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失控與救場

形勢很嚴峻,姚勁丟了奔馳車,調查所依賴的工具(馬薩拉蒂車的定位追蹤器、隨時可上網的電腦等)都在車上,手機也被謝林拿走了,姚勁安慰自己:越是這種狀況越能顯示英雄本色。一個真正的男人,從來不披金戴銀,不需要用珠寶、手表襯托自己,真正的男人渾然天成,六道腹肌和敏捷的反應、藐視一切的胸懷才是不敗的根基。

雖經曆了兩次生命的危險,靠敏捷的反應都脫身了,姚勁暗自慶幸:現在錢還在卡裏、萬瑩的手機拿去破解了,一定能得到一些線索;謝林暴露其資金鏈有問題,必須提醒公司提防謝林玩失蹤;還有公司在遠光大廈的賭場,可能也危在旦夕,這些信息必須提供給彭誌勇,作為他對自己信任的回報,但考慮到公司對自己留了一手(他們給自己的信息並不完全),自己也要留一手(隱藏手機的信息),但幸虧他們在奔馳車裝了GPS,否則自己真不知道去哪裏找謝林。等自己再次找到謝林,一定揭穿他的畫皮,把他從神壇上扯下來,打入他該去的地獄,另外,姚勁還著急要詢問妹妹昨晚打來電話,所為何事。

姚勁一夜沒睡好,又冷又餓,麵色蒼白,身上還粘著泥土,頭發被海風吹拂,亂了,加上附近就是海濱公墓園,他這個形象真像是剛才墳墓裏爬出來。姚勁在公路上豎了半天的大拇指,也沒搭上順風車,不知道警察此時在調查什麽人?與警察的競賽要落後了(此時孟飛遙等人正在開工儀式現場等候調查龐貝呢)。姚勁非常著急,自己掌握了一些重要的信息,但卻苦於沒辦法及時傳送出去,現代社會,人一刻也離不開手機了!終於,一輛橘黃色的兩座跑車停在他身邊,一個戴墨鏡的美豔少婦示意他上車,姚勁終於搭上回市區的順風車。

一上車,姚勁就急著找美女借電話,“你是做什麽的?怎麽弄得這麽慘?”美女問。姚勁身穿名牌,暫時的慘象掩蓋不了其英俊與硬朗,女車主不由對他浮想聯翩,猜想他可能是遭劫的富家子弟。她故意先不拿電話給他,想趁機與姚勁多聊幾句。

“我被朋友算計了!把我的車和電話全帶走了,把我丟在這鬼地方!注意開車!”姚勁到有點不耐煩,他被女車主那曖昧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看來又是一個寂寞的**。

“我最近新換了手機,你把我的舊蘋果拿去用吧,裏麵有我的電話號碼”,女車主隨手從車上拿了一個蘋果4S手機扔給姚勁,但是卻沒有卡,姚勁發燥了,沒好氣的地說:“你到底借不借電話?”

“別急,我的小帥哥!”女車主用手拍了拍姚勁的大腿,笑道,“手機就在我的小包裏,你自己拿吧!”

姚勁從旁邊的LV小包裏拿出了女車主的手機,先撥打了妹妹的電話:“小妹,昨晚是你連續打我電話了嗎?有什麽要緊事情?”

“你為什麽到現在才回電話,哥你又換號碼了嗎?昨晚我隻打了你一個電話,你沒接,我就沒打了!”

“一言難盡,我的手機丟了,準備送給你的新蘋果機也丟了,借別人電話用呢,我酒一喝多就會丟東西!”姚勁不想告訴她實情,怕她擔憂。女車主在旁邊調皮地笑了笑,明顯看出了姚勁在撒謊。

“思凡明天在金鵬大廈的遊戲發布會上當Showgirl,你可以去捧捧場,現在有不負責任的富二代闊少在打她的主意,思凡單純,我怕她吃虧,哥,我倒是希望你能追求她,得有人管著你!”

“好了我知道了,我明天盡量趕去捧場!”

“那好吧,明天見!”姚遠掛了手機,又立即給彭誌勇打電話。

“老板,我是勁子,我的手機和車子都被謝林搶去了,我現在有重要情況向你通報!”由於在別人的車上,姚勁的稱呼很含蓄。

“你怎麽搞的,連一個四十多歲的人都鬥不過?好吧,我馬上安排人把你的車找回來,有什麽重要情況快說!”彭誌勇顯得很著急。姚勁聽得出,彭誌勇對自己的期待,萬瑩被謀殺後,他確實很依仗姚勁這個新人,公司內部不知道還能信任誰了。

“我大意了,謝林太狡猾,昨晚的比賽結果如何?巴西對德國!”

“7:1,德國熊拔光了巴西鸚鵡的華麗羽毛,害了好多人跳樓!”

“慘了!”姚勁失聲叫道,並不為自己剛贏了十萬塊而高興,卻憂心忡忡,“看來我的提醒已經晚了,謝林對這場球孤注一擲?我猜他現在已經潛逃了,公司貸給謝林多少錢?恐怕要成死賬了!”

“亡羊補牢還不晚,我馬上安排人去查他的賬號,並立即把謝林欲逃出境的風聲放出去,逼他露麵辟謠,如果他不露麵,則說明他真想跑,早點放出風聲,公安就會在邊防布控,他要通過黑道才能逃出境!公司就好控製局麵了。”彭誌勇很冷靜,補救措施很得當。

“還有,遠光大廈的場子謝林有沒有去過?還有賭船,趕緊都關掉!”

“我早就把那個場子關了,但集團內有人獲得上層的支持又死灰複燃,與我無關,但我會提醒管事者!”彭誌勇一直想把公司漂白,絕不涉毒,是彭誌勇一向的底線,對於賭,彭誌勇可以急流勇退,卻無法禁止別人繼續。劉鋼及陳奎等人對賭場的利潤眼紅,他們獲得高層支持複活了賭坊,繼續經營,彭誌勇如果強行反對,那是上下都不討好的事,何況在世界杯期間,賭風盛行,是大賺一把的好時機。彭誌勇的意思是把公司分開,涉賭、涉黃以及高利貸的業務給劉鋼及陳奎等人(兩人都是公司的股東,副總)經營,但不得繼續打著公司的旗號。他想領著公司進軍遊戲、動漫、影視業。這個矛盾,姚勁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了。

“暫時就這些,我補辦好手機卡再和你聯係!”畢竟旁邊還有別人,姚勁不想多說,但隻聽了幾句,已經讓女車主對姚勁充滿了好奇!車子被搶走也不報警,滿不在乎的,這是什麽人啊!

“你是什麽人?警察還是強盜?”女車主仔細打量姚勁問道,然後搖搖頭又否定了,臉轉向前繼續開車,“怎麽稱呼你呀?帥哥!”

“我像警察嗎?我是殺手!趁我現在還不想殺人,你趁早忘了我吧!”姚勁冷冷地說,女車主一驚,差點來了個急刹車,當她轉臉再次打量了姚勁後,又笑了:“帥哥,別嚇唬我了,看你的樣子,倒蠻像少婦殺手,但你對女孩賭狠沒狠勁,用你的帥氣殺人嗎?”

女車主的話讓姚勁哭笑不得,自己對女人真的狠不起來嗎,還是這女車主真不怕死,或者是自己的帥氣蓋過了殺氣?姚勁確實從沒有殺人的決心,他有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氣、這使他很帥。

姚勁迅疾地從口袋裏取出一把彈簧刀,鋒利的刀刃抵住女車主的咽喉,他不管她正在開車,用比冰還要冷的聲音恐嚇她道:“如果你敢透露我們的偶遇,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先奸後殺!”

“生活那麽無聊,我倒很期待你真的是殺手!”女車主倒很淡定,邊說她邊輕輕推開姚勁的刀刃,摸著姚勁的大腿充滿挑釁地說,“先奸隨時可以,後殺就免了,我不會對別人說起我們的相遇!這是我們共同的小秘密!”這年頭怎麽啦?老鼠都不怕貓了,姚勁差點嘔吐了,他忙喊停車,車還沒停穩,他就落荒而逃!好在已到了市區。

市局電子證據分析研究室,高源指導幾位警員從案發現場附近各個卡口、角落幾百個探頭,幾個小時的錄像中分析、比對發現端倪與線索,無疑是大海撈針,就是請人把這些監控探頭的錄像全部看完,也要十幾個人坐下來目不轉睛看一整天。在監控中發現了萬瑩的車輛,確定萬瑩進入公園的時間是在十一點之後,且確定萬瑩是單獨駕車去的。確定了案發時間段應該在深夜十一點至淩晨一點之間,那個時間段街上的行人、車輛並不多,高源又是這方麵的高手,他利用一種智能比對軟件能夠自動識別同一牌照、類型的車輛在某一探頭下經過的次數,以及利用模糊人像識別技術,自動確定同一人像在某一探頭下經過的次數;對進入公園必經的幾個卡口,利用時間點(萬瑩死亡之前來,死亡時間之後離開),自動進行篩選,這樣篩選後符合條件的車輛行人就不多了。然後自動對符合條件的車輛和行人,經過不同探頭的時間點分析確定他們的行動軌跡,這個軟件大大縮短了觀影時間,提高了工作效率,當然有利就有弊,這樣不能排除嫌疑人是乘車而來步行離開,或者步行而來乘車離開,(但願嫌疑人不會蠢到打的而來),當然前提是嫌疑人不可能躲過街麵上密步的所有探頭。

“分析有什麽發現嗎?”孟飛遙問。

“案發時間段除發現萬瑩的車外,也發現了有金鵬公司所屬車輛出現在現場附近,不知道是誰開去的;案發第二天晚上十一點左右,有一輛摩托車在公園停車場附近監控中反複經過幾次,且案發前後兩次路過同一探頭時,身上的背包有明顯的不同,另外案發後還發現一輛金鵬的奔馳車去了公園停車場”高源說,並且迅速調出錄像截圖。

孟飛遙看見一輛鈴木野馬架子摩托車,駕駛員和車後座的兩個人都帶著頭盔,且後座的人有一個背包,在案發後離開公園方向經過探頭時背包明顯鼓鼓的,可能包裏還塞著包,最大的可疑之處是,這輛車的牌照是假的!假如這是砸車嫌疑人,那正好說明砸萬瑩車的人與殺人者顯然不是一個人。

“把圖片放大處理,查看摩托車上的人員身上是否有紋身、傷疤等特殊標誌!”孟飛遙提出要求,高源正在處理,這時候,局大樓警報很罕見地響起。

“全局外勤民警,到局大樓前操場緊急集合!”

室內小喇叭發出緊急集合的通知,這個小喇叭大樓內每個辦公室都有,隻有發生重大緊急事件時才用,前不久發生搶銀行案件時就喊過一次,專案組三人隻得放棄正在進行的分析工作,火速趕往局大樓門口,一路上倉促的各單位民警都在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調查龐貝之後,專案組立即趕回警局,一是要催促領導盡快對謝林財產狀況的調查要求作出批複,二是繼續加班聽取高源匯報對監控視頻的分析,誰知下午才剛剛上班就緊急集合(局裏朝九晚五,下午一點就上班)。“難道又搶銀行了?”在市局門口集中的民警們,交頭接耳低聲議論,等候領導來發話,不安的情緒似天上的烏雲籠罩。幸虧沒下雨,發生類似的案件就要街頭巷尾搜索,打持久戰,很多人都忙著給家人打電話,告知晚上又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家。孟飛遙也給姚遠打了個電話,請求姚遠帶孩子們過夜,姚遠爽快地答應了,但是她強調明天要參加一個活動,可能沒時間照顧兩個孩子了。明天的事明天再想辦法吧,孟飛遙想,到時候實在不行就讓孩子們自己在家做作業,萬寶露很成熟,早習慣一個人在家,孟想也不是第一次了。

高源抽空看了看手機,他的好友圈特別多,消息渠道廣,看罷高源向孟飛遙拋出一個重磅消息:“謝林失蹤了!這次緊急結合可能與此有關,東湖集團的數千名職工上午湧到公司總部,要求謝林現身,但公司誰也聯係不上謝林!雖然失聯才十幾個小時左右,職工情緒漸漸煩躁!聲稱如果謝林再不露麵,下午就一起到市政府上訪,要求退還集資款。”很快,局長在台階上的講話證實了高源的猜想,市政府門口發生了群體性突發事件,上千人堵住市府大門口,要求退還集資款。公安去現場主要任務是維護秩序,組成人牆,勸阻群眾,防止矛盾激化,防止演變成騷亂,要求大家不要說激化矛盾的話,在下達強行驅離現場的命令之前,每個民警要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孟飛遙擔憂的事情很快變成了現實,謝林把公司做到破產邊緣,自己卷7千萬集資款外逃,這無疑是影響濱海市社會穩定的大事件,自己預見了這一災難,卻沒能及時製止住,這到底該由誰負責呢?

“局長,我提一個請求,處置此事件也不在於多三個人,萬瑩凶殺案專案組工作已有進展,能不能讓他們乘熱打鐵繼續偵破案件?”在出發前,冷凝到局長身邊,低聲提了一個建議,但立即被局長否定,局長大聲說:“所有的其他外勤工作都暫時扔到一邊,維穩工作壓倒一切。”這是說給大家聽的,然後局長又低聲說:“孟飛遙必須參加對此突發性群體事件的處置,他昨晚就預測到謝林要潛逃,對於盡快抓捕謝林肯定有獨特的看法,政府現在需要他!”能者多勞,這時候需要他,可是每次到提拔幹部的時候又總是想不起他。

因非法集資引發的群體性事件,在全國屢有發生,但在濱海市卻是第一次,參加東湖集團集資的職工、群眾(東湖集團要上市的消息熱傳後,社會上也有不少人通過種種關係主動參加了東湖的集資),在民間,傳統的銀行儲蓄方式已不能滿足投資增值的需要,但由於缺乏投資知識,對股市、期貨市場等資本市場的風險性存在顧慮,群眾迫切尋求一種既有高收益又能穩定保本的投資方式。東湖集團向職工許諾的正是高額利益的固定收益(且宣傳不對外),使職工認為既可以獲得高額投資回報,又不會有投資失敗的風險,因而踴躍投入資金。當然,政府給東湖集團以及謝林諸多榮譽,使得投資人對東湖、對謝林很信賴,在人情社會中,這種人身信賴甚至超過了物質擔保,使投資人放心將積蓄投入謝林描繪的具有穩定豐厚回報的事業中。

參與集資的個體每個人都屬於弱勢群體,現在因共同的情緒臨時合體成一頭巨獸,這個怪獸的軀體巨大,膽子也變大,但頭腦仍與個體的頭腦一般大小,所以,它很難控製其軀體。現在,悲傷、失望、懷疑、憤怒等負麵的情緒蔓延,就像可燃氣體泄漏,一點火星即可引爆現場,對突發群體事件的處置,是在考驗政府和領導的能力。

有三、四千多人聚集在市府大院門口,這裏麵真正參加集資的人不到一半,當然中國從來不缺少看熱鬧的人與別有用心的人,現場還有媒體記者、大量做勸阻工作的基層幹部以及數百名警察。由於事發突然,畢竟謝林失聯才十幾個小時,群眾大都是臨時聚集起來的,顯示出沒有組織、沒有計劃的混亂,甚至沒有統一的目標。有的人打出標語,堅決要求退還血汗錢(集資款),有的則要求政府繼續扶持東湖上市,但他們有一個共同要求,就是要求公布東湖的財務現狀。看來,孟飛遙的申請報告不需要領導批了,姚勁也不需要通過公司去了解謝林的財務了,群眾幫他們直接向市府提出了要求,麵臨如此現狀,市政府非答應不可,他們輕鬆搭上順風車。

市府大院北邊的紫薇大道路段被人惡意阻斷,過往車輛完全受阻。在民警耐心的勸導下,多數堵路群眾撤到路兩旁繼續顯示力量,要求市長大人親自出來接待群眾。在市長、書記現身之前,仍有人拒不聽勸,執意堵路,並對執勤民警進行謾罵和挑釁。民警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克製,用軀體一點點排開眾人,讓社會車輛得以通過。

現在微信、QQ等傳播工具功能強大,想把一個負麵消息快速傳出去,實在太容易。看看現場,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有上當的老年人,正拿著自己的憑據向周圍人哭訴,聲稱這錢對自己多麽重要,然而現在……,這裏麵就有夏老伯;有些中年人則慷慨激昂發表著演說,把政府綁在一起辱罵,把責任都推向了政府,完全忘記自己當初是如何期待“天上掉餡餅”的;但他們說的也不是一點道理沒有,誰讓謝林選上市人大代表的,讓東湖成為明星企業的,你們這些領導不是經常到東湖視察和謝林在一起合影,怎麽就沒發現問題呢?也有別有用心的人,煽風點火,準備把水攪洪,把事情鬧大;那些受過打擊的更是蠢蠢欲動,準備一旦局勢混亂就推翻警車,乘機泄私憤。政府組織若幹工作小組,深入群眾找熟人做勸阻工作,同時不少人在人群中攝像,其中有政府的人,也有看熱鬧者,他們都隨時發布事態的發展。

現在矛盾的焦點有兩個:一是謝林是否會露麵,二是政府是否肯買單。東湖集團下設幾個子公司涉及家禽飼養、飼料加工、袋裝熟食、連鎖熟食店,最近又涉足乳製品和房地產,是濱海市的明星企業,員工數千人,最近準備上市,受到政府大力支持,謝林怎麽會突然潛逃呢?即使其遇到暫時資金周轉困難,隻要其人和企業還在,矛盾就會掩蓋,政府就會繼續支持他,那些負債累累,照樣天天光鮮地混著的人還少嗎?但是一旦你心虛逃跑,對不起,你就垮了!查賬的、要債的,公安、稅務各個部門就一個個來了,政府也不會再保你,你把這些人扔到水裏,一旦讓人找到你,不把你撕吃了才怪呢,這就是現實。

成千人的情緒匯合形成洪流,聰明人善於引導之為己所用而非與之對抗,如希特勒就是操縱民意的高手,在數千人參與的群體性事件現場,參與集會的人很容易被從眾情緒所左右失去主見。政府現場處置工作人員沒有經驗,麵對此宏大的場麵容易慌亂失措,如不敢作為,去一百個幹部到現場就變成一百個電線杆;如亂作為,則可能引爆事態。此時有兩個頭腦清晰的人,他們從不同立場做出自己獨特的思考,就是孟飛遙和姚勁!

姚勁很清楚這一點,消息散布如此廣,人聚得如此快,“公司”功不可沒啊!姚勁在現場就看到許多“公司”的幹將在煽風點火、蠢蠢欲動。黑社會嘛,社會秩序越亂對他們越有利,政府就沒有精力去對付他們,再說“公司”也希望把謝林逼出來,至少把謝林大搖大擺出國的機會堵死,同時也是做給其他想賴賬的土豪們看,“公司”想搞垮你們易如反掌!雖然姚勁對謝林恨之入骨,他拿走了自己的車子和手機,解除了車上的GPS,到現在還沒找到,害得自己沒了腿,還不能報案,因為報案,很可能會泄露公司秘密,還會被“同事”視為無能的表現。但是,從內心來講,姚勁不讚成通過這種堵門、堵路、哭窮等方式向政府施壓來解決問題,一味自憐有什麽用?就想著依靠別人、依靠政府的人可憐又可厭,為什麽不奮起反擊?自己才不要成為一個被同情、被救助的弱者,那些坐在神壇上的人並沒有什麽可怕!那些高高在上的明星人物,一旦被拉下神壇哪個不是屎尿全身,臭不可聞。謝林倒了,那些收過謝林的好處,為他辦事的政府官員們恐怕也惶惶不可終日了,也許自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做些什麽!自己的才華和青春全撲在為“公司”辦事上真浪費了!這個社會沒有弱者的發展權,姚勁夢想成為一個專揀不良商人和貪官、腐朽貴族下手的俠盜!公司利用自己,自己也可以利用“公司”,隻要對得起天地即可,自己又不是警察,才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的束縛和顧慮。

孟飛遙也穿便衣隱在人群中,他的感慨和姚勁的反思出於同源,卻終結在兩個方向。按理說,謝林失蹤了,他殺害萬瑩的嫌疑應該上升,但孟飛遙和姚勁一樣都不這麽認為。謝林失蹤才半天,就聚集這麽多人到市政府來鬧事,背後肯定有人惡意煽動、串聯,想把事情鬧大;謝林倒了,把他推上神壇的那些官員們難道就能逍遙法外?也許謝林從此消失對大家最好,成為最終替罪羊;謝林的垮台,是腐朽的生活方式造成的!而打擊黃賭毒不力,公安機關難逃其責;這個城市充滿了“吸血鬼”,造成災難最後買單的卻是那些弱勢群體或者國庫,是那些奉公守法的人們的血汗!是誰在宣揚、縱容、甚至在保護這種腐朽的生活方式,並從中吸血?這些頭腦簡單,受了騙後卻辱罵警察出氣的弱勢者,真是又可憐又可恨,孟飛遙對這種以違法的方式訴諸自己權益的做法十分反感!自己又能為國家、為這些弱勢群體做些什麽呢?雖然自己本身麻煩一大堆,買不起房子,交不起女兒擇校費,甚至老婆也快保不住了,但職責所在,必須要為政府分憂解難。

孟飛遙一直在默默觀察,把現場的示威者分類:哪些是真正的苦主,是來求政府解決問題的,哪些是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的,哪些是首尾兩端,搖擺不定的。如果人群中混有別有用心者,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這不,好不容易政府說服群眾選出五個代表到信訪接待廳與市長直接對話,讓其他群眾在現場周圍路邊等候消息,不撤離,但不得堵路,忍辱負重的警察們恢複了交通秩序。談了半個多小時後,談判代表發來信息,東湖公司已經資不抵債,集資款中的7千多萬被謝林卷走,政府不肯為此買單也拿不出這麽多錢,悲觀情緒再次在人群蔓延。隱身在人群中的孟飛遙發現,一個短發的青年又在慫恿那些被負麵情緒包圍的老年人和婦女們:“政府不肯拿錢出來,大家去堵路,如果警察敢拖你們,你們就裝死,讓他們賠醫藥費!”

孟飛遙認出來了,此人以前因打架被公安機關處理過,最近發生的歡樂穀聚眾鬥毆案中,姚遠發給自己的照片,打傷其堂弟姚磊者,不正是他嗎?竟然又跑到市政府門口來鬧事,看來是職業打手了。孟飛遙悄悄走過去,在他背後隨意喊了一句:“血城,你也參加了東湖的集資嗎?”由於現場人多,平頭佬也沒在意是誰叫他,隨口答了一句:“啊!我家親戚交了十幾萬,都是棺材本啊!”

孟飛遙確定沒有認錯人,突然靠近他從側麵對其來了一個扭臂擒拿,一隻手反扭血城手臂,一隻手掐住其後頸,將其壓跪倒在地控製住,喝道:“我們找你好久了,血城!”同時對周圍群眾大聲喊道:“警察辦案,請各位配合,避讓!”外圍穿警服的民警發現孟飛遙有所行動,想過來增援,協助孟飛遙。本來,群眾代表進去和領導對話後,現場趨於緩和,突然發生這樣的事,給起哄者找到借口,立即傳出謠言“警察打人了!”、“警察抓人了!”,不明真相的群眾紛紛圍攏過來,血城的同夥乘機對警察推推搡搡,阻止警察支援孟飛遙,並聲援血城:“警察抓人了,還談個屁!”,“趕緊放人,有本事把我們一起抓去!”。

有一雙大手抓住孟飛遙掐在血城後頸的手,想把孟飛遙拉開,解除對血城的控製,這雙手很有力,孟飛遙抬頭,看到一個英俊而深沉的年青人,高大健壯,雙目有神,感覺有點麵熟,就想不起來是誰,孟飛遙一愣,姚勁也愣了一下,說道:“原來是孟警官!正在協商談判呢,你怎麽突然抓人?”。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公司的“同事”被警察抓走,說不定哪一天還需要血城幫自己,此時幫他,也在對他們感情的銀行裏投資,他不知道血城犯的事,起初也不知道抓他的人就是令黑道頭痛的孟飛遙!但他沒吃過孟飛遙的虧,也不怕孟飛遙。

“別妨害警察抓罪犯!”孟飛遙喝道,一隻手仍反扣壓住血城,掐頸子的手放開和姚勁較上勁,略顯得有點吃力,幾個想過來增援的警察被群眾攔在外圍糾纏,血城乘機發力想掙脫孟飛遙的控製,但沒成功。孟飛遙汗水滲出來,突然想起來,對手不正是遙遠發給他的她哥哥的照片嗎,於是大喝道:“姚勁,你要讓遙遠失望嗎?”這句話很有作用,姚勁沒想到孟飛遙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自主就鬆了手。孟飛遙乘機押著血城,從擁擠的人群中擠出來,把血城交給外圍的民警帶上警車,他的任務就完成了。這一段十幾米的路異常艱辛,突然,人群中冒出一個青年拿著木棍從後麵偷襲孟飛遙的頭腦,眼看他就要遭殃,猛地旁邊衝過來一個人,用警棍橫掃,打在偷襲者的手腕上,正是魏子學。木棍被擊飛,飛過姚勁的耳畔,擊中一個恰好騎摩托車路過的女青年頭上,那女青年一暈,摩托車失控,撞向人群,差點撞到姚勁身旁一個老人,幸虧姚勁及時伸手將老人拉開,但失控的摩托車還是撞到了幾個人,女青年也摔倒在地。本來,群眾聽說政府不肯買單就失望加氣憤,這個事件像一個火苗,點燃了現場的負麵空氣,人群炸鍋了,一些人邊哭邊罵,一些人衝過去和警察推推搡搡,“公司”的人想趁混亂把剛剛被帶上警車的血城搶回來,他們鼓動、慫恿群眾去掀警車,群眾圍向警車,形勢很快就要失控。

正在此時,一個老人出現在附近一個飯店三層樓的窗台上,做出欲跳樓的樣子,對著下麵的人群絕望地喊道:“拿不到錢,反正也是死,不如現在就死給你們這些當官的看!”老人的舉動一下子就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暫時停止手邊的衝突,抬頭關注這個新情況的發展。樓下的人群閃開,讓出一片空曠地,人們希望死一個人把事情鬧大,但又都擔心老人跳下來砸到自己,無畏的陪葬。隻有一個人反而往樓下跑去,正是姚勁,他認出老人正是老夏。孟飛遙也跑過來想勸阻,但他有一段距離,還沒來及跑到正下方,老夏已經跳下來,樓下隻有姚勁一個人,他如果硬接,很可能兩個人都會受傷,姚勁看見孟飛遙跑過來,瞅準時機抓住老夏的背一個漂亮的太極推手,卸載了老夏下墜的部分力道,並改變了下墜方向,把下墜力改為斜飛向孟飛遙的衝力,孟飛遙在跑動中雙腿前躍,身體後仰半躺著從光滑的地麵上滑過去抱住老夏,然後就地一滾,化解了撞擊力。孟飛遙爬起來,隻是褲子有所磨損,老夏則毫發未傷,他坐在地上不願起來,痛哭道:“你們救我幹什麽,沒有錢,生不如死!”

孟飛遙安慰說:“活著總會有辦法!”同時看了姚勁一眼,眼光裏充滿感激,如果今天鬧出人命,那麽場麵將越發不可收拾。姚勁卻感到慚愧,賭博真是害死人,這些集資者表麵上是被謝林害的,實際上都是被“公司”害的,現場許多老夏這樣的弱勢者,歸根到底,他們的錢是被“公司”以及其保護傘吸血吸取了!回想這兩年“公司”逼良為娼、逼人跳樓的事情幹得還少嗎?雖然自己從未直接經手這樣的事情,但自己是否也在為虎作倀呢?

孟飛遙飛身滾地救了老夏,人群傳出掌聲,人們不再攻擊他,老夏仍坐在地上哭:“沒錢治病了,反正也是死!”孟飛遙把他拉起來,用沉穩有力的聲音保證道:“老人家,我發誓,會把謝林找出來,政府也會幫你們渡過難關!”正說著,孟飛遙的電話響了,原來是鄭局長大人請他去參加與群眾代表的談話,“我馬上到!”孟飛遙答道,走向市政府會談室。

在發生抓捕血城事情之前,孟飛遙就接到了殷自強發來的消息,他及時通報了彭誌勇和劉鋼通的電話,原來遠光大廈的賭場彭誌勇早就放棄了,現在歸劉鋼管,他經常在遠光大廈的賭場出現,孟飛遙要想找他,必須深入賭場,孟飛遙回複,要殷自強提供賭場的確切位置。殷自強不愧為電腦高手,很快就發來了賭場的電子地圖,對入口位置、監控分布作了標誌,並破譯了入口的密碼,但仍需要指紋驗證,這個不成問題,孟飛遙有謝林和董建華的指紋。好間諜賽過一隊人馬,這話真不假,如果沒有內應,要深入這樣防範嚴密的賭場抓現行比登天還要難。

接待室裏,接待用的長條桌,政府幹部和群眾代表麵對麵坐在兩邊,政府這邊有張市長、雷副市長(原來是東湖集團所在區的區長)、鄭局長以及其他幹部,對麵坐著五名群眾代表。鄭局長示意孟飛遙坐到自己旁邊來,孟飛遙剛坐下,張市長就向孟飛遙提問道:“據你們局長介紹,你對謝林很了解,你能把他找出來嗎?”

“隻要他還活著,我就一定把他揪出來!不過靠我一個人不行,請發布懸賞通告,詳細寫明謝林離開時的穿著、佩戴和隨身物品,提供線索給賞金!”說罷,孟飛遙掃了和自己隔了一個位子的副市長雷陣一眼,雖然雷陣盡量不露聲色,但臉上還是閃過一秒的擔憂神色,市領導中他和謝林打交道最多,也許不願謝林現身的人就有他。

“你能給大家一個期限嗎?”市長大人說,這是在轉嫁壓力呀!

“一周吧!”孟飛遙顯得信心十足。

“抓住謝林,就能把他卷走的錢追回來,公安機關全力辦這件事,大家就給他們一周時間!”市長把臉轉向群眾代表誠懇地說道。形勢有所緩和,孟飛遙卻突然插了一句話:“也許找到的隻是他的屍體!”

這句話無疑引發了新的危機,有點不合時宜,孟飛遙這樣說有他的目的,他對雷陣察言觀色,這話令雷陣的神情先是情不自禁地顯得寬舒,後才故作憂鬱。

“要他的屍體有什麽用?關鍵要追回失款!”群眾代表說。

“政府能不能拿錢先墊付退還一半的集資款,剩下的等抓到謝林再說!這樣我們也好對群眾一個交待!”

群眾代表紛紛對政府討價還價,提出新要求,鄭局長不滿地瞪了孟飛遙一眼,你這話能對群眾說嗎?市長大人也很尷尬。

“政府又不是萬能的!如果每一個上當受騙者都要政府買單,政府像無錫市一樣也要破產了!”市長耐心地講道理,但有用嗎?

“政府難道看著群眾去死,如果不是這位警官反應快,剛才已經出人命了,難道你們非要等鬧出人命才采取補救措施?”代表言。

“此事件政府顯然有責任,是誰把謝林和東湖捧紅的?”對這一點,代表們幾乎異口同聲,也是政府的軟肋。

“即使政府想拿錢出來先墊付一半,但目前市財政也拿不出幾千萬!”市長大人也開始哭窮。這也是事實,潛台詞政府有心無力!大家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群眾代表紛紛牢騷滿腹,表示難以接受,對話恐怕要陷入僵局了。協商如果無果而終,騷亂就會開始。

孟飛遙悄悄走到市長身後,耳語了一句:“請勞駕一下市長,我想單獨向市長匯報一下!”市長起身對眾人說:“請大家稍等片刻,大家先議議!”,說罷起身出了接待廳,孟飛遙跟了出去。

“如果我有辦法讓市財政突然多出幾千萬,市政府是否可以先拿來墊付退還部分集資款?”單獨麵對時,孟飛遙直截了當地說。

“那不妨先拿來救救急,哪怕我個人擔責任!”市長很幹脆,“你需要幾天時間?”人不可貌相,死馬當活馬醫了,市長也期望“天上掉餡餅”。

“要找到謝林可能要花一個多星期,但是要讓市財政多出幾千萬,給我三天時間足矣!”孟飛遙語出驚人,但是語氣很堅決。

“你有什麽辦法?”

“這個暫時不能說,肯定通過合法的途徑,我用我的職務保證!”

“那我就給你三天時間!”市長說,死馬當活馬醫了。

“但我有一個前提條件!”孟飛遙適時對市長拋出了的要求。

“什麽條件?”市長問,倒是滿懷期望,他提了條件,就等於立了軍令狀,肯定是當真了。

“我要當公安局長!”孟飛遙的話把市長嚇了一跳,差點驚掉了下巴,一時無語,真敢發國難財,趁機打劫,跑官要官啊!

“隻要當兩天的局長,我的意思這兩天所有的民警都要聽我的調遣!”孟飛遙笑道,“這隻是為了行動方便,局長我幹不了,也不想幹!”

“那就一言為定!”市長拍板了,甚至也開始對孟飛遙充滿期待。

“我希望這事一定保密,隻能讓你和書記兩個人知道就行了!”

市長滿口答應,兩人重新走回接待廳。

回接待廳後,市長當即拍板,要求群眾給市政府七天時間,市府想辦法拿幾千萬出來救救急,並保證盡快找到謝林。群眾代表抓住了救命稻草,很是興奮,再三得到確認後,紛紛表示同意,滿意離開,表示馬上出去就做大家工作,讓群眾各自回家,等幾天再說。

“孟隊長,據說你昨晚接觸了謝林,懷疑其與一起謀殺案有關,現在謝林逃跑,是不是因為你的打草驚蛇,他的嫌疑是否上升了?”雷陣這個問題看來醞釀好久了,當著群眾的麵不好發問,現在群眾代表一離開,他就迫不及待地發問。

“雷副市長關心的這個問題,有機會我要單獨和你聊聊!”孟飛遙道,意味深長地看了雷陣一眼,他沒有說“向你匯報”,而是說“和你聊聊”,這是用詞不當,還是故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