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回家的公交

這一覺雖然說睡得並不安穩,但最終卻還是沒有再被驚醒,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校車停在城內一個車站旁,是司機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叫醒了在睡夢中的我。

我睡眼惺忪,迷糊間似乎看到,這個司機的臉上表情不太好,給我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可當我眨了眨眼睛,再次定睛看向司機的臉時,司機的臉上卻什麽表情都沒有,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普通的、放到人堆裏不會有人認出來的臉。

我對她輕聲道了聲謝謝,然後伸手去拍了拍方玲的肩膀,想把她叫醒,拍她的時候我才感覺到,她一直靠著睡的那邊兒肩膀已經麻了,因為血液不流通,方玲醒了把頭抬起來時,整個肩膀那一股麻感,像抽筋似的攻擊著我的感官,我忍不住呲牙咧嘴。

“師傅,請問這是哪兒啊?”

我和方玲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容,顯得不那麽狼狽,才各自去取行李,方玲隻有一個小箱子,然後就是她隨身攜帶的小包,她把小包兒捏得死緊,眼神看向我,

我一下就明白了,她是想我幫她拿箱子,我看了看她的箱子,也不重,我自己的箱子更不大,一手提一個倒也是沒什麽問題,便自然而然地接了過來。

“這是雁湖站。”司機的話也不多,給我報了一個站名,然後看著我一臉疑惑的表情同我解釋,“你姑姑給我報的就是這兒的地名兒,怎麽了?錯了嗎?”

我一愣,我姑姑給她報的這個地名——我的假是我姑姑請的,理由是我姑父身體抱恙,需要我回去照看,而請這個假雖是我姑姑本人說的,但其實在背後指揮我姑姑說話的應該是聯邦的人,所以說這個地名是聯邦的人報出來的。

我的家根本不在這個地方,這下讓我犯了難,無論怎麽回答都感覺有問題,於是我就選擇了不說話,拉上箱子叫著方玲,對司機又說了一聲謝謝,然後一起下了校車,站在路邊看起了公交。

方玲似乎是睡迷糊了,下車以後一直乖乖的站在我身邊,也沒有跟我搭話,也沒有問我看公交站牌做什麽。

我其實是在定位這裏的位置,雁湖站我完全不知道是個什麽鬼地方,畢竟我回家的次數太少了,這邊如果新修了什麽公交站,我是完全不清楚的。

但是站牌上會寫每一個站台的名字,這個市區的車開通的還不錯,幾乎每一個站牌都能坐到想去的地方的直達公交,所以我用了一點兒時間在站台的公交指示牌上,仔細尋找了一番,終於找到了一輛公交的終點站,就是我家的車站。

我感覺到我的眉毛都在抽搐,不知道聯邦的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跟我家幾乎是直線距離,這一趟公交的起點站是雁湖站,終點站是我家旁邊兒那個學校的名字,這一趟下來,又得小兩個小時,真是折騰死我了。

但我轉念一想,聯邦這樣做好像也沒什麽毛病,畢竟校車是校方的東西,萬一直接跟到了我家附近,監視我怎麽辦?

這裏有一段路程,我坐公交要經過鬧市區,沒人知道我是在車上還是早就下車了,就算後麵有尾巴也能甩掉了,畢竟校方的人跟我一樣隻待在學校裏,估計對這城市並不是特別的隻手遮天。

而且這裏是聯邦的地盤,就算校方有人想要來跟蹤我,在聯邦地盤上行動也有諸多不便,我會相對安全一些。

算了,聯邦的嚴謹是我等鼠輩不可以理解的,就多走一段路,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坐到了方玲身邊,本來我打算下車給她買點兒早飯吃的,但這周圍我不熟,看上去又比較荒涼,所以我找不到在哪兒能買吃的,隻能和她一起餓著肚子。

“尚善,我們這是要幹嘛呀?”方玲終於說話了,她看見我盯了那麽久的站牌,然後等公交,有點兒不理解,“校車不是說會把你送到家再送我的嗎?這裏到你家很遠?”

“是有點兒遠,這是我姑姑的另一處房產,她估計說錯了。”我不能直接跟方玲解釋中間的原委,索性撒了一個謊,但我姑姑哪兒來的一套房產,她自己窮的叮當響,全靠我姑父打工養活,所以才隻敢對我也不聞不問,“不過也有可能是我姑父在這邊養病,但是這邊的住宿條件不好。”

果然,人撒了一個謊,就得用無數個理由來圓,我說完又突然想起我的請假理由,現在不知道我身上的寄生蟲還在不在運作,但我還是得保證說的話要滴水不漏才行:“我先把你送回那個大一點的那個房子,你可以藏幾天,然後我再返回這邊兒來,照看我的姑父,你放心吧。”

“好,謝謝你尚善。”方玲又對我道了謝,臉上終於掛上了一點笑容,她的笑很有一種恬靜的感覺,直接將她臉上的倦容一掃而空,我看著也覺得舒心了很多,“麻煩你了,還要專門給我找一個地方容身。”

“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的。”我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方玲的頭發,我發現自己其實挺喜歡揉女朋友頭頂的,這是一種類似於保護和安慰的行為,在女孩兒傷心的時候,就該這樣做,至少讓她覺得自己不是沒有依靠的孤身一人。

“不過之後你可能需要自己去熟悉我家那邊的情況,我還是要長期回這邊來照顧著我姑父的。”這一下給了我一個很好的理由,跟人接頭以後離開家,也算一個對方玲的善意的謊言吧,“不過好在我家那邊是老城區,胡同外邊兒全是賣食物的地方,你就在門口打轉也餓不死。”

我家的條件其實挺艱苦的,住了個老房子,姑姑和姑父一直沒有財力和精力,去買新房子做搬遷,那邊已經就到進入馬上拆遷劃地的範圍了。

其實聯邦因為拆遷賠償的賠償金已經到了姑姑手裏,能夠在一個小地區買一套小一點兒的新的房屋,但是姑父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堂妹,也在一所普通的學校讀著小學,馬上升入初中,姑父想他去讀好一點的學校,所以急需用錢。

聯邦賠償的那些錢有一部分拿去填她學費的窟窿了,而剩下的也算是她的學習基金,所以沒有動,全存了起來,房子也隻有再住一會兒,可能之後我們要去過租房的生活。

但我對此並不是很在乎,因為我馬上十八歲了,我可以有自己的工作,做兼職養活自己,也給姑姑寄一些錢去,其實就算沒有聯邦政府要帶我走這件事兒,畢業以後我也一定會搬出她們家,寄人籬下的滋味確實不好受,估計這次把方玲送回去住幾天,已經算是我和這個房子最後的交集了。

說起來,這個房子還是我爸爸媽媽買下來的,我印象挺深,爸爸挺照顧這個妹妹的,所以哪怕自己生活拮據,也替她買了一套房子,隻不過隻付了一點首付,剩下的貸款是姑姑和姑父兩個人自己付。

我之所以記得,是因為當時母親為此還和爸爸鬧了矛盾,吵了一段時間。不過後來,因為我爸的實驗室離姑姑的房子更近一些,所以我爸爸經常在姑姑那邊兒借宿,我母親的怨言也就少了。

這樣想來,我爸爸在這個世界上支付金錢購買的最後一樣東西,也要因為拆遷而被抹去了,還有點兒小傷感,但現在也容不得我多想,如果有這個嫌心,我還是悲傷自己的命運更好一些。

等了一會兒公交車就到了,大早上的沒什麽人,整個車空****的,我拉著方玲和行李一起上了車,往車裏投幣時,司機突然說了一句話:“兩個人?”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回答道:“是啊,兩個人,怎麽了?漲價了嗎?”

我丟進投幣箱裏的是四塊錢,剛好就是我們兩個人的車票錢,司機卻問我人數,難道是我投的錢不夠嗎?

“嗯,對,漲價了,兩個人,六塊,三塊一個。”司機沉默了五秒鍾,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後的方玲,最後說道,“上車請往裏麵走。”

我心想,現在的物價真是飛漲,怎麽連個車都要漲價一塊呀?但也乖乖的從口袋裏多掏了兩個硬幣,丟進投幣箱,然後牽著方玲往後麵走去,選了兩個最平穩的,在車中間的位置坐下,方玲坐在我旁邊兒,頭歪了歪,靠在我肩上,又開始昏昏欲睡。

這一趟車又是兩個小時的車程,我的精神也不好,便靠著也睡著了,隻不過因為路途顛簸,一直不能完全入睡,迷迷糊糊的,還有點意識,茫然間感覺到好像有人從我旁邊經過,不知是不是其他上來的乘客。

“兩位到站了,終點站,你們還不下車嗎?”我又是被司機叫醒的,這次司機沒有走過來,而是坐在駕駛艙裏問我們,“中途我每一個站都問了你們的,沒人搭話,我就默認你們不下車了。”

“嗯,對,是這兒,謝謝師傅。”我看了一看周圍的環境,果然是我熟悉的環境,立刻拍醒了方玲,拉著她下車。

下車時我才發現這輛公交的車廂裏沒有其她的乘客,估計是上車又在中途下了吧,本來這趟車那麽長的車程,也不可能說每個人都跟我一樣,從起點站坐到終點站。

“尚善,你有沒有覺得那個司機很怪呀?”我和方玲一下車,這輛公交就開走了,“它甚至沒有像其她公交車一樣會在終點站等待,乘客上車之後再開走……”

“估計是這兒沒人,所以就直接開走了?”我覺得有點疑惑,但是問題不大,“一趟公交而已,聯邦政府那麽多趟公交車,有的車沒人上很正常,而且這又是大早上的,本來人就少。”

“可是中途上車的人都是付了兩塊錢。”方玲卻不太讚同我的想法,她附在我耳邊,悄悄的說,“我後來醒了一次,看到有兩個人上車,都是投的兩塊,那司機什麽都沒說,為什麽單獨要多收我們倆人的錢啊?”

“什麽?多收了我的錢!”

我眼睛都瞪起來了,雖然兩塊錢不多,但是憑什麽別人兩塊我就要收三塊,而且我還是兩個人,我多付了兩塊,這兩塊錢等於兩根棒棒糖,或者兩個饅頭了,別說我窮,也別說我摳門兒,我隻是不想付不該付的錢,而且最近確實也拮據。

方玲點了點頭:“我絕對看到的,要不咱們問一問?有市政監管部門,雖然兩塊錢不多,但是我總覺得怪怪的,那司機從我們上車起就在打量我們,不會是什麽怪人吧?”

我現在的精神又敏感又緊張,方玲說那個人在我們上車時就盯著我看,我是知道的——不會是學校派來監視我的人吧?怎麽還一路上開車開到我家門口來,真的很恐怖。

我立刻讚同方玲的說法,拿出電話照著監管部門就打了過去,雖然兩塊錢不重要,但是我覺得跟監管部門說一說這裏的情況,我也稍顯安心,至少隻要監管部門跟我確認是司機亂收費,說明雀食有這個司機,我都不會那麽驚慌,不用擔心是其她地方派來的人了。

但結果卻讓我大失所望,而且也有些出乎意料,監管部門聽我報了車牌號,和公交車的路線以後,有點兒吃驚的告訴我,政府並沒有開通這一趟公交,也就是說,那輛奇怪的公交車中途上車的乘客,本來是不應該存在的。

我聽著監管部門給我的回報,感覺一身雞皮疙瘩都點起來了,方玲也是被嚇到了,她站在我旁邊,聽完了整個通話內容以後,小臉煞白,緊緊的貼著我,不停的催促我快回家。

對,得回家,家裏始終是安全的,至少會比現在的情況好!

我來不及多想,點了點頭,像逃命似的拽著方玲就往回走,現在估計是那個車的人就是校方派來的,她現在已經知道我要去哪兒了,也知道我家就在這個附近,對我來說很不利。

我這個時候腦袋一團亂麻,因為過於的緊張,導致了我沒法認真去思考,以至於我錯過了一個非常非常嚴重的問題。

這差點在後麵要了我的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