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上 乍現的惡意
來自世界變革之前的神殿，崇尚無上光芒的祭壇內部，蘊含著目不可視的事物，已無人知曉的邪惡。
在無光的黑暗中，赫米婭能感受到的隻有黑紫色的波動，出於警惕，她釋放了技藝。
熱浪纏上劍身，火焰再次覆蓋整個利刃，化作了迸射四方的光源，照亮了正廳的景象。
赫米婭高舉火刃，揮舞著光芒，檢視內部大體構造的同時，看到了令人驚異的畫麵。
火光能觸及的範圍中，一座折斷的女神雕像靜立在正廳的中央，在其背後便是倒塌的廢墟與山洞接壤的區域。
那處山洞極不自然，整片空間完全封閉且無比規整，環繞的山石皆有著十分平坦的切麵，如同細致切割的完美幾何體一般，絕非自然的傑作。
不過，真正令人驚異的並非如此，而是在那座半身折斷的女神雕像上，一個麵容悲哀的小女孩正靜默地坐著，毫無血色的雙眼呆滯地望向空無一物的地麵。
惡意的能量好像意識到了客人的到來，不斷加速著波動的頻率，如同傳達信息一般，在呼喚著什麽。
突然，雕像的背後傳出一聲低沉的響動，靜坐於其上的女孩便如同傀儡一般，筆直地飄向前方，紫黑霧氣從她的每一處氣孔中湧出，無光的雙眸望向入口的兩人，毫無色彩可言。
在漂浮途中，小女孩的身體伸展開來，讓赫米婭看清了全身的樣貌，她留的心眼獲得了解答，那隻小號典雅鞋子的主人究竟是誰。
波動漸漸激烈，邪惡的意誌在呼喚傀儡，戰鬥已無可避免。
氣溫急速升高，焰色的人兒心中激**，她曾想過這種可能，但從未想過自己會親眼麵對。
赫米婭緊握著耀眼的火刃，低沉地說：“別和我開這種玩笑。”
“令人心生不悅。”陸觀明卸下背包，說道。
此時，雕像的背後再次傳出巨大的沉聲，女孩身軀溢出的霧氣降落在地麵上，逐漸顯現出一個矮小的獸物模樣。
赫米婭把劍對準了煙霧的方向，她塵封的記憶中曾有過一段影像，一段惡魔現身的片段，與人類被邪惡能量侵蝕的模樣。
不出所料，一個如同哥布林般的小型生物在煙霧之中現身。它的身軀極為精煉，隻有運動所需的部分肢體擁有肌肉，尖牙和利爪作為武器存在，臉部的五官被擴張到了人類無法企及的地步，侵略性地散播著瘋狂。
赫米婭沒有猶豫，衝上前去一發側斬，燒盡了新生的惡魔與那片黑紫色的霧氣，說道。
“這是惡魔，它們散發出的邪能霧氣會侵蝕人的身體與思想，小心著點。”
赫米婭腦中的記憶不止一份，也不止屬於她自己，離去的父母贈予了她一份珍貴的禮物，她尚未懂得如何使用。
“這位女兒，該如何是好。”陸觀明看著小女孩的外溢邪氣的模樣，說道。
“盡量別傷到她，我們必須突出重圍。”
說出此話時，赫米婭眼中的景象幾乎被邪能霧氣全然占據，數不清的小型惡魔在其中誕生，與極為頻繁的邪能波動一同侵蝕著兩人的念想。
惡魔撕裂的喊聲此起彼伏地響起，赫米婭立好了回擊的姿態，等待爪擊的襲來。
陸觀明仍然立於一旁，他必須明確赫米婭的想法，才能出手。
半秒過去，惡魔們聚集在了一起，貪婪地搶占著所有空間與方位，向散發光亮的兩人發動了襲擊。
最前方的三隻惡魔率先衝來，赫米婭揮出一發利落的側斬，接上一道上挑，迅速地處理掉了左方的兩隻。
右側的爪擊遲了一瞬，赫米婭側身閃過，又一擊橫斬，將置於空中的小惡魔切成了兩半，化作了火焰的飼料。
“呼……”她呼出口氣，穩定著呼吸。
火焰持續燃燒，赫米婭的溫度也穩定上漲，她體內的魔力正在熊熊消耗，最好盡早結束戰鬥。
但眼前的景象卻是另一種結果，不斷溢出的黑霧如同漫天的霜降，覆蓋著每一片地板，無窮無盡地孕育惡魔，若是想要結束戰鬥，就必須將戰線向前推進。
所以，劍技已經無法為她取得勝利了，現在正是燃燒血液的時刻。
赫米婭猛然踏出一步，雙手緊握劍柄，蹲下身子，揮出了一道優美的巨大弧線，熱浪在劍鋒之上向外甩出，在出手一刻化為灼燒的焰浪，燃盡了五米內的邪能霧氣。
趁赫米婭揮劍的間隙，潛伏等待的惡魔找到了攻擊的機會，它們同時向前衝刺，沿著圓形的牆壁衝向了赫米婭。
很明顯，此時就是陸觀明的管轄範圍了。
青藍熒光從火焰之人的背後閃出，在空中提出兩記踢擊，將惡魔擊飛回了正廳的內部。
“為我爭取向前的機會，觀明。”赫米婭再次擺出圓弧斬擊的姿勢，說道。
“了解。”
一聲回答之後，陸觀明縱身躍入尚未翻騰的邪能霧氣之中，在牆壁與承重柱之間輾轉拉扯，吸引小惡魔的注意。
趁此時機，赫米婭再次調動血液中熔岩一般的魔力，奮力揮出一個更大的弧線，細微的熱浪飛出後頓時化為衝天的焰浪，清除了被霧氣占據的前方區域。
赫米婭越是向前進發，站立的位置就越是空曠，需要防衛的攻擊方位也越來越多樣，數不清的小惡魔再次在霧氣中現身，朝她衝了過來。
在她所能觸及到的十二個方位中，至少有七個充斥著式樣不同的危險，已經近乎無法躲避。
隻是可惜，她能使用的火焰，不隻是可視的。
在攻擊到來之時，她沒有揮舞劍刃，而是使用右手如同彈射一般迅疾伸出，抓住了第一隻跳躍而來的惡魔，嘴中默念。
“升騰氣焰。”
話語落下，環繞赫米婭的熱浪再次轉瞬之間化作火焰，在衝來的惡魔身上自行燃燒起來，打斷了攻擊的到來。
赫米婭的陣線向前推進，陸觀明在霧氣中時出時進，如此過去半晌，兩人已和邪能黑霧平分秋色。
波動的源頭見亮光遲遲沒有消失，進一步加速了邪能的釋放，粗重的低音再次響起，雕像的前方立刻聚集起了一團巨大的邪能霧氣。
半秒過去，一個巨大而強壯的人型惡魔從中走出。它的身高要高出陸觀明一米左右，身形寬出兩尺有餘，四肢極為健壯，隻是沒有頭顱。
巨人惡魔一出現，立刻衝向了陸觀明，它的動作十分迅速，也能在牆壁之間騰挪，壓迫著陸觀明的行動。
“怎麽，你的頭也被藏在山穀裏了。”陸觀明獨自念叨。
赫米婭望著前方源源不斷的小惡魔，發覺數量突然增多，看來陸觀明的行動被封鎖，無法為她吸引注意了。
如此一來，赫米婭的攻勢被限製，陸觀明拉扯的方針也逐漸失去了意義，戰鬥再次回到了拉鋸的場麵。
赫米婭感受著體內的溫度，發覺魔力馬上要見底了，再這樣肆意揮霍下去，昏倒的人就該是自己了。
於是，她一邊抵擋著小惡魔潮湧一般的攻擊，一邊思考著策略。
實話說，若是能夠限製霧氣的放出點，也就是小女孩的身體，惡魔的攻勢應該能被暫停半分，可這個方案一開始就被否定了，所以，她們隻能思考如何攻破惡魔的源頭，那個隱藏在雕像背後的波動核心。
看著自己逐漸後退的腳步，赫米婭必須做出一個決定。
“觀明！來我身邊！”
聽到赫米婭呼喚，陸觀明立即踏出兩次高跳甩過巨人惡魔，回到了正麵戰場。
“你能處理小的嗎？”赫米婭問道。
“可以，但暫時無法對付大的。”陸觀明回。
“大的我來解決，在火光之外的地方你不會受到邪能影響，所以盡快吸引注意，我來開辟一條通往核心的道路，記得躲著點我和火焰。”赫米婭得出結論：必須要借助夜行者的力量了。
“放心，敝人在您身旁也許無法發揮完全，但敝人在此，定能助您安然歸來。”
接著，陸觀明的口中吐出了尚未使用過的化形之語。
“豚身白毛黑端笄，名曰豪彘。”說完，白色的細散毛發在陸觀明的全身長出，雙眼再次閃爍出青藍色的光芒。
此時，小惡魔的戰鬥欲望已經無法忍耐，如同發瘋一般地衝向了立於前方的夜行者。
麵對攻擊的到來，陸觀明沒有選擇回敬攻擊，而是微微俯身，衝向了小惡魔的身下，閃避攻擊的同時，施展自己的技藝。
近乎一瞬之間，陸觀明的後背竄出數根黑色的尖刺，如同刺蝟一般刺破了那身破舊的衣裳，也刺穿了兩隻小惡魔的身軀。
緊接著，陸觀明做出雙臂護頭的姿勢，黑色的尖刺在他的手臂背麵生出，開始了戰車一般的衝鋒。
豪彘的尖刺隻能在身體背麵出現，陸觀明戰鬥時的動作也十分迷幻，他一躍至空中，旋轉身體將後背對準地麵，奮力發射出銳利的尖刺，效率極高地阻礙著小惡魔的行動。
陸觀明的作戰成功，赫米婭需要處理的便隻有唯一的巨人惡魔，她舉起耀眼的火刃，看向火光下巨大的身形，血液中的記憶此時湧現而出。
“你以為我是誰，惡魔。”
說完，赫米婭麵對巨人凶襲而來的拳頭，選擇了高高躍起的焰浪上挑，炫目的火光遮蔽對方的視野，讓她有了使用殺招的時機。
於是，她半蹲身子，將火刃立於身側，尖鋒徑直朝向巨人惡魔，與其身後的殘破女神雕像。
“削焰刺擊！”
這次，她像五年前那樣喊了出來，螺旋的焰浪跟隨沸騰的空氣徑直向前飛行，如同圓形的刀鋒一般，削去了巨人惡魔的腹部，照亮了通往雕像的道路。
圓形的孔洞對於巨人來說尚且較小，且不致死，赫米婭雙手握劍，將火刃平放在脖頸邊，再次揮出利落的弧形斬擊，喚出焰色的浪形刀刃，切掉了巨人惡魔的半身，也將自己的魔力消耗至最後一絲。
擋路的家夥消失了，赫米婭立刻向前方奔去，燒盡了任何想要阻礙她的小惡魔。
陸觀明看到赫米婭開辟出的道路，立刻從深處返回，在其一旁保證著她的前進。
焰色的雙眼流光閃爍，赫米婭看得到隱藏在雕像背後的邪能核心，她一步踏上雕像平台，又一步縱然躍起，自空中下劈，火焰覆蓋的劍刃直指如同蟻蟲巢穴一般的始作俑者。
熱浪從天而降，天生的火焰燒盡了邪能的散播，清除了所有的紫黑霧氣，使神聖的正廳重回莊嚴，也讓那位漂浮的小女孩失去了忤逆重力的能量。
陸觀明褪去變化，自承重柱上一躍而出，抱住了墜落下方的女兒。
赫米婭清除了核心，帶著逐漸微弱的火光來到了陸觀明的身旁，一同觀察著這位無人知曉的孩子。
她的麵容稚嫩而憔悴，她的身軀清瘦而幹癟，她的發絲燥烈而粗糙，她的胸腔空洞而無聲。
“女兒的屍首，該如何處置。”陸觀明說
喜悅並非勝利之後的唯一情緒，還有反思和無可挽回的悲傷。
“帶給委托人看看吧，應該是貴族家的孩子。”赫米婭疲憊地說，摸她了摸小女孩的臉，熄滅了火焰，虛弱地喘了起來。
陸觀明拿起另一側的背包，抓出了兩捆藍尖草，遞給了赫米婭。
赫米婭接過，右手如同榨汁一般緊握微微發亮的藍色草捆，直到水藍色的光芒消失，魔力被汲取完畢，她才恢複了正常活動的體力。
陸觀明抱起了女兒，對赫米婭問道：“是走是隨，由您來決定。”
“你帶著屍體回到入口等著，我去看看利茲的狀況。”赫米婭說。
“好，但您一定不要太過勉強。”陸觀明又說。
“這才不是勉強，這是信任同伴。”
說著，兩人一同向後方走去，看到那條隱秘的側道上淨是歪斜的哥布林屍體，利茲與蓮雨應該已經抵達了上方。
“那麽，您請去吧。”陸觀明說道，自己向後退出半步，浸入黑暗之中。
“嗯，等我們回來吧。”說著，赫米婭喚出火焰，向側道中走去。
陸觀明轉身，走在無言的黑暗之中，微光的雙眼凝望著稚嫩的麵容。
他不喜歡給人收屍，無論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