矛凶狠地刺出,刺穿了山文甲,深深紮入遊奕的腹中。

是柘羯!

北胡軍中少見的柘羯!

吃痛的遊奕棄槍,隻手死死抓住長矛,另一隻手抽出障刀,拚盡全身力氣擲出,刀刃旋轉著劃破柘羯的咽喉,柘羯雙眼皮無神,一頭栽於馬下。

“娘,兒不孝了!”

遊奕大喊一聲,伏於馬背,不再動彈。

戰馬悲嘶著,馱著主人轉向回營。

遠遠觀戰的斯摩,眼見己方二十餘控弦之士,被金河軍五名遊奕殺了一半,剩的狼狽而逃,連隱在其中的柘羯都死了,而遊奕隻戰死一人,不由悠悠地歎了口氣。

大康前朝,兵鋒正盛時,四夷臣服,怕也就這程度了吧?

這還是硬碰的廝殺,項目是北胡擅長的騎戰了。

要是換成北胡強攻交河軍營寨,要死傷多少才能拿下?

沒有絕對把握之前,斯摩不敢輕舉妄動。

北胡各軍,來自各自的部族,折損多了,部落的地位自然下降。

康蘇蜜就是一個明證,現在連一個小部落的酋長,都敢對這位可汗的寵臣呼來喝去的。

沒了族人、沒了兵馬,康蘇蜜就是喪家之犬,連大聲一點的底氣都沒有。

金河軍一直沒有大動靜,總是在練兵,卻讓北胡的兵馬人心惶惶。

大康五百人不到,就敢到渾義河滅了康蘇蜜部,誰敢保證金河軍不會析出一支偏師,幹那斷子絕孫的勾當?

是以,在薛國前沿作戰的北胡兵馬,都悄悄撤了一小半兵力回自家部落守護,戰事上也出工不出力了。

吐苾也很想對金河軍下手,奈何北胡自身的狀況不佳,沒有能力雙線作戰啊!

連年大戰,北胡看上去威風凜凜,卻已外強中幹,最直接的證明就是控弦之士中,老卒的比例不足半成。

打到渭水,已經是北胡最後的輝煌了。

即便有人放水,當大康各地的反抗不存在麽?

渭水之盟,說白了是麻杆子打狼兩頭怕,大康暫時無力還擊,北胡也是強弩之末了。

否則,你當吐苾不想打進長安城,紮紮實實地撈上一把?

偽梁被滅,固然有北胡來不及援助的因素,更因為北胡無力開啟與大康的決戰,隻能把眼一閉,當作沒這回事。

否則,誰樂意自家看門狗被別人煮狗肉羹了?

吐苾竭力在做的,是如何延緩北胡的衰敗。

能緩個十年,年輕一代完全成長起來,又可以橫掠天下了。

哦,是代掌天下財。

可惜,照眼下的形勢,北胡未必能熬過十年。

……

北胡東部。

粗糙的毛毯鋪開,壓在草地上,小汗什缽苾一臉陰翳,馬奶酒一碗接一碗地倒入口中。

人生就是那麽不如意,父親過世時,自己還年幼,隻能眼睜睜看著到手的汗位變成了兄終弟及,順便連繼母也被“及”了過去。

那是他一輩子最大的恥辱。

但他隻能逆來順受,畢竟當時叔父心黑一點,他就得見狼祖了。

立了小汗,還被當眾鞭笞,這羞辱,大了!

然而,自己統管的人馬,數量少、戰鬥力低下,連一絲翻盤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自己的部屬戰鬥力,不求有附離的精銳,但有正常控弦之士的水準,在薛國的埋伏下,至少不會輸得那麽慘!

對!

自己的失利,用大康話來說,非戰之罪!

全是該死的吐苾,給自己最弱的人馬!

雖然帳外還有自己的親衛,方圓百裏是自己的牧場,

吐屯結社爾大步走來,低聲道:“兄長,不受吐苾的窩囊氣,我們投大康!”

什缽苾斜睨親兄弟一眼,沒說話。

結社爾抽出解手刀,紮了一片烤羊肉,慢慢咀嚼:“當年,你與大康現任皇帝是故交,有這個顏麵。正好,有長安大興善寺的大德比丘到草原遊曆,被我請到帳內歇息,托他帶話應該不是難事。”

什缽苾的眼珠子轉了又轉。

投奔大康的想法,他確實有,可真要實施,又難免有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