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日精月魄
說完，老族長把一缸‘鐵莽蠱’一股腦的倒進了‘十一’所在的水缸中,‘十一’雙手捧著‘神蠱’盤腿而坐，任由黑水一般的‘鐵莽蠱’淹沒頭頂。
水缸內，密密麻麻的‘鐵莽蠱’並沒有攻擊‘十一’，它們四處亂竄，毫無規律可言，‘十一’明顯感受到了‘鐵莽蠱’行動上傳遞出來的情緒，那是恐懼。
這些‘鐵莽蠱’想要逃離‘十一’，逃離那黑白色的‘神蠱’。
“恐懼嗎？”
“嗬嗬！”
沒有猶豫，咬破舌尖。
一股血腥味道瞬間塞滿鼻腔，‘十一’張口吐出血液；手中，那黑白色的‘神蠱’瞬息之間吸收了血液，整個神蠱變得晶瑩剔透。
突然！
‘神蠱’脫離了‘十一’的雙手，它開始不斷的支離分解，化為一道黑白兩色的流螢，如果有顯微鏡的話,就能發現，這條流螢是數之不清，極其微小的黑白兩色蠱蟲。
黑白流螢出現，水缸內，拇指大小的‘鐵莽蠱’動彈不得,那些接觸到流螢的‘鐵莽蠱’肉眼可見的肢體破碎，被比它們微小萬倍的黑白蠱蟲吃掉。
等整個‘神蠱’完成分解，黑白色流螢直射‘十一’的眉心，黑白蠱蟲們硬生生的擠進了‘十一’的大腦之中。
‘十一’開始渾身顫栗狀若癲狂，等待最後一絲流螢沒入眉心,‘十一’腦袋一垂，沒了動靜。
什麽是黑暗？
就像是你用力睜開雙眼但依舊看不見自己的手掌一樣的絕望；就好比一個夢境之中，任憑你萬般想象也無法勾勒出一絲色彩來填充漆黑夢境一樣的孤獨；也是孤零零的站在鏡子前但始終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模樣的悲哀。
轟隆隆！
漆黑的‘世界’突然劇烈的震動轟鳴。
刹那之間，光芒萬丈！
十一‘看見了’，終於看見光明了。
畫麵中。
一輪大日從天外隕落，它速度極快，甚至拖拽出一條長達千裏的尾焰。
一種‘十一’從未聽說過的語言響起，但並不妨礙‘十一’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盤，你竟敢背叛神族，背叛共主。”
“盤，我倒要看看你怎麽守護這些下賤生靈。”
大日隕落的速度又加快幾分……
大地上，一尊看不清麵容的巨大神靈用他無比偉岸的法相抵擋著數之不清的攻擊，這些攻擊有人族大能，有妖族強者，更多的是神靈之憤怒。
大日隕落的速度越來越快，哪怕距離撞擊大地還有數千裏的遙遠距離，但那滅世的高溫也蒸發了大地之上數條大河湖泊。
大地之上，萬物哀嚎，數不清的普通人類匍匐在地，不停的祈禱著……
這時，那個無比偉岸的神靈，他艱難的抬起頭，用自己的左眼抵擋住大日的隕落。
偉岸神靈的法相左眼，連帶著半個臉頰支離破碎……
“盤……”
極遠處的星河之中，一個女子神靈回頭轉身，歇斯底裏，滿臉淚水。
畫麵突然消失，‘十一’的世界又回歸了黑暗。
一道古老滄桑的聲音低語：
“孩子，你渴望光明嗎？”
“渴望。”
“孩子，你想要永生嗎？”
“不想。”
“孩子，你願意成為這個世界新的‘神靈’嗎？”
“不願。”
“……”
短暫的沉默，那個聲音繼續說道：“孩子，敞開你的心靈，崇拜我，畏懼我，接受我，信仰我……”
‘十一’疑惑道：“你是誰？”
“我……我是你所認知的‘神蠱’，隻要你敞開心靈，接受我，我會成為你的力量，不僅僅是讓你重見光明，還能讓你擁有這個世界上肆意妄為的力量。”
‘十一’沉默著，隨後回複道：“心靈怎麽敞開？”
“撥開你心中的黑暗迷霧，展現你內心深處最美好的畫麵。”
搖搖頭，十一笑著回答：“對不起，我的心中隻有黑暗，最美好的畫麵也是這無邊際的漆黑。”
“冒昧問一句，‘神蠱’，你跟其他想繼承你力量的黎族人，也是這樣對話的嗎？”
“如果敞開心靈就能擁有你的力量，為什麽其他黎族人無法得到你的承認？他們應該比我更加的敬畏你才對。”
滄桑古老的聲音陷入了沉默，突然，無盡的黑暗之中，出現兩團光亮。
一個是身高萬丈，周身火焰纏繞的金甲神靈；另一個是光芒柔和，輕紗掩麵的女子神靈。
金甲神靈目光如電，盯著‘十一’說道：“黎族之人的血脈根本無法承載我的力量，哪怕是他們的先祖大祭司也一樣。”
“所以，不管有多少黎族人想要解封神蠱，他們最終的命運依舊是死亡。”
“你……很不一樣，明明是個凡人，血脈連黎族都不如，但我對你產生了認同之感，那感覺就像同族一樣，非常奇怪不是嗎？”
‘十一’嘴角翹起：“所以說，你認可我了？我可以擁有你的力量，重見光明？”
“不不不……”
金甲神靈連連搖頭：“我本意是永遠保持‘蠱’的狀態，直到被同族，被其他神靈解封；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決定讓你臣服我，我占有你的身體，通過重修‘神道’回歸天庭。”
‘十一’麵無表情，他並沒有被金甲神靈的言語‘唬住’，更多的注意力放在‘神道’‘天庭’這兩個詞上。
“首先，我先破開你這百無聊賴的心相吧。”
話音剛落，原本‘漆黑’的世界分崩離析，取而代之的是一輪大日，大日之中擁有一座巍峨宮殿，數不清的火焰精靈讚美著大殿之主。
‘十一’好奇的看著這一切景物。
“看吧，看吧，接下來你就不存在了，想‘看’都看不見，就如同你悲哀的人生一樣，畸形，醜陋……說實在的，遇見本神，算你運氣很好了，至少本神讓你臨死之前‘看見’了不一樣的世界。”
金甲神靈巨大的手指迸發出光線直指心相幻境中‘十一’的眉心。
灼熱的光芒中，‘十一’的‘身體’不斷瓦解，消失……
心相中靈魂狀態的‘十一’消亡的過程十分奇妙，沒有任何痛苦，‘十一’低頭看著自己不斷消失的‘身體’依舊沒有一絲恐懼感。
不過有一點讓‘十一’感到不舒服，那就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問題，許多記憶憑空消失。
‘十一’沒有任何反抗之手段，正如‘二’姐說的一樣，這個‘世界’的強大存在擁有諸多不可思議的能力。
地球、科研所、‘父親’、‘二’姐、其餘對自己冷嘲熱諷的初代克隆體、科研基地內時刻對自己保持恐懼和警惕的工作人員。
這些混合著聲音沒有畫麵的記憶就像是一幅幅無色圖畫隨著‘身體’的消散逐漸支離破碎。
突然！
身體的消散陷入了停止，與‘十一’相比，如同巨人一般的金甲神靈露出驚恐的表情。
“你到底是誰？”
“地球是哪裏？”
“飛機、高鐵、汽車又是什麽法器？”
“什麽是宇宙第一定律？什麽是相對論？你記憶中的數學公式又是什麽符咒？為什麽π的結論趨於無限？”
“原子、分子、細胞、基因、又是什麽東西？你的靈魂之中為什麽都是本神從未聽過的事物？”
金甲神靈表情猙獰，它陷入了一種莫大的痛苦之中，吞噬‘十一’的魂魄，那些記憶潮水洶湧，它知道的越多，就越發感到不安。
“本神知道了，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是域外天魔？”
心相之中，金甲神靈要湮滅‘十一’的魂魄，鵲巢鳩占，最直接簡單的方法就是吞噬；一個沒有任何術法的普通人類，魂魄的強度又怎麽可能與萬年不磨的神靈意誌抗衡？
但吞噬的過程之中，‘十一’從小到大，在科研基地內學習的各種地球知識反而成為了劇毒之物。
這些地球最具智慧的人類鑽研出來的公式、定理由不得金甲神靈不去‘理解’參透；金甲神靈想去否定這些公式、定理、否定‘科學’，否定這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價值觀，宇宙定律，因為這會顛覆它所存在的基礎——‘神道’。
萬年不磨的神靈意誌看似強大其實已經病入膏肓，垂死掙紮，否則金甲神靈也不會想著占據‘十一’的身體，重修‘神道’了。
它不能去理解‘十一’靈魂中的各種地球知識，理解的越透徹它的‘神靈之姿’就愈發黯淡一分。
轉過身，金甲神靈看向一旁輕紗掩麵的女子神靈，怒吼道：“你還愣著幹什麽，給我神力，助我一臂之力，我要是參悟了這些異世界知識，神靈之姿還能保持不滅，我們就能更上一層樓，神位達到我們想都不敢想象的高度。”
“不對，我們也許能開辟出一條新的‘神道’，你不想嗎？”
金甲神靈的金身之上突然遍布裂痕，他需要一旁女子神靈的幫助。
‘十一’自始至終保持平靜，現在的他能‘看見’心相之中發生的一切。
女子神靈一步步朝‘十一’走去，隨著距離的接近，她的法相金身不斷縮小，原本萬丈高度的女子神靈最終化為一個兩米多高，身材高挑的完美女性。
低身施福，女子神靈聲音如同玉盤敲擊：“主人。”
‘十一’一愣，這一男一女兩個神靈不是一夥的？
“不……”
心相中，金甲神靈金身上的裂痕已然達到極限，龐大的法相瞬息坍塌收攏，凝聚成一輪大日懸掛高空。
金甲神靈消失了，徹底湮滅的那一種。
輕輕歎息一聲，女子神靈彎腰施福，慢慢退後，一揮袖，整個人幻化成一輪明月。
“主人，我兄妹二人是誕生於‘神蠱’之中的神性，他是日精，我是月魄。”
“主人，此神蠱原名‘日月蠱’，幾千年來，黎族傳承丟失，一直稱呼我們為‘神眼蠱’，不過有一點黎族沒有說錯，要傳承我的力量，必須是有眼疾之人，就比如主人你一樣，天生無眼者，那更是能完美的傳承我的力量。”
“兄長力量一直強於我，他想鵲巢鳩占，占有主人身體，我無法阻止；我跟兄長並不是神靈，僅僅是‘神蠱’之中的一點神性而已。”
“兄長現在神性泯滅，灰飛湮滅，也算是他咎由自取好了。”
“主人，魂魄的吞噬是相互的，兄長沒有吞噬掉你，反過來，他的一切神性靈識都被主人你給吸收，想必主人已經知道我所說這些話的真假。”
“主人，您怎麽處置我？如果我的存在礙你法眼的話，我可以散盡神性靈識，融入這一輪月魄之中。”
‘十一’搖搖頭，吸收了金甲神靈一切，大腦之中多出來許多聞所未聞的知識，這些知識主要涉及神靈、練蠱、神道、以及一段段隱晦難懂的記憶畫麵。
“不用了，你保持現狀即可，他強你弱，陽盛陰衰，本就是‘日月蠱’煉製成功的先決條件，你不能左右他的神性這才是對的。”
“我不會幹涉你的存在，‘日月蠱’之所以是‘神蠱’，是有‘神靈’居之；日神已死，月神再沒有的話，這神蠱的‘神’字可以去掉了。”
“月，幫我個忙。”
“主人您說。”
“幫我剝離出我的一份魂魄入主大日，代替失去的日神。”
“主人，您說的不夠準確，應該是剝離您的神性，魂魄跟神性是兩回事。”
‘十一’點點頭：“沒錯，雖然了接收了日神的神性與記憶，但還不夠熟悉理解，用詞錯誤了。”
“月，我一介凡人，有神性嗎？”
“普通凡人沒有神性，那些修真的人族大能更沒有神性，妖族隻相信自己的肉體，有靈眾生想有神性必須施展神術，經曆銷魂剔骨成為神靈之姿才行。”
“不過主人不太一樣，出生至今，雙目失明，一切所見均是黑暗，這無窮盡的黑暗煎熬，主人雖然是凡人，但莫名的誕生出一縷‘神性’。”
“這也是主人能啟封‘日月蠱’原因之一，神蠱貪食神性。”
“主人，可能會有不適，您忍耐一下。”
天空中，那女子神靈飛出月魄，玉指輕點‘十一’眉心，接著，一道虛影從‘十一’體內牽引而出。
這道虛影身穿黑衣，長發披肩，扭頭看著下方的‘十一’，嘴角露出弧度。
“十一”不為所動，靜靜的看著神性‘自己’入主心相大日。
“好了，月，接下來交給你了。”
“好的，主人。”
‘十一’退出了‘心相’，整個過程就像是開關門一樣簡單，心念一動回歸‘現實’，想必也是吞噬了‘日神’後的能力之一。
現實中。
‘五竅’處，黑白兩色流質從體內滲透出來，這些流質是肉眼難見，數之不清的黑白蠱蟲。
用現代術語來說，類似‘細菌’‘病毒’。
這些蠱蟲開始吞噬水缸內的‘鐵莽蠱’，它們封印了數千年，需要大量的能量補充。
守護‘十一’身旁的少女有容驚聲大呼：“爺爺，族爺爺，蠱蟲變少了。”
“它們都被莫名的吃掉了。”
有容哪裏看得見那些需要放大千萬倍才能目視的日月蠱蟲？
老族長沒有猶豫，不輸青壯年的強大體魄，拎著另一缸‘鐵莽蠱’大步走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腦的倒進‘十一’盤坐的水缸之內。
一天一夜過去，十幾缸基礎類蠱蟲被吃掉，屍體的殘渣形成了一缸黑金色的水狀物。
黑白兩色蠱蟲‘吃飽喝足’返回了‘十一’體內，它們開始由內而外撕咬十一麵部遮掩眼眶處的皮層組織；接著是肌肉，多餘的骨骼。
‘十一’忍著劇痛絲毫沒有哼出一聲，強烈的痛感也影響不了‘十一’此時此刻的心境，什麽心境?
這是即將擁有雙眼，重見天日的喜悅。
雙眼部位被日月蠱蟲吞噬出兩個血洞之後，日月蠱蟲們開始分流，白色日蠱凝聚在左眼，黑色月蠱前往右眼處。
它們開始以自身為媒介，構架出新的神經組織，肌肉組織，眼球、視網膜……。
重建雙眼又疼又癢，‘十一’很有耐心，他慢慢的等待著，已經等了十八年了，多等待幾天又何妨？
三天後，‘十一’赤身**從水缸之中站立起身。
此刻的‘十一’不再是無眼之人，麵容之上，擁有著一雙閉目的雙眼；他麵帶微笑，靜靜的感受著身體多出來的‘眼部’操控。
終於！
‘十一’睜開了雙眼，他的左眼是一輪白色大日瞳孔，右眼瞳孔是一輪黑色月牙。
這是一雙妖異美麗的雙眼。
‘十一’麵露微笑，看著眼前目瞪口呆，滿臉通紅看著自己的羊角辮少女。
“有容妹妹？見到你真好，你很漂亮。”
有容雙手掩麵，氣急敗壞，聲音響徹聖地：“族爺爺，我想殺人了，十一哥太不要臉了。”
“我要嫁不出去了……”
‘十一’一愣，才發現自己光禿禿的身不著物，尷尬一笑又蹲回水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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