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祝家與陳家

陳靜安和祝年年都在二中讀高二。二中是本市最好的高中。陳靜安在三班,理科班;祝年年在八班,文科班。

兩人都知道對方,但,完全不熟。

祝年年是高二年級級花(類似於校花的說法,指被本年級公認的最漂亮的女學生。下不贅注),不僅長得漂亮,還有一頭靚麗的烏黑長發。她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一舉一動都頗受關注,哪怕她某日換了個發卡戴,也能成為同學們的課餘話題。

現如今,這頭烏黑長發和這張精巧幹淨的臉,都長在陳靜安身上,她覺得格外不真實。

對祝年年,陳靜安還想知道得更多,比如——

她拉開有蕾絲花邊的睡衣領口,往裏瞧了瞧。

嘖。

有點可惜,沒有自己的大。

不對!陳靜安又一想,這是夢,夢裏看到祝年年胸小,可能是因為潛意識裏的嫉妒心導致的。

嗯,這樣很合理。

陳靜安正漫無邊際地發散著思維,偌大的公主房外響起敲門聲。

先響三下,陳靜安嚇得不敢動。

又響三下,陳靜安清了清嗓子,喊道:“誰啊?”脫口而出的聲音清脆又甘甜,是陳靜安近期夢寐以求的好聲音。

“年年睡過頭了嗎?已經七點了,爸爸在等你。”

“啥玩意兒?”陳靜安往上扯緊睡衣領口,“誰在等我?”

“年年,”門口的女聲很陌生,但是透露出來的擔心意味很明顯,“是不是生病了?媽媽可以進去嗎?”

媽媽?誰的媽媽?祝年年的?

“年年?媽媽進門了?”陳靜安愣怔的間隙,門外的人又問。

“別,先別。”反應過來的陳靜安一個箭步往後跳回到公主**,床墊彈性太好,她一時沒有防備,整個人還被彈力顛了幾道。

陳靜安躺上床,拉上被子,用力地閉眼。

快睡,快睡,睡完快醒。

此地甚是嚇人!

門外的人沒有給陳靜安入睡時間。她推門而入,帶著一縷若有似無的香氣走近床頭。

陳靜安分外緊張,死死閉著眼,被子下整個人都在發抖,而後,一隻略帶涼意的手貼上她的額頭。

“沒發燒。”

女聲響在身側,太溫柔,太好聽,陳靜安忍不住睜開眼。

看到一張和聲音完全匹配的、分外溫柔的臉,與陳靜安想象中的自己親生母親的臉還意外有些吻合。那一瞬間,陳靜安恍然又覺得,這個夢一直做下去,也挺好。這樣,她就能把前不久發生過的事情徹底忘記了。

“哎喲喲,這是什麽眼神?”祝媽媽笑得雙眼彎彎,手又碰了碰陳靜安的臉,“臉上有點發冷,著涼了?”

陳靜安躺在柔軟的枕頭上搖頭。

“那是哪裏不舒服?”

陳靜安還是搖頭。

“如果沒有不舒服,還是要起床去上學的。”祝媽媽說到這裏,順手從床頭櫃上拿過鬧鍾,“七點過八分了,再不起要遲到的,年年上高中以來,可是從來沒遲到過的。”

祝媽媽一邊說著,一邊不著痕跡地拉下陳靜安的被子,將她從**撈起來,說:“是不是又想撒嬌啊?”

陳靜安喪失自主能力,任由夢裏的“媽媽”支配自己。

“還沒穿內衣?”祝媽媽盯著陳靜安胸前說。

陳靜安條件反射地用雙手護住前胸。往常在陳家,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穿內衣。進入青春期以來,不隻陳長寧完全忽視了她的發育,陳爸爸陳媽媽也是馬虎的父母,她的房門如果不鎖,他們總是敲兩聲就直接進的。陳靜安不是沒提過這件事,無奈陳家的家庭氛圍向來開放又粗糙,根本不容陳靜安太把女孩子那點小事當事。

其實陳靜安本人大部分時候也沒把自己太當女孩子,不過實在是發育太好,有點礙眼。

“今天想穿哪件?”陳靜安走神之際,祝媽媽已經帶著她走到祝年年房間裏的巨大粉色壁櫥前,一手推開櫃門。陳靜安先看到一排排秀麗的連衣裙,沒等她反應,祝媽媽又蹲下去,拉開掛衣格下方的抽屜,露出屜內格子間,裏麵整齊擺放著顏色各異的內衣,無一例外,都是馬卡龍色,公主係。

我的老天爺啊!

陳靜安結結實實地驚呆在了櫃門前。

別醒了!

就讓她在夢裏過下去吧!

陳家。

和陳靜安不一樣,祝年年對陳家的基礎設施沒多大興趣,她在最短時間裏找到陳靜安的校服穿上,出房間。陳家的房子麵積不大,三居室。陳靜安的房間對麵大概是陳長寧的,門上貼了一個籃球明星的海報,左側是大主臥,門開著,裏麵沒人。祝年年花費四百二十五天收集的陳長寧的資料裏有一則關於他父母,據說他們在市郊的一所大專學校任教,有時晚上不回來。

陳靜安房間往右走是客廳,客廳東南角落是洗手間,西邊是餐桌和廚房,餐桌後麵的牆上掛著時鍾,此時正值早晨七點一刻,餐桌上放了豆漿和一袋小籠包。此外,整個三居室裏別無他人。

祝年年雙手按了按臉,觸感很陌生,陳靜安的皮膚有些幹燥。她沒有對現下的場景和情形做過多思考,徑直邁了步子往洗手間走去。

既然是美夢,不能浪費。

洗手間也很小,有刺鼻的潔廁劑味道。小小的化妝鏡下麵掛著置物槽,裏麵擺了四個杯子,祝年年挑了玫粉色的那一隻,目光又落在旁邊藍色杯子上,猜想著,這是不是陳長寧的杯子。

然後,她開始刷牙洗臉。

七點半,祝年年吃了兩個包子,還剩下兩個。她有些為難,怕浪費,又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隻好拎了包子,端了沒喝完的豆漿,找到陳靜安收好的書包,開門離開。

也不知道這個夢能做多久,祝年年自然也不知道要在這個夢裏做什麽,她唯一想到的是,得趕快去學校見到陳長寧才好,不然夢一醒,什麽都沒有了。

陳家住的是老房子,樓梯房,在三樓。祝年年順著樓梯下來,到樓梯出口,一抬眼,見到麵前人——

她立刻原地立定,打了個響聲巨大的飽嗝。

陳長寧長腿跨坐在自行車上,一隻手將小冊的英語詞典往校服口袋裏裝,另一隻手衝她做了個幅度巨大的抬手看表的動作,眉目間不大高興。

“真能拖啊,陳靜安。”

祝年年瞪大眼睛,想說話,可惜又被一個飽嗝打斷了。

“愣著幹嗎,上車快走。”陳長寧往自行車後座抬了抬下巴,示意祝年年上車。

祝年年一手拿著豆漿,另一手拎著小籠包,漲紅了臉,不知所措。

陳長寧的目光轉向她手裏的包子。

“你來那個了?”他問。

“哪個?”祝年年終於開口說話,聲音陌生得嚇人。

“包子沒吃完。”話畢,陳長寧放開車把手,朝她勾了勾手指,“給我。”

祝年年反應過來,立刻一步並作兩步走上前去,把手裏的小籠包遞給他。

“沒來那個怎麽蔫了吧唧的?這不是你最喜歡吃的包子嗎?”陳長寧一邊說著,一邊當著她的麵一口一個包子吞進嘴裏。

祝年年看著他鼓鼓的腮幫子,有點陌生,又覺得有點可愛。

將包子吃完,陳長寧懶洋洋地直接跨坐著自行車往前走到垃圾桶旁邊,扔掉塑料袋,回頭對祝年年說:“給我一張紙巾。”

“啊?”

“紙巾啊。”陳長寧道,“不然擦你臉上?”他攤開手掌,舉向祝年年。

祝年年不知道陳靜安的紙巾在哪裏,怕露餡,連忙低頭說:“今天沒帶。”

陳長寧坐在自行車上倒著走回來,祝年年不敢看他,頭低著,也不敢動。忽然,她左手上拂過一陣涼意,緊接著,剛剛還握在手裏的豆漿瞬間到了陳長寧手上。

祝年年受驚地看向他,他正叼著她用過的吸管,眼神間探究意味更強。

“到我書包裏拿。”他向祝年年側了側身,“外麵那個夾層。”

祝年年照做。

“陳靜安,你今天有點奇怪。”

祝年年拿紙巾的手一抖。

“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祝年年拿出紙巾,幫他抽了一張出來,小心遞到他手上。

陳長寧安靜地擦手,又安靜地坐著車滑去垃圾桶邊扔紙,又再次坐著車倒回來。

祝年年臉熱極了。

下一秒,她溫度很高的臉,確切地說是右下巴連著右側臉,落在了陳長寧的手上——他把她的臉扳起來,左右翻著探看。

這一下,兩人的臉離得極近,呼吸可聞,祝年年心髒提到嗓子眼。

“到底什麽毛病?怎麽不說話?也不抬杠?”陳長寧又湊近了一些,祝年年看到他漆黑發亮的瞳孔。

“你隻要現在跟我說實話,我保證不罰你,也不跟爸媽告發你。”他輕聲引誘道。

祝年年艱難找到呼吸和發聲位置,結結巴巴地說:“要,要,要遲到了。”

聽到這話,陳長寧嘴角一彎,笑了,隨後,放開她。

“還知道遲到啊。”他坐著自行車走開一段距離,“先上車,晚上我再審你。”

祝年年高興地走過去坐自行車。

等她坐好,陳長寧卻沒動,她正納悶,陳長寧忽然轉過頭來。

“陳靜安,你真的不是來那個?”

“不是。”

“那你——”陳長寧低垂視線向她示意,“什麽時候用這姿勢坐我車了?”

“啊?”祝年年低頭看自己,側坐著,有什麽問題?

“算了。”陳長寧很快搖搖頭,“你最好能想到什麽好借口,哥晚上回家再問你。”

隨著話音落下,陳長寧的腳離地,車子乘著春風前行。

直到車子駛出去好長一段距離,祝年年才調整好呼吸,小心翼翼地伸手扶住陳長寧的腰,一路紅著臉,高興極了。

這要是個夢,就一直做下去吧。

求求你了,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