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土地

太極殿的朝會議完事,兩儀殿的宰輔議事開始了。

除了至尊康世基,殿中唯一的中級官員就是房艾了。

這次的椅子、憑幾、茶水、糕點擺放得比較隨意,不是刻意分上下位,而是圍成圓形,康世基依舊坐正北,房艾依舊是正南,就是比較拉近距離罷了。

姿態,終究隻是姿態而已,並不是說真放棄了上下尊卑,隻是可以寬鬆一點。

真覺得可以肆無忌憚的人,還是趕緊退出官場吧,保命。

這種類似圓桌會議的形式,倒是讓氣氛融洽得很,就連心胸遠不如體形的孫無思,看上去都眉清目秀了。

“房二郎,跟叔父說說,那個架田真管用?”

大大咧咧的成金開口。

房艾卻知道,成金這是好意為他打破略微沉默的僵局。

畢竟,可真是房艾安排的前因,才促成了成默的長臉啊。

要知道,大康一朝,獠、蠻雖然不至於起太大問題,卻總歸讓人頭疼,最大的原因是沒有溝通的橋梁。

潭州、邵州、永州、道州、連州……

湘桂之地,有多少山腰沒有獠人?

多年來都是此起彼伏,按下葫蘆浮起瓢,除了利益糾葛,還是因為溝通不到位啊!

“回宿國公,真管用,過上幾年,架田的根基慢慢與湖床結合,成為固定的葑田,向水爭地就算成功了。”

這場合,諸位宰輔可以隨意些,卻不代表房艾有隨意的資格。

官職、爵位、年齡,房艾一樣都不占優勢。

房艾若真隨意,那叫失禮。

康世基的眼睛一亮:“如此說來,我們不是可以在大康肆意推廣,增加土地咯?”

房艾搖頭:“要是可行,我就不必讓劉業民去華容縣了。明明白白地說,眼下的大康,隻有洞庭湖與彭蠡湖因為水域太遼闊,可以實施架田,其他地方,尤其是關中,絕對不行!”

楊弘禮似懂非懂,隱約看到了什麽,又似乎沒看懂。

“細說,細說!”

“總體而言,南方濕潤、水源豐富,長江以北就相對幹旱一些,九澤中的其餘七澤,調節氣候、水分、灌溉就很好,不必動它。至於關中,地勢高,黃河水急,如果土壤得不到水分滋潤而幹燥,一場暴雨就能卷走很多泥土。”

“偏偏大康國勢鼎盛,長安及畿縣的人口越來越多,關中的土地出產是有限的,勢必有人將目光移向山林、湖泊。雖然法理上,山林、湖泊是朝廷、官府所擁有,可你真能杜絕百姓去其中討口吃食嗎?”

“難啊!地開多了,湖泊少了,土壤漸漸沙化,子孫怎麽辦?”

所以,在關中向水爭地,方向明顯錯誤。

“那麽,大康如何安置漸漸多起來的百姓?”

康世基頭疼了,宰輔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向北胡要地、打吐渾?

武力是沒有問題,但這兩片土地貧瘠了些,青稞、甜蕎養不了多少百姓,還不如西域引人暢想。

畢竟,西域除了能耕種之外,還可以坐擁商路,大把撈稅賦啊!

人口,始終是一個王朝最大的難題。

人口少了,能抽的壯丁就少,遇到戰事要補充的兵源不一定夠。

人口多了,物產不能相應增加,土地兼並會劇烈,“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勢必會重演。

人類的曆史進程,可不就是在一次次血腥的輪回裏前進麽?

房艾看了一眼苦思冥想的君臣,輕笑道:“秘書監魏公,不是早就交出答案了麽?”

君臣的目光聚集到不明所以的魏玄成身上。

“有熊羆豺狼,尤多豬雞,無牛羊驢馬。厥田良沃,先以火燒而引水灌之。持一插,以石為刃,長尺餘,闊數寸,而墾之。土宜稻、梁、沄、黍、麻、豆、赤豆、胡豆、黑豆等,木有楓、栝、樟、鬆、楩、楠、杉、梓、竹、藤、果、藥,同於江表,風土氣候與嶺南相類。”

房艾隨口背誦。

魏玄成一拍憑幾,意氣風發:“這是老夫編撰的前朝史!流求,這是流求,建安郡東,水行五日而至!每春秋二時,天清風靜,東望依希,似有煙霧之氣。”

房艾嗬嗬一笑:“前賢卻未探明,流求之地,較海中洲略大。”

海南本島3.39萬平方公裏,離大陸海岸的最近距離是39裏;

台灣3.58萬平方公裏,離大陸海岸的距離是280裏至815裏。

前朝時,曾遣水師,從潮州出擊,輕易滅了島上原始國度,擄回數千人口。

流求人相貌為深目長鼻,好相攻擊,人皆驍健善走,難死而耐創,用膳都是徒手。

這個相貌特征,咋感覺像西域人呢?

武器有刀、槊、弓、箭、劍、鈹之屬,其處少鐵,刃皆薄小,多以骨角輔助之。

流求人雖然驍勇好鬥,但這種原始的武器與粗糙的戰陣配合,絕對不是大康的對手。

就憑原始的插種,流求人都能活得滋潤,可想而知那土地該多肥沃。

奇怪的風俗是,流求男子喜歡拔光身上的毛發,女子喜歡以墨在手上紋蛇蟲之類的圖案。

拔毛這風俗,倒是在後世的原住民中一直盛行。

嘖,想想都疼。

“可行麽?”

搖頭、點頭。

兵部尚書塗舉是堅定的點頭派。

沒理由前朝的水師能做到,大康的水師不行!

大康的兵馬威名赫赫,唯獨水師聲名不顯,理由太讓人無奈了。

無敵是多麽的寂寞……

樓船、蒙衝、戰艦、走舸、遊艇、海鶻相輔相成,在內河、近海所向無敵,沒人敢來招惹,自然就沒有戰績。

總不能平白無故拎一個船隊過來,叫你不戴帽子吧?

堂堂天下中心,要打也得師出有名。

當然,樓船是平底船,缺陷是船隻過高,重心不穩,輕易出不得遠洋。

但是,就這時代,也別想什麽遠洋,先把近處的食摟碗裏吧。

整個海中洲都有一萬二千餘戶,流求能安置的戶數,絕對不會比這還少。

一堆老漢,眼睛瓦藍瓦藍的,對著魚沐恩帶人推過來的輿圖架指指點點。

齊州都督召金書,手中就握著一支水師,與嶺南東合州的水師分別為南北水師。

沒辦法,大康的海域太遼闊,而這個時代的航行,速度不夠快,隻靠一支水師是管不過來的。

一支水師,樓船也就那麽三十艘左右,每船有八十名府兵即可應戰,而其最大府兵容納量為八百人。

大康的折衝府,下府就隻有八百府兵!

也就是說,齊州水師隨時可以從大康北方水域出兵三萬左右,嶺南東合州水師也毫不遜色,六萬大軍在海上縱橫,,做沒本錢買賣的死開。

承載運輸百姓的話,人數還可以再多一些。

欺負未開化的原住民,好像有點負罪感。

但是,一想到可以讓百姓多活些人,君臣立刻沒節操了。

頂多,那些容易溝通、服從大康的流求人,多教他們點先進生產技術。

至於說靠聯姻,得了唄,大康對他們的禁忌並不了解,誰知道他們忌諱啥?

貿然聯姻,弊多利少。

“等等,流求自古以來就是中原的領土啊!《後漢書·東夷傳》提到了夷洲,《三國誌·吳誌·孫權傳》:遣將軍衛溫、諸葛直將甲士萬人浮海求夷洲及亶洲,但得(夷洲)數千人還。”

魏玄成拍案定論。

成金擊掌:“老道士果然博學多才!沒錯,這流求自古以來就是中原的屬地,沒毛病。”

“沒毛病!”

沒節操的宰輔們齊聲附和。

房艾很想補上一句溜溜溜。

不過,這樣的朝廷,才值得用鮮血去捍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