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倒黴的齊王

大理寺聞風而動,禦史台、刑部各自出動侍禦史與侍郎,以三司會審的最高規格,押著廄牧署的官吏到大理寺公堂訊問。

在這個年代,刑訊逼供是很正常的事。

倒是兩名掌固、一名獸醫、一名駕士、一名典事,因為受人排擠,在外頭為東宮放牧超過兩個月未歸,基本沒嫌疑,一人笞了十下為教訓就放了出去,倒算是因禍得福了。

剩下八十九人,一人先領八十杖,打完了再問話。

刑不上大夫?

嗬嗬,大康最低等的大夫,是從五品下文散官朝散大夫,就是白居易都混過的官銜。

區區太子仆寺廄牧署,署令都是從八品下,指望這一條?

至於說某一個倒黴鬼因杖而亡,不好意思,誰會在意呢?

別說是一個,就是全部杖斃了,素來以剛正不阿出名的台端,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謀害當朝太子,罪名大了!

你說這裏頭有沒有冤枉的人?

肯定有,但大康的律法還有“連坐”一詞。

若同職有私,連坐之官不知情者,以失論。

應連坐者,一人自覺舉,餘人亦原之。

簡單地說,你們相互檢舉揭發吧,憑檢舉抓到真凶了,就能免你們連坐之罪。

要想清楚,這不是普通的罪名,是謀逆大罪!

準確地說,按《康律》,這是“十惡不赦”大罪第一條:謀反!

第二條:謀大逆,是指謀毀宗廟、山陵及宮闕,不符合條件。

這種罪名,隻要是沾上了,準備吃席吧。

別說是小官小吏的,就算王爵沾上了也沒好果子吃。

然而,知道的人早應該以此為晉身之階了,不知道的人仍舊啥都不知道,做了的人啥都不敢說。

查親眷?

這是個好主意,可惜太費時間。

還有一個問題,你能知道他的妻妾子女,咋知道他的外室、外室子?

即便朝廷真有暗中觀察的人員,又怎麽可能察到每一個官吏身上呢?

會審在每天獻祭三五命性命的節奏中緩慢進行,誰也不知道真凶是不是已經打死了,即便知道也無人在意。

除了確實無辜、當堂放回的五個人,其餘人等,盡數打死了無妨。

據說,已經瘋了兩個?

可這裏是大理寺啊!

不管是真瘋還是裝瘋,得不到想要的結果,都難逃一死。

……

延康坊內,齊王府四周,錯落有致地分布著左屯衛兩個團,帶隊的是翊府右郎將舒獵。

已經能自稱老漢的舒獵,終於在破北胡之後,綻放出應有的光芒,右郎將隻是他的新起點,絕對不是終點。

雖然隻是翊府的佐將,卻有了帶兵操練、小規模主持戰爭的權利,比起隻能被動受命的校尉,是質的飛躍。

是該說他大器晚成,還是說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左屯衛職司是護衛、儀仗、征戰。

其實現在的十六衛,基本都能掄著刀片上陣。

畢竟是戰爭年代確立的編製,當今也是當世名帥,會輪流讓各衛上陣見識,不至於養成花架子。

然而齊王府當不起左屯衛護衛,事情說起來就比較尷尬了。

舒獵右郎將的使命,是監視齊王府異動,包括齊王親事府、帳內府,是一次準軍事行動。

無名白事件發酵了,滿朝上下都認定是康綸寶所為,甚至連齊王府長史唐肥昌都滿臉狐疑,偏偏康綸寶知道,那絕對不是齊王府的人!

因為,心情略為頹廢的九指親王康綸寶,得到消息時,反應遲鈍了許多,幾乎是人家塵埃落定了才醒悟過來,根本沒來得及派人手去搗亂!

平白無故背了一口鍋,讓自詡絕頂聰明的康綸寶憋了一肚子氣。

向來隻有他害人,竟然還有人敢害他!

反了他!

父輩的親王悉數就藩,即便真想攪局,那也鞭長莫及。

隻有,那些,庶出的賤人!

狗東西!

此時本王為你們背鍋,彼時你們且得還!

至於內謁者監魚沐恩,奉父親口諭斥責,更是讓康綸寶活生生憋得麵色發紫。

有生以來,在康世基口中,康綸寶都隻聽到讚美與溺愛,即便是揍了庶子、罵了父輩的親王,父親也隻是笑罵一句“胡鬧”,幾曾聽過這等聲色俱厲?

“再有逾矩,降為郡王”。

嗬嗬,父親,要點臉好嗎,真是我主動挑起與兄長的爭端嗎?

是誰讓我產生了不該起的野心?

是誰在我背刺兄長時暗暗袒護?

東宮駑馬為人所趁,險些暗害了太子……

我呸!

本王雖然有些心急,雖然拉攏官員、大郎吃藥什麽的都能玩得出來,卻絕對不會從牲畜身上下手!

真不是推脫,康綸寶雖然也沒有節操,卻有輕微的心理潔癖,所有與牲畜有關的話題,連聽都不想聽,更別說從中謀劃了。

更何況,一天前齊王府就被左屯衛隔離了,自己難道能意念發功,操縱人去做這肮髒事?

中書令孫無思胖乎乎的身子出現在齊王府,讓滿腹委屈的康綸寶找到了傾訴對象,立刻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嚎了起來。

“舅舅,外甥冤枉!”

然而,孫無思對這肖舅的外甥並沒有太多好感。

孫無思雖胖,卻可以上馬征戰,不墜祖先威風。

康綸寶能幹嘛?

扭著水桶腰,比著蘭花指,作嬌羞狀麽?

寫上幾句半酸不酸的詩,讓幾名不得誌的官員、書生吹捧一番,然後自以為成宗師了?

書畫出眾?

得了唄,整個大康宗室,書畫出眾的人多了,不缺你一個。

本官主編了《康律》,詩作雖然不多,卻有兩首出名,一首嘲笑人,一首《灞橋待李將軍》也是大名鼎鼎,連歐陽久酒那種老頑固都得說好。

你呢?

牛皮吹得山響,除了字畫還行,有什麽拿得出手的作品?

朝政,你處理過幾次?

國策,你獻的有一次被采用不?

沒有一點自知之明啊!

至尊去九成宮、去驪山溫泉湯監,都是由太子監國,政事處理得不敢說十分滿意,至少持正行事,偏差也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你不過是一塊磨刀石,甚至是鷸蚌相爭的蚌,怎麽就沒點數啊?

“我承認,以前是對兄長出過手,有些不知輕重。可最近兩件大事,真和我沒有半點關係啊!”

康綸寶連聲叫屈,眼淚都擠出來了。

這一招,在康世基麵前屢試不爽,在孫無思麵前卻沒有一點用。

殊不知,眼淚一下,更讓孫無思看低了幾分。

想當年,父母雙亡,兄長霸產,直接將年幼的孫無思兄妹掃地出門,至高檢夫婦收留才算解厄。

期間,即便是孫皇後都沒有流一滴眼淚。

想不到,妹子這二郎,養廢咯!

要是再瘦一點,抹上胭脂塗上粉,就這梨花帶雨的模樣,去當嬖童還能混口飯吃吧?

算了,人家是親王,管不了。

要是自家哪個小崽子敢學這惡心樣,腿打折!

孫無思冷笑:“你冤,說出去誰信?肆無忌憚對嫡親兄長下死手,你覺得自己洗得幹淨嗎?秉乾為太子,已經監國處理過事務,你呢?處理過哪怕一點地方事務不?成天為幾個酸儒吹捧,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告訴你,你最大的敵人,並不是太子,而是至尊的庶子,你的同父異母兄弟!你覺得他們上位了,是會留你倆性命,還是會留你倆苗裔?”

“紀王的母族,是勢力龐大的韋氏;吳王的母族,是前朝帝王陽氏!你真以為人家的實力,就隻有禮部主客司掌管的酅公呐?”

“你們盡管手足相殘,最好同歸於盡,人家前朝血脈正好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豬!”

孫無思直接指著康綸寶開罵。

康綸寶更委屈了。

人家都那樣了,你個當舅舅的不加以撫慰,反倒一刀一刀往心裏戳!

你是太子請來的鬥兵嗎?

我要向老天祈求,換一個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