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嫁接

昆明池畔,柰林地頭,一身粗布素服的成默,一刀斬斷小臂粗的柰樹,切口平整齊滑。

“家傳手藝不錯。”

房艾隨口的誇讚,讓成默咧嘴笑了。

老成拋了千牛備身的身份,到司農寺混一個檢校從九品上錄事,是貪圖那所謂的升遷嗎?

不是啊!

光明磊落如老成,隻是為了與房艾接近,以便聆聽他的智慧言語,讓自己更快的進步啊!

刀法可以殺敵,當然也可以砍樹。

成默雖然有些莽,卻不曾矜持身份,與役使的中男、婆娘也能吹噓幾句,唯獨與劉仁貴保持著足夠的距離。

敢殺上官的瘋子,離遠一些為妙。

切口處,黏稠的漿液緩緩滲出,卻是植株的自我保護措施,學名叫樹脂。

眼疾手快的中男,將柰砧切成舌狀缺口,迅速補上從旁邊切來的林檎短枝——也就是穗木,接口出切成舌狀,鍥入、葛布麻布條束縛固定,宣告齊活。

成默好奇地蘸了一滴樹汁,黏糊勁有點大。

“房艾,這東西有用吧?”

房艾笑了:“這是樹自身分泌出來,保護傷口免遭二次傷害的樹脂,時間長點兒會凝固。這玩意兒,如果是杜仲的分泌出來的,經過炮製,可以密封,製雨靴、雨衣等物隻是粗淺的應用。”

“如果是鬆脂,滴落時恰好封一隻蟲豸在內,經過幾十萬年、幾百萬年的演化,就成了琥珀。這東西什麽時候成為貴人所好的物品,已經說不清楚了,但舊漢便有貴人以擁有琥珀為榮。”

成默腦子有點亂:“等等!琥珀不是老虎死後精魄入地化為石,或者是老虎的眼淚?”

“你們,把柰生發的細芽掰了。成默呀,傳說隻是古人對未解事物的憧憬,不可盡信,要不然你綁一頭老虎來,打到它落淚,看看會不會化琥珀?簡單地推理一下,既然是老虎的精魄或眼淚,為啥帶的不是老虎的腥膻味,反而帶一股鬆香味?”

成、房兩家都是極品爵位,琥珀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什麽新鮮東西,成默隻想了一下,果斷讚同。

沒錯,鬆脂有鬆香味天經地義,天王老子來了也是這個理。

嘖嘖,收集鬆脂,囤積個幾十萬年,賺老鼻子了。

可惜,幾十萬年太久,怕老成的骨頭都成灰了。

那個杜仲,好像可以搞一搞呀。

“杜仲這東西,哪裏多?”

成默的問話也很雞賊,不是問哪裏有。

因為,杜仲本身就是一種藥材,關中、山南、劍南、淮南多地都有種植。

補肝腎,強筋骨,安胎。

治腰脊酸疼,足膝痿弱,小便餘瀝,陰下濕癢,胎漏欲墮,胎動不安,高血壓。

但說數量多麽,此時就數山南道興州、江南道澧州慈利縣最多。

興州,陝西略陽。

澧州慈利縣,當時含張家界永定區。

(吐個槽:張家界的百科上,建製沿革寫唐時屬山南道,明顯是把北澧州的屬地與澧州的屬地搞混了。)

成默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盤算要不要去最近的興州吃下一片杜仲林。

好想搞上一手啊!

可惜,不知道房艾的炮製手段,啥時候能出來。

時間長的話,就沒意思了。

也沒關係,告訴房艾,啥時候能炮製杜仲膠了,跟自己說一聲。

倒是劉仁貴,把房艾交代的流程轉告了那些中男、婆娘,自己就無所事事了。

幹活,他粗略懂一點,這種精細活卻不行。

當年窮困潦倒的時候,確實耕種過,但時間並不長,細活真沒法。

好在鬥門鎮人說過的話不是在胡吹,幾乎人人都盡全力了。

之所以用幾乎,是因為祈媚幹一陣活計,桃花眼就朝劉仁貴那裏瞟一下。

冷淘鋪子倒不用操心,祈媚家裏有人照看著呢。

嘖嘖,劉仁貴有什麽好的,粗豪的樣子,並不是特別出色啊,咋就有人好這口呢?

“砧木位置,盡量低一點,繩子綁牢固一點,防風。”

這活真幹起來,也就是兩三天完事,可憐旁邊的林檎,枝條都快被擼光了,也就是還有嫩芽在拚命生長,證明雖然水土不服,卻絕對不至於死亡。

皮下接、劈接、芽接、單芽皮接,房艾偏偏隻選了舌接,為的就是防風。

“後麵的事就交給你了,另外,有興趣可以試試,梨接於杜梨、柿接於黑棗、核桃接於核桃楸,掛我名下就是。”

房艾拍去身上些許塵土。

劉仁貴現在就是官場邊緣人,即便不是刻意針對,上林署也不會安排具體事務讓劉仁貴操作,冷板凳最少得坐幾年,直到淡化了劉仁貴當初的事。

房艾偷懶,把事情丟給劉仁貴,可是從側麵替他解圍了。

其他幾個品種的嫁接,房艾告訴他,隻是一個順帶的事,讓劉仁貴多一點度過難熬時間的資本。

劉仁貴願意的話,大可以一個品種搞一年。

“要不要讓他們保密?”

劉仁貴的思路不一樣。

官方研究出來的東西,雖說早晚要推廣到民間,但先向朝廷邀功是慣例。

房艾無所謂地擺手:“不差那點功勞,他們能學去,多掙一份錢,也是件好事,權當我積德行善了唄。本來擴搞這些東西,就是為了推廣到民間。”

祈媚與婆娘、中男們放下工具,對房艾叉手行禮。

有了房艾這一句話,他們學了回去,就能光明正大的用。

這是恩情,關中漢子懂,關中婆娘同樣懂。

劉仁貴第一次對這個年輕的上官產生了一些欽佩。

會這些改善民生的技能,已經很不錯了。

身為一名官員,卻不在乎功勞,隻在意民生,劉某不如也。

不可否認,對方有家世打底,確實不需要這點微末的功勞,但劉仁貴依舊自歎弗如。

功勞報上去,說不定就能晉一階了好麽?

司農府劉業民一路小跑過來:“上官,朝廷有詔,授你檢校從六品上鴻臚寺丞,著盡快入鴻臚寺,接待薛國使者!”

好嘛,這是跟檢校杠上了。

倒是薛國朝見,在房艾的意料之中。

薛國雖然彪悍,人口終究是個硬傷,為大康火中取栗一年,損失肯定不小。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薛國這是要向大康哭上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