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叉燒與許斐
又是個令上班族絕望的周一早晨，從大清早醒來開始，成天愛就聽見妹妹成天笑從房間鬼哭狼嚎到廚房，又從廚房鬼哭狼嚎到客廳。
“老天啊，為什麽人要上班？”
“媽，我不想上班！”
“爸，你為什麽不是馬雲？ ”
一牆之隔的房間裏，成天愛剛洗漱完畢，坐在梳妝台前開始化妝。窗戶透進的陽光打在她臉上，鏡子裏竟也找不出一點兒瑕疵，就如同她的人生：從小成績第一，未逢敵手；工作後被獵頭一路挖角，平步青雲；還沒到戀愛年紀就已經有成千上萬的追求者等著她選擇，最好的那個，現在已經成為她男朋友。
除了完美，找不到第二個詞形容。
要說唯一的瑕疵，可能就是太完美了吧。都說太完美的人會遭老天嫉妒，她最近常常做一些不太好的夢，夢見自己被一條滿身金光的鯉魚引向一片大海中間，眼看就要摸到寶藏的時候，一個巨浪打過來，那條魚回身張開血盆大口，將她吞噬進去。
每每夢到此處，她就會驚醒，然後要隔好一陣子才能重新入睡。
這種情況以前從沒發生過，她隻能安慰自己，大概是快跟白越訂婚，她也不能免俗地有了患得患失的感覺吧。
“你們罵我幹什麽？我說得不對嗎？”
“我又不是清北的高材生，我學不了她。”
“你們既然覺得她什麽都好，那就當沒我這個多餘的女兒好了。”
成天愛的妝正上到最後一個步驟，腮紅筆在臉上掃了幾圈，原本彎起的嘴角慢慢平下來，無奈歎息了一聲，打開房門。
餐廳桌子上，成家父母正在訓斥小女兒，一聽見聲響，立刻住了口，轉頭對成天愛一笑：“早餐做好了，快來吃吧。”
成天愛走過去坐下，拿起勺子攪了攪碗裏的粥，一邊用手機查看工作郵件，一邊漫不經心道：“爸媽，天笑不喜歡上班你們就由著她吧，反正我又不是養不起家。”
“呐，你們聽見了啊。是她說她可以養家的。”成天笑立刻拔高聲調，“你們非逼著我去上班幹嘛，我又不是掙錢的料。”
成父立刻狠狠瞪了她一眼：“你這是什麽話？你才畢業一年多，整天在家混吃等死，像話嗎？你姐姐有本事那是她的事，你對家庭就沒責任了嗎？”
“我沒說不負責任啊，我在家陪你們，不也是在盡責任嗎？”
“你是不是是想活活氣死我和你媽？”
這樣的場景在成家幾乎是每天上演，成天愛早已見怪不怪。反正不論她怎麽調解，也不會改變爸媽覺得妹妹不夠她爭氣的觀念。
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想辦法讓他們氣消。
“爸媽，這個月的家用給你們打過去了，我趕時間，先去上班了。”成天愛將手機放進包裏，起身就往玄關走。
成父打開支付寶一看，頓時眼睛一亮：“三萬？怎麽又比上個月多了？”
成母急忙追到玄關：“天愛啊，你自己留著點錢，我們用不著這麽多。”
成天愛溫柔一笑：“放心吧媽，我留著呢，我每個季度都有獎金，三萬塊不算什麽。”
“一個月的家用就比我一年存的錢還多，我還上什麽班？丟不起這個人！”飯廳裏傳來成天笑破罐子破摔的話，下一秒是勺子砸進碗裏的刺耳聲。
成天愛聳了聳肩，轉身走出家門。
仿佛心有靈犀，她剛鑽進車裏，就接到男友白越的電話。
“今天周一，天笑沒惹你生氣吧？”
白越的聲音聽著有些慵懶，這個點他應該才剛起床。想到他剛醒來就先打給她，成天愛的心情一下子明媚起來。
“有什麽好生氣的，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我看幹脆把天笑安排到我公司好了，不過是多開一份工資，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啊。”
對麵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拿不準她這句話的含義。
“要是想塞人進公司，我自己就可以這麽做了，哪裏用得著你出馬？何況，天笑不會接受的，那丫頭……”
成天愛笑了笑，掏出唇膏嫻熟地在唇上抹了一下，雙唇一抿，後視鏡裏的人便氣場全開。
“性格跟我一樣要強。”
白越這才鬆了口氣：“那好吧，祝你有個愉快的周一。”
兩人幹脆地掛斷電話，沒有尋常戀人拖泥帶水的依依不舍，畢竟時間對優秀的人來說，十分寶貴。
但成天愛發現了，往往她越趕時間，就越會出現一些人來浪費她的時間。她剛發動車子，還沒來得及上路，一輛車直接開過來堵在了她車庫門口。她按了兩下喇叭，對麵的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熟悉而又討人厭的臉。
“早啊，成天愛。”許斐左手支在方向盤上，托腮跟她打招呼，笑得那叫一個不懷好意。
如果硬要讓成天愛從自己完美的人生裏找出一點遺憾，大概就是跟許斐當了鄰居吧。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成家和許家不知道是結了什麽孽緣，不論怎麽搬，都會湊巧搬到一個地方。因為這樣，她和許斐從小到大都上同一個學校，就連考試放榜，她都要被迫跟他做鄰居——她第一，他第二。
然後她就莫名其妙成了他的眼中釘。哦，他考不上第一，怪她咯？
“有何貴幹啊？許總。”成天愛往椅背上一靠，氣定神閑地開口。
“沒什麽，就是想起好久沒見老朋友，特意過來跟你問聲好。”
放屁！要是真想問好，他家出門右拐就是成家，不到二十步的距離，早可以來了。就算不特意，就憑這鄰居關係，又都住的獨棟洋房，還不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但她愣是從沒遇到過他，可見，他平時根本是躲著她走。
成天愛回想起上一次見許斐 ，還是在一年多以前。天笑的大學畢業典禮上，他借著送花祝賀的機會，各種明示暗示他即將升職當副總。當時她還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當著部門領導，頭上幾個副總和老總壓著，聽起來的確不如他有前途。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她早就跟獵頭談好，馬上就要換到一個大集團當營銷組老大了。
贏人有什麽可喜的，讓對方輸得完全沒有察覺，這才是高段位選手。為此，成天愛特意叮囑爸媽和妹妹，千萬別把她換工作的事情告訴隔壁許家，就算是維護鄰裏和諧關係吧。好在，家人也算配合，這件事到現在都沒穿幫。
現在好端端的，這廝突然主動來找她，一定有問題。
“不是又升職了吧？”成天愛狐疑地探問，“看許總這春風滿麵的樣子，難道已經升任總裁了？”
“哪有這麽好的事？”許斐連連擺手，嘴卻咧到了耳根子處，“我最近降職了，愁得慌啊。”
看見他這副表裏不一的死樣子，成天愛恨不得跳過去打他兩下耳刮子，再拿個鏡子讓他照照自己有多討人嫌，但她又要顧念著鄰居關係，畢竟許家爸媽都是好人，平時待她跟待侄女兒一樣地親熱，她實在不忍心讓他們知道，生塊叉燒也比生許斐強。
她隻好假笑著附和：“是嗎？那真是替你感到難過，不過沒事的，以你的能力，再升上去這不是分分鍾的事嘛。”
“算了算了，我這個人胸無大誌，走一步看一步吧。倒是你，現在應該是副總了吧？”
成天愛淡淡一笑：“還差一點。”
聽見她這句話，許斐噗嗤一下，差點藏不住笑。他捂住嘴巴，雙眼彎起：“那我們可要一起加油了。我去上班了，不耽誤你，改天再聊。”
“好的哦。”
成天愛舉起右手揮揮，滿臉笑容地歡送他一腳油門揚長而去，然後在他脫離視野的下一秒麵目猙獰。
“好你個許斐，敢在我麵前玩套路，瞎了你的狗眼。過幾天找個機會，看我不把你按在地上摩擦！”
放完狠話，成天愛這才出發去上班。
因為被許斐耽擱了這麽一會兒，她今天破天荒遲到了，打破了她一年半以來隻要去公司就從不遲到的記錄。一進辦公區，所有員工都瞠目結舌地看著她。
成天愛把助理肖南叫進辦公室，然後才問：“他們都怎麽了？就算我遲到，也不用這麽驚訝吧？”
“老大，B組的新老大今天會來報到。”
“不是下周嗎？”
“據說是想早點熟悉業務，所以提前來上班。”
“所以他們都以為我是因為這件事生氣，才故意擺架子遲到的？”
肖南笑而不語。
成天愛翻了個白眼：“我像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嗎？雖說高層之前答應過，會將AB兩組的業務都讓我負責，不過蛋糕這麽大，一個人吃也噎得慌。就算我當了整個營銷部的老大，我也要找人幫我管著B組的。就讓B組的新老大先鍛煉鍛煉好了。”
“老大說的是。”
跟在成天愛身邊這麽久，肖南最佩服的就是她無時無刻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自信，要不怎麽整個集團的員工都想調到A組上班呢？跟著這樣的老大，還怕沒有肉吃嗎？
成天愛坐在辦公椅上左右擺動，沉默片刻後又突發奇想：“你見過這個B組新老大了嗎？對方看起來有我本事嗎？”
肖南立刻從書架上抽出一個文件夾，笑著遞到她麵前：“還沒有，不過從履曆上來看，這個人完全沒法跟老大您相比。”
成天愛笑笑，露出“你小子挺上道”的眼神，然後打開B組新老大的履曆表。
突然，一張熟悉的死人臉撲麵而來，下一秒，她連人帶椅子往後一倒，幸虧關鍵時刻被肖南扶住，否則就要摔成腦震**了。
“誰讓你把他的證件照印成A4大小的？！”成天愛仰頭咆哮，“有病嗎？”
“不是啊，老大，這是我直接讓人事部複印的，B組老大自己做的履曆表。”肖南苦著臉解釋。
是了，她早該想到的，也隻有許斐這個自戀狂才會把自己的照片打印成遺照貼在履曆表第一頁。
原來，他就是B組的新老大。
合上履曆表，成天愛慢慢露出笑容。這可是你自己活膩了送上門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