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韋無牙的作用

東宮的案子,大理寺除了被動的接,還有選擇麽?

即便是大理卿康紹宗,看了初審的卷宗,依舊苦笑不止。

目標指向性太明確,明確到令人不敢相信。

親王教的名頭,除了蓄意隱去的落款與公印,行文格式無一錯漏,紙張還真是公文專用的黃麻紙,行事與某人風格相合,你要說不是,拿證據出來!

細審之下才知道,女校書隻是個添頭,三名遊俠兒中,無名白才是至關重要的人物,然而其能接觸到的,也隻是一名內給使裝扮的人。

大理寺按圖索驥,卻一無所獲,最後隻能猜測,那名接頭的內給使,大約長眠於長安八水某處河床了。

大理寺的回執送到東宮顯德殿,康秉乾看後直接笑了,將回執傳給房艾查看。

房艾淡淡地回應:“預料中事,壁虎斷尾以求生,對手不蠢的話絕對會這麽做。請大理寺將此案呈於太極殿,東宮承情了。”

這話有點越俎代庖,但不可能讓康秉乾出頭說這話,稍稍失卻君臣之禮。

太子洗馬,不是東宮裏最尊貴的職官,卻是太子最親近的官員,房艾當著太子的麵,以東宮名義開口,可以視為康秉乾的意思。

大理寺評事史走後,康秉乾冷笑著飲了口茶水:“這次,絕對是九指所為。隻懂鬼魅伎倆,行事不能堂堂正正,他也配爭儲?”

房艾微微搖頭:“殿下不宜先入為主,有懷疑對象固然是好事,但也不排除外人渾水摸魚。”

康秉乾手臂一振,茶水險些晃出杯中。

隨著炒茶的盛行,一些燒製陶瓷的窯,開始製作堪堪一掌握之、上有一耳的圓柱形茶杯,與炒茶漸漸匹配上了。

房艾的話,讓他注意到視野的盲區。

是了,隻顧得與親兄弟爭鋒,卻忘了還有十來個庶出的兄弟虎視眈眈呢。

如果有人趁此時機,來上那麽一手,嘿嘿,九指又得擋災了。

雖然九指也不是那麽無辜,但謹防漁翁得利。

“雖然孤與舅舅不太親近,但很讚同他令親王就藩的觀點。倒不是說孤怯懦,隻是不願傳承再出腥風血雨,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康秉乾閉上眼,神態中現出一絲不忍。

當年宮變,最緊急時,至尊潛邸為故太子舊部攻打,會點花拳繡腿的康秉乾當時都執劍準備上場了。

事後,故太子一脈,男丁全誅,曾與康秉乾友善的兄長、故太子嫡子康秉道也戰死。

何必呢?

確定了立儲,將其他人趕赴藩國,絕了不切實際的希望,-這樣不好麽?

孤有淩雲日,當絕鬩牆頑疾!

帝王無親情,但可以不把子嗣當蠱養,一次又一次的弄得鮮血淋漓。

雖然親王就藩也有一定的風險,如天元元年的三王之亂;

但大康的藩王,遠不如舊漢時的權柄,手頭也隻有三百三十三親事、六百六十七帳內,總共千人的兵力,地方上一個折衝府就能**之。

就是地方上的百姓可能會遭殃,沒有強項令,根本壓製不住放飛自我的親王們。

踐踏農田、暴打莊戶、強搶民女之類損人不利己的事,各位就藩的親王也沒少幹,刺史們彈劾的奏章堆上禦案都能擺一桌子了。

偏偏你還不能說藩王天生品性惡劣,誰知道這是不是自汙?

苦的,終究是些黔首布衣。

房艾聳肩,沒搭話。

能說啥?

告訴太子,至尊就想廢了他,換個年輕聽話的?

告訴他,認命吧,康氏的傳統就是養蠱?

告訴他,你不弄死別人,別人想弄死你?

一身端整絳戺衣的韋無牙,神情肅穆地侍立太子身後,僅次於東宮千牛之下。

太子右內率兵曹史,雖然說不上大富大貴,卻足夠他一生衣食無憂了。

“韋無牙,知道本官薦你入東宮,是為什麽嗎?”房艾還是得點一下韋無牙。

韋無牙拱手:“下官謝洗馬舉薦。韋無牙文不成、武不就,唯一的長處是經驗足,當竭力為太子洞察潛在危險。”

認識倒是挺到位的。

至於說品性,韋無牙已經在涇陽,通過無名白表現出來了。

康秉乾伸了個懶腰:“秋冬肅殺,可孤聽說,房家莊兀自忙碌不休,想去見識一番。”

有些機密,你可以瞞人,卻不能瞞康秉乾之類的尊者。

房艾自然得應下。

反正,出東宮延喜門左拐,出通化門,過龍首東渠,也沒多遠。

太子出行,除了圍獵,是必須乘車的。

依製,四乘、赤質、金飾、障塵、朱蓋的金輅車,為祀享、元日大朝會、冬日大朝會、納妃專用;

駕一馬、車子各處尾端加金飾、絲絡網、紫油帷幔、紫油內漆為四望車,吊臨專用;

日常上朝、朝饗群臣、出入行道所用,駕一馬、車子各處尾端金飾、紫油帷幔、紫油內漆的為軺車。

車歸太子仆寺管,車輿、騎乘、儀仗之政令及喪葬之禮物是太子仆寺的職司,牲畜則是其下轄廄牧署的職責了。

現在所用,當然是軺車了。

隻是,在康秉乾登車之前,韋無牙已經躥了上去,指節在軺車各處輕敲,看得太子仆寺丞眼皮亂跳。

豈有此理!

太子仆寺丞掌判寺事,凡車輿、儀仗有虧闕,則移於主司,以修補之。

你這不入流的兵曹史,亂搞個雞毛?

但是,太子、洗馬,甚至是太子右衛率厲儼、太子內坊典內黎輔國都視而不見,他一區區從七品上芝麻官,多什麽話?

不服?

憋著!

看到韋無牙連車底、車軫、車輪、車轅都徹查了一遍,再沒有人流露出不滿了。

行家!

“他怎麽會查得那麽細致?”

康秉乾小聲地問房艾。

房艾撇嘴:“一個本身沒多少戰鬥力的人,要持續幾十年在戰場活下來,小心謹慎是必備的品質。說白了,怕死。”

康秉乾的笑容漸盛。

東宮不缺能征善戰、敢打敢拚的勇士,缺的是韋無牙這種細致的人。

這麽說吧,有韋無牙護持,睡覺都能安穩三分。

查完了馬車,韋無牙查駑馬。

不是說太子身份尊貴,就會拿良馬當駑馬。

戰馬、駑馬、耕馬因各自身體條件不同,分工也不同,並不是戰馬貴,拉車就一定勝過駑馬的。

灰色駑馬是常見的關中馬。

束縛著的馬尾被韋無牙打開,檢查了一遍後又束起;

三花馬鬃被細細摸了一遍。

在廄牧署駕士的協助下,韋無牙抬起馬蹄,細細檢查。

現在,大康的馬掌基本覆蓋朝野,廄牧署的馬匹當然也不能例外。

看到灰馬左前蹄處,馬掌上一顆色澤光亮、釘得不太穩固的釘子,韋無牙起身,對康秉乾拱手:“殿下,臣請立即控製廄牧署上下,請太仆寺遣獸醫、官吏過來,接掌廄牧署。”

康秉乾連原因都沒問,直接對黎輔國喝道:“立即書寫太子令,加蓋太子印,送太仆寺!”

這裏有一個好玩的知識點,史上最初隻有皇帝的印章可以稱為璽,後來擴大到皇後、皇太後、太皇太後及諸侯王的印也都稱為璽,對內附異國君主所頒賜的印也稱為璽,偏偏就隻有皇太子的印不能稱璽。

自廄牧署令到掌固,合計九十四人,全部被太子右衛率捉拿,所有馬匹、牲畜全部由太仆寺來人接手,並逐一仔細檢察。

哭嚎聲、喊冤聲,聲聲悲切。

軺車前的灰馬,馬掌被卸了下來,新舊釘子對比,新釘子長了小半個指節。

康秉乾不太懂其中的門道,隻能聽房艾講解:“釘子長了,負重過大時,肯定穿透角質層,紮入肉中,那時吃痛的駑馬肯定是狂奔亂跳,軺車上的太子自然……”

康秉乾出了一身冷汗。

憑自己三腳貓的武藝,即便不會因此送命,重傷是免不了的。

韋無牙,來得及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