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思

李為善笑著解釋完,冷汗已經爬滿了後背。

江澄卻從那個“民”字中,看出此人就是日後的唐高宗,李治。

為善,就是李治的字。

如今是貞觀八年,李承乾的品性開始逐漸暴露,李世民對這個承載了他厚望的兒子既心痛又竭力挽救。

最多一年後,李泰、李恪等人就會逐漸受到李世民的重視,李承乾的心理開始逐漸扭曲。

一場奪嫡大戰,即將開展。

等所有鬥爭落下帷幕,李世民才指了眼前這位寬厚、仁愛的少年成為大唐下一任掌舵人。

江澄心中的震撼感一瞬即逝。

他並沒有因為眼前的少年是未來天子就局促不安,將死之人,對身份這種東西早就看淡。

曆史上,因為李治後來鬧出了武後奪權的鬧劇,世人對他褒貶不一。

但江澄卻覺得眼前的少年並沒有那麽不堪。

他的心中裝著百姓,隻是識人不清罷了。

腦海中的想法轉瞬即逝。

麵對眼前緊張不安的少年,江澄淡淡一笑:“聽你這麽一說,確實是我算錯了。”

李治整個人頓時鬆了下來。

“既然這樣,那這一卦我就不收你錢了。”江澄笑著收起紙和筆。

李治一頓,咧嘴傻笑:“小江先生,你真是我見過最有趣的人了!”

“既然你不收我卦錢,那就允我做東,請你吃一頓好的,如何?”

談到吃的,李治的眼睛又變得亮晶晶的。

江澄想了想,緩緩點頭:“可。”

那酒樓的乳鴿確實和李治說得如出一轍,脆皮多-汁,味美-肉嫩。

然而江澄也隻淺嚐了一口。

自生病之後,他就有意控製自己的口腹之欲。

飯畢。

對江澄生出結交心思的李治,執意要送他回到中曲胡同。

一進院子,李治便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

這座院落不大,統共兩間小居室。

卻因著院內錯落別致的景觀,生生塑造出一種清雅之感。

“喝茶。”江澄慢慢過了第二遍茶水,才遞給李治。

“噢,好。”李治接過茶盞。

想到在酒樓中未盡的話題,他目光炯炯,心癢難耐地問道:“小江先生,你能不能算一下,皇帝這次親征突厥,能不能打勝仗?”

江澄一呆,“啊?”

“我又不懂打仗,這個真是沒法預測。”

他當然知道李世民每次親征的結果。

隻是眼下他既沒有麵聖,也沒有得到皇帝的筆墨,自然不會莽撞地給出結論。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李治臉色不變,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雖然這一路回來,他看到小胡同裏的人都對小江先生畢恭畢敬,言語之間很是尊重。

但他畢竟隻是個身居小巷子的小先生,哪裏會懂打仗的事呢!

於是李治笑著轉移話題:“小江先生,您覺得怎麽樣可以徹底滅了西突厥,讓他們不敢鬧事?”

江澄微微搖頭,苦笑道:“突厥哪裏有那麽容易被趕盡殺絕啊。”

“西部荒漠了了無邊,突厥人擅騎兵,要徹底滅了他們,沒有三五載的時間,難啊!”

等到你上位,也用了六年時間,才徹底滅了西突厥。

江澄在心中默道。

他輕輕抿了一口茶,又咳嗽起來。

李治急忙起身,為江澄輕輕拍背:“小江先生,你別擔心,趕明兒我找父……父親,給你要一個郎中來看看。”

江澄搖搖頭:“不必了,我的病治不好的。”

他語氣淡然,似乎對這病已經習以為常。

“不會的,我請的郎中是整個大唐最好的!一定能治好你的!”李治語調稍稍拔高了些。

他不能接受江澄說自己藥石無靈。

江澄一頓,看著眼前眼帶水汽的少年。

明明倆人才第二次見麵,李治卻是發自內心地關心自己,這就是他善良的秉性。

“好。”江澄沒有再拒絕。

聽到這話,李治的心才安定下來。

江澄沉思許久,才緩緩開口:“李公子……”

“你覺得天子為什麽要親征,討伐突厥呢?”

李治理所當然地開口:“天子親征,必定能鼓舞士氣,說不定咱們就能給突厥來個團滅!”

愛憎分明,仁善有度,這很李治。

他心裏裝著百姓,裝著大唐盛世,太宗沒有選錯人。

江澄輕聲問道:“那你覺得,為什麽明明隋朝已經把突厥打得一蹶不振,如今西突厥卻又能卷土重來呢?”

這一刻,江澄並沒有用後世人高高在上的眼光,去指點這位來來的大唐天子。

而是用平等的心態,去和李治交流。

他不想刻意教導李治什麽,也不會以老師自居。

隻是他問,自己便答罷了。

李治還真的被這個問題難住了:“這個,我還真不明白。”

自他有記憶以來,大唐就在和突厥交戰。

“那你覺得,西突厥,真的是禍患大唐西部的毒瘤嗎?”江澄笑問道。

“啊,難道不是嗎?”李治瞪大了雙眼。

“不是。”江澄認真地回答道。

“那是什麽?”

西突厥的禍患,說到底,和後來的倭寇一樣,根源都在利益兩個字上。

隻要西突厥屢禁不止,朝廷便會不斷地撥款去西部軍隊。

真金白銀的軍餉撥下來,多少利益集團蠢蠢欲動。

那源源不斷的軍餉到了西部,有多少能真正落到士兵手中?

日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喂肥了上層,苦了底下的士兵。

長此以往,再精悍的士兵,也對付不了來自荒漠的蠻子們。

如此一來,便有了西突厥“屢屢作亂”的現象。

這麽淺顯的道理,大唐的高層定然早就看出了門道。

隻是沒有人會上表奏疏。

道理很簡單,槍打出頭鳥。

軍餉,那是多少人的蛋糕!

聽完江澄一番抽絲剝繭的分析,李治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這群蛀蟲!”

“哼,父……父親真該把他們都發配到邊境,去和那些蠻子打一場!”

還真是少年心性。

江澄莞爾一笑。

都發配到邊境去,那大唐的朝堂豈不是成了個空殼?

如果真有這麽簡單,太宗何不早早就動手處理?

這其中的勢力盤根錯節,恐怕連太宗都覺得頭疼!

說完那些,李治難得的沉默了一瞬,似乎陷入了思考中。

許久,他才起身告別:“小江先生,我先走了!明天我帶郎中來給你看病,你就在家裏等我哈!”

“嗯”江澄點點頭,目送李治離開。

李治前腳才剛離開江澄的小院。

身後立刻多了幾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