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再乞賜婚

原屬北胡的伊吾、柔遠、納職等七城,在伊吾城主石萬年的帶領下,舉城歸附大康,得戶一千三百三十二,口六千七百七十八。

他們不是沒想過歸附西胡,但西胡內部,莫賀咄與泥孰打成一片,誰願意在勝負未定時入場?

泥孰好像支持者更多一些,但腦子被驢踢的泥孰,偏偏不自立可汗,要推毫無根基的肆葉護上位,而暴戾的肆葉護誅殺了有功的乙利小汗。

亂,至少三五年內,石萬年看不到西胡穩定的跡象,自然棄之而去。

康世基樂得像個傻子,生生去太廟裏再度炫耀給列祖列宗看。

瞧瞧,康二郎滅了北胡大敵,接著又開疆拓土了。

嘖,七城,有點少,下次來太廟祭祖宗的時候再多一點。

朝廷雷厲風行,納了七城,設下州伊州,隸屬涼州中都督府,下轄伊吾、柔遠、納職三縣,治伊吾,以左衛翊一府中郎將鄭廣為正四品下刺史,與其原中郎將品秩平齊。

敕石萬年為從五品上別駕,韓威為從六品上司馬,諸縣官吏自委任。

這個任命倒不免讓人浮想聯翩。

京官外放加一級是慣例,鄭廣沒有加,是委以重任,還是因為九指親王之事為至尊不喜了?

伊州的地理位置微妙,北接薄布所轄的可汗浮圖城,西連麹氏高昌,南通沙州、瓜州,進可攻,退可守,正是絕佳的跳板。

朝廷詔令鄭廣在伊州西北五百裏的甘露川,養兵三千、馬三百,號伊吾軍。

伊州從來不太平,麹氏高昌把守絲綢之路的咽喉,坐收漁利,兀自不死心,在北胡可汗被捉後屢屢來犯。

偏偏麹氏高昌擁城二十一,勝兵萬人,兼具錢糧充裕,兵甲裝備到位,且與薄布有勾連,對伊州的威脅極大。

伊州離長安四千四百一十六裏,常行軍快也得三四個月,慢則七八個月,有事往往救援不及,所以極考驗牧守的能力。

從戰略角度來看,安排鄭廣守伊州,好像又沒有錯。

鄭廣可是當年宮變的功臣,深得至尊信任,能力也不弱。

換成從前,戶部尚書代周早就叫苦不迭了,直喊金部司庫房跑耗子,如今卻輕描淡寫地應下。

究其根源,大康櫃坊聚集了太多的錢財,即便短期內不借此謀利,至少讓朝廷周轉是沒有問題的。

此間事了,惱火的事接踵而至。

吐渾兵馬再襲甘、鄯二州,甘州倒是把吐渾趕出去了,鄯州卻遭了殃。

定戎城防住了莫離驛的兵馬,綏戎城卻被吐渾牛心堆的神威軍打了個措手不及,因為守門人是吐渾人後裔,半夜開門迎敵!

(借鑒於《舊唐書·誌第二十一·地理四》維州故事。)

然後,與湟水縣分置的鄯州城被攻破,前侍禦史、現鄯州司馬劉孜戰死,前東宮少詹事、現鄯州刺史昝玄倒是沒事,就是他的發妻、郡君康氏被吐渾人擄走了。

房艾聽到這消息,感覺很怪異。

幸虧房氏與吐渾從來沒有交集,否則還說不清了。

聽上去一般濃濃的陰謀味。

康世基勃然大怒,命左驍衛大將軍段玄、左驍衛將軍樊星,起左驍衛府兵,並征成州、武州、宕州、秦州、渭州、岷州、蘭州、涼州府兵,正兵三萬餘人,沿浩亹水,穿祁連山、大通山,劍指伏俟城。

亹(mén)是個多音字,此音專指峽穀。

素來多有容忍的大康突然發飆,倒讓吐渾嚇了一跳。

步薩缽可汗倒是有二三十萬雄兵,可都散居於且末到積石山、西傾山的廣袤地域,除了伏俟城、赤水城、樹敦城、牛心堆、莫離驛等幾個地方會有過萬人馬聚集,多數人如丞相天柱王的天柱部落一般,散居放牧呢,除非得到召喚才會聚集。

就憑伏俟城、茶卡、烏蘭幾個地方,連二萬戰兵都召集不了!

於是,偉大的步薩缽可汗發揮了他的傳統技能,拴鞋帶、轉進,跑到老朋友黑黨項敦善王那裏避難了。

前朝時候他就逃到黑黨項那裏避難,輕車熟路了。

步薩缽可汗,用自身的純熟經驗,向世人證明了“狡兔三窟”的必要性,跑跑更健康。

段玄大肆擄掠,財寶、人口、牲畜,順帶摧毀了半個伏俟城,以此向吐渾展示了大康有仇必報的決心。

順帶說一句,吐渾此時的城池風格,基本是個土圍子,大家在裏頭照舊住帳篷,隻有少數權貴會有土木結構的宅院。

所以,中原王朝不打吐渾而已,一打起來吐渾的城池基本不起作用。

大康退兵後,重新回到伏俟城的步薩缽可汗吐渾伏允,再度玩起了騷操作。

遣心膂之臣、高昌王吐渾孝雋,送回擄掠的郡君康氏,備齊犛牛、犏牛、黃牛、驢子,向大康請罪,並再度請求大康賜婚。

高昌好歹是個主權國度,吐渾封王,能封出個高昌王,真是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送牛、驢,卻不送馬,是因為吐渾還要裝備自己的隊伍啊!

這個騷操作,讓豆寬、唐儉與康世基如同噎了一口發餿的豆渣,惡心得不要不要的。

“召房艾來議事!”

康世基拍著扶手大叫,一點帝王的儀態都不講了。

不怕吐苾那樣強橫的敵人,就怕吐渾伏允這種臉都不要的對手。

老東西可真惡心啊!

如果不考慮“天可汗”的稱號,康世基真想將吐渾孝雋剁了,抹上鹽、秦椒、食茱萸吊城門處風幹。

去找房艾的人已經學乖了,東宮、司農寺、禮部、鴻臚寺、大康櫃坊都分頭去找,結果才曉得,驢踢的房艾跑去昆明池旁查驗嫁接林檎了。

傳口諭的內給事肖承恩一邊讓人稟告至尊,一邊快馬加鞭趕到鬥門鎮。

順手逮了個上林署的掌固帶路,步履匆匆的肖承恩根本沒發現掌固臉色的怪異。

遠遠地看到那片嫁接林,掌固慌亂地伸手一指,轉身逃難似的離去。

看到房艾的身影,肖承恩心頭一穩。

哎,大康敬業如襄陽郡公的官員不多了。

至於房艾怒氣衝天揮舞柳條抽人,肖承恩都覺得姿勢優雅。

為什麽抽人?

嗬嗬,看到那幾棵被斬了的林檎樹不?

肖承恩完全理解房艾的心情,憑誰看到自己的心血被人肆無忌憚地糟踐,打都是輕的。

走近一看,肖承恩的笑容僵住了。

“襄陽郡公,住手!打不得呀!這是至尊的弟弟,彭王康元展啊!”

再不情不願,肖承恩還是得緊急叫停。

看到宗室受難而不相救,他這個從五品下內給事就不用幹了!

綁在林檎樹幹上的錦衣青年桀桀怪笑:“小樣!傻了吧?本王心情不好,砍你兩棵樹而已,綁我、拿柳條抽我?信不信本王脫身就把這一片樹林燒了?”

房艾咬牙切齒地扔下柳條,旁邊的劉仁貴叉手:“寺丞,這裏是下官的地頭,還是下官來吧。”

抽出橫刀,劉仁貴毫不遲疑地對康元展斬下。

“不要!”

肖承恩尖叫。

康元展要死在這裏,事情就大了!

“啊!”

康元展尖叫著,身子如同篩糠一般哆嗦,一股尿騷味迅速彌漫。

刀鋒肯定不能斬下去的,不過,鋥亮的鋒刃架在喉嚨上、抵在皮膚上,康元展還是覺得很刺激的。

心髒呯呯亂跳,額頭冷汗滴滴,偏偏還不會暈過去。

這一刻,康元展突然痛恨自己為何如此堅強。

康元展終於知道,親王的身份,不是自己肆無忌憚的憑據。

這世上,有一種人,寧願丟掉性命,也要向你討一個公道,不憚拉你一起下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