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道家術法

這是一柄鏽跡斑斑的寶劍,長三尺三,但那劍鋒,在陽光下泛著幽幽寒光。這劍做工極其精湛,鐫刻著古老的花紋,看款式,算是老古董了,應該是一百多年前中州鐵軍的佩劍,怎會出現在苗疆?

看著林孤生陷入沉思的模樣。

安達爾更加確信,眼前的少年,絕對是出生中州某個世襲罔替的大家族,也唯有那種階層的貴族,才能一眼看出端倪。安達爾不僅是在試探林孤生的武藝,也是在旁敲他的家世背景,顯而易見的是,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踏雪入手沉重且冰冷。

這種樸實無華的寶劍,做工嚴格按照《大涼軍律之中州鐵軍兵械法案》製造,即采用生銅、玄鐵、青銅按照特定比例千錘百煉。

與此同時。

林孤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從四麵八方匯聚,他心神一凜,他當然不會自負到以為是這踏雪賦予了他這種力量。這是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力量不是自己的,卻能隨意調動,當真是酣暢淋漓。

“來,一起上吧。”

林孤生走在中央,斜睨兩個急不可耐的苗人勇士。

安達爾眯著眼,心細如他,當然第一時間發現了林孤生的異常,自執劍起,他的氣質就變了,變得令安達爾不安,讓他捉摸不透。

兩個苗人一左一右,包圍而來,彎刀在半空劃過一個弧度。

林孤生閉上眼,低吼一聲:

“升龍。”

長劍斜挑,形成一輪彎月。

兩顆血淋淋的人頭“咕嚕嚕”滾到安達爾腳下。

瞬殺!

那股力量褪去,林孤生發絲淩亂,睜開雙眼,回到座位上,安達爾的目光閃過殺意,咬牙切齒道:“你就這麽殺了他們?”

本以為是一番血戰,卻不想,林孤生這般了得,抬手間便殺了兩個勇士。

“我不輕易出手,出手便要見血。”

林孤生樂於在他眼前故作高深,防止安達爾投鼠忌器。

果然,安達爾神色變得極為難看,很猙獰,但被他強忍住怒火,揮了揮手,便有下人來清理血跡。

“好武藝。”

“聖子找我,不隻是喝酒論道這麽簡單吧?”

安達爾一笑,豎起大拇指:“公子好眼力,的確,是這樣,今晚寨子上的巫師要施法取卵,你的身體裏也被種下了蟲子,我這次來,就是問問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怎麽,不是期限是十天嘛?”

“十天沒錯,但出了差錯,本以為他們是要等我大婚後再取卵,看來是老祖宗的身體出了什麽狀況,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公子,你是聰明人,何須十天?”

“那行,我考慮好了。”

“真的?”

安達爾欣喜若狂,站起來,很是激動。

和安達爾拜別後,林孤生回到了小院,剛一推門,就看到常立鉞一腳搭在座位上,滿嘴是油,正大快朵頤,很是瀟灑。

“回來了?”

“老前輩,你這……”

“嘿嘿,憑我的武藝,小小苗寨,哪裏去不得?”

林孤生直翻白眼:“那前輩可有什麽收獲?”

“嗯,已經推演出母蟲的位置了,就走這地下,不過那裏了不得,應該有巫術法陣,不能打草驚蛇。”

林孤生點頭,又道:“剛才多謝前輩出手,借我力量,那是什麽手段?簡直駭人聽聞。”

“哈哈哈,那是我道家的茅術,當然高深。”

茅術?

“前輩是道家人?”

“那是,那是。”常立鉞更加得意,“我乃是龍虎山青雲觀上人座下,山字脈大弟子,常立鉞是也,你也不去江湖上打聽打聽,知道楚立華不?”

“那是何人?”林孤生搖搖頭。

“孤陋寡聞。”

常立鉞一臉鄙夷,一邊扣腳一邊摳鼻子,怎一個邋遢了得,不屑道:“連我師弟楚立華都沒聽說過?也不知道你在天下城是怎麽混的。”

“這個,還請前輩指點一二。”林孤生訕笑,他是真沒聽說過什麽楚立華。

常立鉞傲然一笑:“我師弟是醫字脈的大弟子,在中州開的楚門藥業,可謂是名動十四州,連他都沒聽過?”

林孤生瞪大了眼:“前輩,你是說,楚門是你師弟開的產業?”

“那是當然,除了我師弟,試問天下,誰還敢打著‘懸壺濟世,醫者仁心’的字號開店?”

林孤生恍然,趕忙為自己的無知道歉。常立鉞也沒往心裏去,很是自負地說道:“別看我混的不咋地,我幾個師兄弟可一個比一個了不得,我師父是道家集大成者,精通五脈絕學,收的五個弟子無一不是人中龍鳳,當世豪傑。別看我落魄,我幾個師弟一個比一個有富裕呢。”

“這個,看出來了。”林孤生幹笑。

他不了解道家,但也知道,道家五脈,即山、醫、命、卜、相,常立鉞口中的師父“上人”竟然是精通五脈的集大成者,了不得,了不得,這種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輩,是當代聖賢。

“前輩,扯遠了,你還沒跟我講清楚,什麽是‘茅術’呢。”林孤生賠笑。

常立鉞也不拐彎抹角,笑道:“所謂茅術,就是一種請神術。茅術博大精深,這下茅之術,就是請就近的山神鬼神意誌附身,借用它們的力量;中茅之術,就是請死去的先輩意誌上身,上茅之術嘛,那就是請真正的道家大仙大神上身咯。”

“這麽玄奧?”

“當然,這就是一個說法,世間哪有什麽山神精怪啊,無非是一些魑魅魍魎孤魂野怪。我猜測,應該是請山川的意誌,借用天地間最純粹的力量罷了。”

這個說法才能讓林孤生接受。

“你和墨家巨子認識?”

“過命的交情。去年洛陽一行,那墨千裏聯合天下群雄共同誅妖,幸好他有遠慮,提前擺下劍陣,不然當真是凶險。”常立鉞心有餘悸道。

林孤生心馳神往,在天下城就聽聞十四州掀起百家爭鳴的思潮,天下哪裏狼煙烽火,妖魔橫行,自己在益州一路東行,倒是未嚐見過,隻是在黔地夜郎國都林城外的客棧見過一狐妖。如今真正遇到了一個道家人,才覺得神奇。

“老前輩,現在該怎麽辦?寨子今天會有巫師開壇做法取卵……也會取我的。”

“哦?是麽?”

常立鉞本在吃肉,聞言擦了擦嘴,也不在乎油膩,直接拿自己的衣服擦手,可憐那髒手剛剛還扣過腳……

“是啊。”

林孤生憂心忡忡。

“嗯,取蟲卵……一定是地下的母蟲出狀況了,是個好機會,小子,既然這樣,晚上取了蟲卵,你隻管鬧,不要怕,一切有我,就算是那大巫師出手,我也給你擺平了。”

“真的?”

“真的。”

林孤生咧嘴一笑,這種有前輩庇護的感覺真好,不用瞻前顧後,可以放手去幹,什麽時候他也有這種實力,能夠在這種龍潭虎穴來去自如,能夠如此豪邁地庇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

夜幕降臨。

這座寨子,支起了許多篝火,有囚車拉來了幾百個灰頭土臉、滿臉疲態的老頭。

這是一個寬闊的山穀。

有一座凸起的祭壇,有苗人握著火把,很是嚴肅的戒備。

到了這裏,那些原本連睜眼都廢力氣的老人,一下子變得驚恐,似預感到了什麽,開始掙紮,諾大的山穀一下子亂糟糟的。

林孤生在安達爾的陪同下也到了這裏,看到這副場景,心裏感慨良多,很不是個滋味。

取了蟲卵,這些人……應該是要死了吧?

不多時,祭壇上走來一位身穿紅色長袍的苗人,這人臉以及渾身都刺著古老的圖騰,那袍子,繡飾著灰暗的紋路,乍一看,很神秘,也很詭異。他單手執著一根權杖,那權杖上還鑲嵌有紅寶石和藍寶石。

這便是千毒苗寨的大巫師。

大巫掃視眾人,有苗人恭恭敬敬呈上來一古老的麵具,他揮了揮手,那麵具閃爍光華,微微飛到他眼前,才被他戴上。這麵具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像是什麽麵皮,林孤生沒由來升起一個猜測,是人皮。戴上麵具的大巫,氣質變了,最開始他給人的感覺是壓抑和嚴肅,現在卻是偏激,似乎陷入了什麽癲狂,隨著他戴上麵具,儀式也無聲無息開始。他嘴裏吟唱著一種古老的咒語,整片山穀如暴雨降至的前奏,刮起陰風,似鬼哭狼嚎,很是嚇人,別說林孤生,連那些苗人都情不自禁泛起雞皮疙瘩。

林孤生隻覺得渾身難受,體內的蟲卵開始不安的躁動起來。

其實這蟲卵蟄伏在體內,是一種昏迷的狀態,隻會每夜蘇醒,饞食人的精氣神,這些蟲子忽然被驚醒,很是暴躁。

所有人都迎來一股虛弱。

那些苗人勇士也是一般,很艱難地站著,備受煎熬。

大巫的咒語到了關鍵時刻。

安達爾悶哼一聲,很是難受,踉踉蹌蹌蹲下,臉色慘白。

就是這個時候了。

林孤生感受到一股力量從四麵八方湧來,忽然爆喝一聲,忍住痛苦,反手扼住安達爾的脖子,後者一愣,怒道:“你……”

“咻——”

一個苗人勇士懷中的彎刀“嗡嗡嗡”顫動,下一刻,化作流星直逼而來。

“去死!”

林孤生怒吼,抬手間接住了彎刀,砍下了安達爾的頭顱。

有苗人見狀,膽寒,嘴裏嘰裏呱啦罵了一句,跑過來想阻擋。

那股天地之間最為純粹的力量加持下,林孤生逐漸恢複清明,手持彎刀,殺入人群。

祭台上。

大巫仍然在吟唱咒語,陷入了癲狂,因為儀式進行到關鍵時刻,林孤生注意到許多老人痛苦地呻吟,捂著肚子,好像很癢。令他吃驚和憤怒的是,有老人不堪重負,摳破了肚子,有和蛆蟲一樣蠕動的蟲子爬出來,開膛破肚。那種從蟲子很小,很細,如同蛆蟲,卻極有韌性,破開肚子後,拉出血線。

“放肆!(苗語,下同)”

有怒吼從山穀深處傳來,震的林孤生靈魂顫抖。

須臾。

十幾個巫師從山穀內奔來,把林孤生團團圍住。

他們體內是接近最高級的蟲卵,因此不受大無的法咒幹預。

“你該死!”有巫師咬牙切齒,就要動手,想強勢鎮壓林孤生。

“哼,邪魔歪道,找死。”

林孤生不懼,握緊彎刀,衝了上去,有天地之力加持,這種感覺比真氣充盈全身還要舒暢,速度快到他目前的極致。

那巫師不敢硬接,掐動手訣,默念咒語,從他身體內衝出一頭凶獸虛影,如狼,似狗,竟是窮奇。

“吼——”

“殺了他!”有巫師低語,開始布陣,要鎮壓林孤生。

“你可放心大戰,自有我庇護,不要有顧慮。”常立鉞的聲音響起。

有巫師皺眉,尋找聲音源頭。

下一刻。

天空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幾道手臂粗細的金色閃電降落,那些巫師頭皮發麻,很快躲開。

一襲破爛衣衫的常立鉞緩緩走來,單手掐訣,閑庭信步。

“你是誰?”

有巫師瞪大眼,滿臉殺氣。

他話音剛落,常立鉞斜挑眉毛,鬆動手訣,就是一道金色閃電落下,劈在巫師身前,那巫師感到奇恥大辱,就要開始施法,默念巫術。

“哈哈哈哈,不過是小道,歪門邪道,吃我一記雷訣。”

常立鉞漫不經心,抬手間,十幾道雷霆降下,直接把那巫師打的渾身焦黑。

“小子,愣著幹什麽,開打!”

“好嘞。”

林孤生豪邁一笑,衝進人群,和那些苗人大戰。

常立鉞一人獨戰十幾位巫師猶有餘力,不落下風。

祭台上。

大巫還在掐訣,似乎他根本感受不到外界的事情。此刻,無數蟲子從那些平民肚子裏鑽出來,開始往祭台上聚集。

林孤生和一群苗人勇士陷入苦戰,常立鉞也閑下手。

打了一炷香的時間,常立鉞略顯焦灼,憂心忡忡起來,時不時看向祭台,想出手,卻被糾纏,隻能憋屈道;“小子,我要收了你的下茅術,你自己小心,不然待會來不及了。”

“好,前輩隻管放心。”

林孤生剛一說完,就感到步履沉沉,那股力量如潮水般褪去,自己一個踉蹌,身形不穩,跌落地上,苗人的刀劍刺來,他冷汗涔涔,趕忙躲避。

常立鉞收回了下茅之術,達到了巔峰狀態,哈哈大笑:“來吧,剛剛被束縛了手腳,不能動全力,讓你們這些歪門邪道見識見識,什麽才叫天地大道!”

那些巫師神色殘忍,瘋狂展開攻擊。

無數邪氣激射而來。

常立鉞閉上眼,開始踏動一種玄而又玄的步伐,契合天道,一舉一動都牽動了莫名磁場,似與天地融為一體。

“小子,世人隻知道儒家經文如何高深,墨家天工如何精妙,兵家的陣紋如何奇幻,你且看看,我道家的術法,比那仙族的仙術如何?”

常立鉞忽然回眸露出燦爛的笑容。

下一刻,風起雲湧。

那些巫師麵色一變,急忙後退,卻不想整片山穀開始地動山搖,異變太大,林孤生和一幹苗人一般無法穩住身形,很是艱難。

“這是什麽逆天術法……”

常立鉞此刻如同天人下凡,接引了一道星力,傲然道:“這是天地禹步,專門鎮壓你們這些魑魅魍魎。”

天地禹步!

星力的強大,是可以摧毀一切的,盡管常立鉞隻是接引了星力的數萬分之一,也不是這些巫師能夠阻擋的。

一股強大的力量壓得所有人睜不開雙眼。

林孤生陷入了短暫的失聰。

半響。

他的意識才逐漸回籠,睜開雙眼,祭台上,祭台下,包括那些巫師都不見了,形神俱滅。

“咳咳……”

常立鉞從虛空跌落,開始咳血。

“前輩。”

林孤生喚了一聲,趕忙爬過去接住他,常立鉞胡亂擦幹血跡,晃了晃頭,咧嘴笑道:“如何?我道家術法,比之仙族的術法如何?”

“高!”

林孤生豎起大拇指。

“哈哈哈哈,那是,那是,仙族算什麽,我們人類的智慧是無限的,我們才是這片大陸,這顆星辰的主人。”

常立鉞大笑,站起來,清了清嗓子,看也不看祭台上一片死寂的蟲子,微微歎息一聲:“解決了母蟲,也好還西南百姓一個太平。”

“前輩心懷黎明百姓,佩服。”

“嗬,你也不必誇我,我輩畢生所學,若不是做一些有意義的事,都是空談。”

“是。”

“走吧,去看看那母蟲。”

常立鉞來到祭壇上,冷哼一聲,掐了一個手訣,大地開始顫抖,祭台上十幾根柱子開始傾斜,硬生生破開一道口子,露出一個洞口。他一馬當先,跳了下去。

洞口連通千毒苗寨下的蟲室。

這是一條漆黑的通道,有燃油亮著燈光。

常立鉞臉一沉,看了一眼通道兩旁懸掛的燈:“人油。”

“人油?”

林孤生直吸涼氣,心中一突,他之前還在胡思亂想如果千毒苗寨取了蟲卵,該如何處理那些屍體,難不成就地掩埋?現在他明白了,恐怕會被熬製成燃油。

這通道很長,蜿蜒曲折,四通八達。

通道上,有許多細密的管子。

“這是什麽?”

“嗬嗬,應該是蟲卵爬行的通道,取了蟲卵,那些蟲子可不就從這順著管子爬到蟲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