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往生屍

橫死的人樣貌大變,為給死者保留最後尊嚴,就需要入殮師為其修整儀容,如果遇到殘破屍身,還要為其塑五官接四肢。

我叫周正,是一名殯葬師,又稱入殮師。

我從小沒有見過父母,打從我記事兒起就跟著相依為命的爺爺學習命理五行,接觸各類橫死屍身。

這些橫死屍身五花八門,入殮起來也由易到難。

簡單點的諸如自殺或者惡疾而亡的橫死者,因屍身保存完整,稍微修整便可,但墜樓或車禍而死的橫死者屍身支離破碎,處理起來難度係數就非常大。

我曾見過爺爺將因車禍而亡,殘肢四散的數具屍體一一縫合完整,也見過他用生橡膠和乳膠,為一具爆炸中丟失肢體的遺體塑出栩栩如生的四肢。

爺爺宅心仁厚,不管什麽樣的屍身都會傾盡全力去修複。

可唯獨溺死屍卻被他拒之門外,無論給多少錢,都無動於衷,更是不止一次叮囑我,以後幹這一行,千萬不要碰溺死屍。

為什麽?

每當我詢問時,爺爺都意味深長望著我沉默不語,讓我心裏莫名堵得慌。

久而久之,我也不再追問,將這個禁忌牢牢記在心中。

大學畢業以後,一開始我並沒有踏入到這一行中,而是懷揣夢想踏入社會,被現實抽了一耳光,處處碰壁頭破血流的我深感社會不容易,便回到老家和爺爺一起經營著鹹陽縣城的入殮鋪子。

現在世道和以前不同,殯儀館也推出了入殮服務,對我們這些祖傳營生衝擊很大,所得收入僅夠維持正常生活。

這種日子沒持續多久,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爺爺接到了一個電話,掛斷之後,便披上蓑衣匆匆出門,出門之前特別叮囑過,無論發生什麽事,不要找自己。

那一走,便再也沒有回來。

爺爺在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勉強度日,可爺爺一離開,我一個新手根本就接不到活兒。

為了不讓爺爺畢生心血付之東流,我隻能在入殮屍身外發展起了算命測字的副業,勉強支撐著入殮鋪。

這天早上,剛打開店門,就看到張大明白偷偷摸摸溜了進來。

張大明白不到三十歲,是個白事知賓,也就是操辦喪葬的主持人。

我不知道他本名,隻知道他什麽都懂,又都不精通,這條街的人就給他起了這麽個綽號。

“小周哥,剛睡醒啊!”張大明白在額頭抹了一把,坐下後又警惕看了眼身後,像有什麽人跟著他一樣。

有人上門我理應高興才是,可張大明白卻讓我高興不起來。

我爺爺打理鋪子時沒少幫他處理缺胳膊少腿的遺體,自從爺爺離家出走後,張大明白別說進來,路過鋪子都會繞著走。

我也沒給他好臉色,陰著臉道:“別稱兄道弟的,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張大明白抓了抓後背,表情極不自然笑問:“小周哥,有個入殮的活兒不知道你接不接。”

我一聽這話就來了精神,這些天正為了這事兒發愁呢,沒成想活計兒倒是找上門來了。

可看到張大明白這麽緊張,估摸不大好處理,我打著哈欠讓他先說說怎麽個事兒。

張大明白朝店門外掃了一眼,突然湊到我麵前,小聲說:“三合村有個孩子在河裏摸魚,溺……”

“打住!”

單聽這幾個詞匯就肯定是個溺死屍,不等張大明白說完,我當即變了臉色,下了逐客令。

張大明白急的滿頭大汗:“小周哥,你咋了這是?我還沒講呢。”

“你說的屍體我入殮不了!”

我義正言辭拒絕,爺爺叮囑我不能碰溺死屍,這個禁忌我是絕對不能觸碰。

張大明白急的在原地轉了一圈,‘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小周哥,隻有你才可以拉兄弟一把,不然兄弟就交代了哇……”

張大明白膽子不小,麵對收保護費的小混子都敢硬扛,今天給我跪下來,看來是遇上事兒了。

不等我開口,張大明白也不知道發什麽神經,突然就脫了衣服把後背對準了我。

我不明就裏,一眼就看到張大明白的後背,出現了一隻從血肉中滲透出來的紅色手印。

我倒吸了口寒氣,腦子也有點發懵,這家夥是真攤上事兒了!

這人雖然不大地道,但我們都是吃死人飯的,見死不救是我們這一行的大忌。

張大明白依舊跪在地上,哭喪著臉給我講了起來。

這溺水的孩子名叫趙小康,在縣城讀初二。

前天補課回來,趙小康就和村裏一眾孩子去村後河裏摸魚。

摸到一半時,在河中央的趙小康突然大呼有東西抓住了他的腳,然後沉入水底連個水泡都沒冒上來。

小夥伴們以為趙小康鬧著玩就沒理會,可等了一分鍾都沒見他出來,生怕他在水裏憋出個毛病,就潛入水中喊他上來,發現趙小康已經嗆暈過去,半截身子還陷入淤泥裏。

趙小康經過一係列搶救最終還是緩過勁來,但對溺水的事情是一問三不知,隻記得有東西抓住了他的腳,然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這條河很久沒有清理過淤泥,也沒人多想就各回各家。

昨天早上,小康媽做好早飯進屋喊趙小康,可推開門,發現趙小康麵色青紫,雙眼通紅死在炕上。

他雙手捂著自己的口鼻,眼睛瞪得老大,宛若要掉出來一樣。

張大明白正巧在三合村給一位老人看陰宅,被小康媽請去後順理成章接手了這檔子事兒,可一連請了兩位入殮師過來,都沒辦法把趙小康捂著口鼻的手取下來,甚至連靈堂前的白蠟都無法點燃。

張大明白清楚自己遇到麻煩了,在屍體沒有入殮之前不敢貿然動手,就讓小康媽先給趙小康定製棺材和壽衣,他第二天再過去。

離開三合村離後,張大明白老是感覺身後跟了個人,可每次扭頭又看不見人,而且在等紅綠燈時明顯感覺有人推自己,險些被車給撞了,特別是睡覺時總是夢到自己呼吸不順暢,好幾次都被憋醒。

早上醒來洗漱時張大明白才發現後背出現了這麽個紅手印,無論怎麽撓都沒辦法撓下來,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煩,思來想去,能鎮住這種屍體的也就隻有我們家了,冒著被車撞的風險就趕了過來。

張大明白說完,我也估摸出了個大概。

張大明白很可能碰到往生屍了。

所謂的往生屍就是心願未了,死後無法安心的屍身。

這種屍身自接手就必須妥當處理,不然會觸黴頭,厄運纏身。

嚴重的話黴運會形成實體留在身上,張大明白身上的巴掌印就是往生屍生出的黴運所致。

在我尋思時,張大明白聲淚並下:“小周哥,你要是不幫我,兄弟我可就被鬼給弄死了!”

我們這一行吃的是死人飯,賺的也是死人錢,但最終目的是讓屍身以最體麵的方式離開人世,所以我並不相信什麽鬼神之說。

而且趙小康是自個把自個給捂死了,並不是溺死屍,接手這件事情倒也沒觸及禁忌。

我擔心的已經不再是溺死屍的問題,而是往生屍我有沒有能力入殮。

對付往生屍我們周家雖然有套方法,不過這種屍身一直都是我爺爺處理,我隻見過如何入殮,從未實踐過,如果操作不當,我就會被往生屍纏上。

眼下張大明白狀況並不樂觀,看著他可憐巴巴的望著我,如果我拒絕,他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