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端午
端午、芒種接踵而至，天氣熱得人心浮躁。
梨園中，康世基居正位，孫皇後並列，其後是嬪妃，下方是太子、諸王、大臣及家眷。
逢大節日，宮中賜宴是規矩，端午也不可例外。
即便是皇室，也不能免俗，宮殿處處懸掛了艾草、菖蒲，處處案桌擺放了菖蒲酒、雄黃酒，雖最低下的內給使、宮女也可以取飲去邪。
邪倒不一定是真邪，隻不過氣候變化激烈，確實容易生病，偶爾也有腹中生蟲的，飲了此酒卻頗有好處。
至於後世認為雄黃酒會傷身，在此時的看法卻不一樣，即便是侍禦醫也隻會認同雄黃酒殺蟲。
有毒？
嗬嗬，十藥九毒，要不然那些辯證、炮製、配伍、禁忌是幹嘛的？
難不成你以為後世的西藥就沒毒性了？
用好了，毒即是藥；
用不好，藥即是毒。
太極宮內，多數宮殿外的院子，宮女、宦者們歡快地手執小角弓，射高腳凳上、木盤中的粉團粽子，射中即可取食。
平時多肅穆的太極宮中，在輕笑聲中多了點生機。
端午，古之惡日。
大名鼎鼎的孟嚐君曾經為父親嫌棄，就因為生在這一天。
東晉、南朝宋大將王鎮惡，也是因為這一天出生，才得了這個名字。
你問《射雕英雄傳》裏的柯鎮惡是不是因此而得名的？
雖然是武俠亂入曆史，但八成是端午生日。
“惡”當名字，一般人駕馭不住。
揚州的飛鴿傳書，昨天就到了太極宮，稟明將於於端午之日午時，於長江之中的船上，為天子鑄造銅鏡，稱“天子鏡”。
“江心波上舟中鑄，五月五日日午時。瓊粉金膏磨瑩已，化為一片秋潭水。鏡成將獻蓬萊宮，揚州長史手自封。人間臣妾不合照，背有九五飛天龍。”
【唐·白居易《百煉鏡》】
裹著棗泥、豆子的粽子，在梨園中隨處可見，房艾吃來與後世口味差異不大。
群臣不分職位高下，齊聲為至尊賀端陽。
然後是康世基為群臣賜衣、賜革帶、賜扇、賜的五色斑斕的續命縷。
扇子上，康世基親筆書寫“蝶”、“鶯”、“龍”、“鳳”字樣，飛白體筆勢奇絕，遊龍走蛇。
龍鳳二字，如果是至尊親賜，則沒有任何問題。
當然，穩妥起見，回去你還是把寫有這二字的扇子供起來吧。
房艾運氣不錯，得了一把寫著“虎”字的扇子，可以隨意招搖。
康世基笑道：“朕各賜君飛白扇，庶動清風，以增美德。”
這話除了指納涼，還希望臣工們清廉。
有大臣當即賦詩：“良辰當五日，偕老祝千年。彩縷同心麗，輕裾映體鮮。”
“小暑夏弦應，徽音商管初。願齎長命縷，來續大恩餘。三殿褰珠箔，群官上玉除。助陽嚐麥彘，順節進龜魚。甘露垂天酒，芝花捧禦書。合丹同蝘蜓，灰骨共蟾蜍。今日傷蛇意，銜珠遂闕如。”
【唐·張說《端午三殿侍宴應製探得魚字》】
除了地點更換以外，其他並無差別。
詩中點明了有精麥製作的食品，豬肉做的美味佳肴，亦有鮮美的龜魚，“天酒”似的玉液瓊漿，還有“蝘蜓”調製的丹藥，“蟾蜍”粉研製的羹湯。
其中的“蝘蜓”（壁虎）、“蟾蜍”（癩蛤蟆），都有以毒攻毒之意。
雖然豬肉還是一樣被視為次等的肉，但不是絕對不食。
“祀加於舉，天子舉以大牢，祀以會；諸侯舉以特牛，祀以太牢；卿舉以少牢，祀以特牛；大夫舉以特牲，祀以少牢；士食魚炙，祀以特牲；庶人食菜，祀以魚。”——春秋·左丘明《國語卷第十八·楚語·下》。
大牢，牛羊豕；
少牢，羊豕；
特牲，豕。
且周代八珍裏，就有“炮豚”這道菜。
至於說豬沒劁，有騷味……
劁豬的活從漢就有了，甚至還有商周時期開始劁的說法，《齊民要術》卷六明確記載：羊（豬、驢）擬廚者，宜剩（閹割）之。
至於舉例《易經》“豶豖之牙”的說法，則稍稍有點不太可靠。
豶字有兩個釋義：雄性牲畜：未進入成熟期或被閹割的牲畜。
並非專指閹割過的。
西漢劉注:“豕去勢曰豶。”
隻能表示西漢有劁豬一事，無法代表周期就有。
不能在民間大肆推廣的原因，除了百姓惜錢外，還有牧豬不需要考慮飼料的實際問題，導致舍飼沒有成為主流。
當然，還有一些地方養豬的環境堪憂，甚至到了不堪入目的地步，那就不必細說了。
但太仆寺典牧署、沙苑監供應的雜畜，敢有這些問題麽？
康世基手上抹了雄黃酒，笑眯眯地在齊王康綸寶額頭上寫了個“王”字，意在消毒防病，蟲豸不叮。
“持艾簪蒲額頭王”，本就是大康端午給不能飲酒的孩子袪邪的，也防蚊蟲。
孫皇後的笑容卻有點牽強。
帝王公開的一舉一動，都會有無數人、以各種姿勢解讀。
端午賜宴，如果是孫皇後為康綸寶抹雄黃酒，尚有餘地斡旋。
康世基身為皇帝，本來就有不正之意，現在又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手為次子抹雄黃酒、寫“王”字，讓太子康秉乾怎麽看，讓大臣怎麽看？
易儲之心，路人皆知！
孫皇後嫣然一笑：“太子，且過來，本後為你係上這塊昆侖青玉如意。國有本，分尊卑，若逆亂，生禍殃，切記不可生妄念，覬覦不該屬於你的東西，否則必死無葬身之地。”
“不知諸公看我兒秉乾，可能承本朝大業？”
眾臣沉默了一陣，孫無思領頭回答：“太子雄姿英發，頗有至尊當年風采，國本當無恙。”
康世基的笑容僵住了。
孫皇後的警告，不是在警告康秉乾，是在警告康綸寶、康世基！
別以為皇後手上就沒有權力了。
真惹惱了孫皇後，大概一個護子的母親，什麽事都幹得出來。
孫無思的最後一句，也是一個有力的回應。
當無恙爾，有羔，孫無思必不肯坐視。
康綸寶可憐兮兮地望著孫皇後，胖嘟嘟的身子一扭一扭的，迎來的卻是母親淩厲的目光。
還以為可以仗著寵愛爭奪地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