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天下城的小江湖

楚門,是一家百年藥業,經營藥材生意,其連鎖店遍及十四州,在天下城也有分號。

具體這家藥店的背景是誰,無人得知,隻是甭管達官貴人還是普通百姓,地痞流氓還是江湖俠客,或多或少都受到過楚門的恩澤。這天下,就沒有楚門沒有的藥材。

楚門的樓閣開在天下城西北角,這裏是眾所周知的貧民窟,同時,也被人稱作“小江湖”。這裏應有盡有,胭脂水粉、煙土鹽鐵、刀槍藥丸、印泥符紙……隻有你想不到。同時,這裏也是出了名的藏汙納垢之地,許多失了前程、斷了希望的人都會選擇在這裏隱姓埋名。

這裏的建築多是低矮,殘破不堪,地上都是坑坑窪窪的水灘,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肮髒的氣味。

和外麵天下城街道的光鮮亮麗形成鮮明對比。

林孤生輕車熟路地走在這裏。

牆腳隨處可見一兩個麵色絕望、眼神空洞的潑皮躺著發呆;亦有濃妝豔抹、故作媚態的女人靠在門前。

總之,這個旮旯地方是天下城繁華表象下最肮髒齷齪的區域。

偏偏楚門的天下城分店就開在這裏。

林孤生來這裏,是因為那刺客既然重傷,這個時候肯定無法出城,隻能躲在這裏。

小江湖是有茶樓和酒館的,不過質量堪憂。

多是一些十四州各郡縣、西域、北漠來的青年,想在天下城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然後遭到現實打擊,欠了一屁股債,為三餐漂浮的。

這恢宏巨城的萬家燈火,也隻有小江湖的酒館肯為他們亮一盞孤燈。

“小二,上一壺廣陵香,兩斤驢肉,一疊花生米。”

林孤生進了酒館便大大咧咧坐下,吆喝一聲。

“好嘞。”

他的到來,沒有引起絲毫波瀾,酒館為數不多的客人,都是飽經風霜,默默品酒。

真的。

很多人也許不知道什麽是絕望。

小江湖就是絕望。

幸好現在是剛入秋,若是凜冬季節,就可以看到幾十上百來自天南海北的漢子聚在這裏,共同烤一個大火盆,彼此相顧無言。若是遇到還未熄滅雄心的健談樂觀之人,還有人講述一二**往事,否則,隻是像現在這般壓抑的沉悶。

——清茶不解人生苦,烈酒難消世間愁。

很快,小二端上來鹵過的驢肉和花生米,一壺濁酒。

“客觀,慢用。”

林孤生也是老顧客了,小二倒也沒有覺得他一身華麗長袍有多奇怪,來這裏的,三教九流,世家公子都有,小江湖的規矩便是沒有規則,誰管他是來私販鹽鐵的還是躲避追殺的?

林孤生料定刺客會來,因此不慌不忙。

因為楚門亥時歇業,現在已經是子時。

果然。

一刻鍾後,一個跌跌撞撞的青年推門而入,秋風蕭瑟,泛起一股涼意。

“小二,上一壺清酒,一斤兔肉,再給我搞點金瘡藥和紗布。”

青年喊了一聲,踉踉蹌蹌費勁力氣坐到一個桌子旁,疼的呲牙,他扒開被刀劍割破的衣服,露出胸膛一道血淋淋的溝壑,那惡心的傷口伴隨著大片燒焦的腐肉。

“嘶。”

青年倒吸一口冷氣。

酒館沒多少客人,這下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林孤生恰好坐在他的對麵,他端起碗,放在唇邊,若有所思。這青年看樣子是標準的大涼人麵龐,口音帶著一絲益州那邊的西南官腔。

“諸位好漢,鄙人是益州錦城人士,名寧安。是來天下城討生活的苦命人,剛當街行凶,惱了刑部的官爺,現被通緝,若是想報官的盡管拿著鄙人這顆人頭領賞。”

青年一邊給自己清理傷口擦藥,一邊平靜說道。

鴉雀無聲。

為數不多的客人默然。

青年鬆了口氣,朝著四周鄭重抱拳。

林孤生笑了笑,開口道:“這種程度的傷口,要先破開你的護體真氣,刑部那些小司怕是做不到吧?”

“嗯?”寧安臉一沉,自顧自換藥,沒有理會。

林孤生的話點醒了眾人,幾道目光落在寧安身上,有些不善。

寧安惱火,眯著眼瞥了林孤生一眼,有些怒意,但還是好言好語解釋道:“我沒什麽‘護體真氣’,隻是空有一身力氣。”

“嘖嘖。”

林孤生哈哈大笑,揶揄道:“這麽嚴重的傷,你若沒有修行內家法門,還能撐到現在?怕是早就失血過多死了。再則,你若隻有蠻力,那刑部老爺還能讓你跑了?”

這番話有理有據,寧安啞火,愣是找不到借口反駁。

狹窄的酒館充滿了火藥味。

一般來說,這裏的人都是對命運妥協的,見不了天日的落魄人,沒人會管閑事。但是寧安開口就是撒謊,怕是隱瞞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如果查到這裏,怕是把這些潦倒的苦人一個棲息之所也沒有了。

所有人看向寧安的眼神都變了,有猜忌,有疏遠,也有警惕。

寧安現在是騎虎難下,一張臉沉的可怕。

他心裏在做掙紮,執行任務的時候,將軍特意吩咐了,如果失敗,可以去城西北角的小江湖避難,不會有人過問和盤查。

都怪他!

寧安冷冷地看向林孤生,恨不得將他生煎油炸。

“我與足下素不相識,為何處處刁難於我?”寧安忽地站起來,目光如炬。

林孤生笑了笑:“可否移步說話?”

“有什麽就在這裏說,鬼鬼祟祟!”

“這裏不安全,我能找到這裏來,那些人也能,隻是時間問題。”林孤生淡淡開口,末了,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想連累這裏那麽多人的話。”

寧安歎息一聲,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能怎麽辦?

這裏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案底,不會有人頂著殺頭的風險去揭發他,但是反過來寧安要是連累他們,那就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了。

寧安仔細端詳起林孤生和風伯,咬了咬牙,放了一塊碎銀在桌上:“帶路。”

同時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一死頭沒了碗大個疤,絕對不會連累將軍。

可憐那熱騰騰剛出鍋的兔肉,一口都沒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