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辯解
第四十二章辯解
楊半仙摸了摸花白的胡須，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口中嗬嗬一笑，朝著小牧朗聲道：“小牧，這裏感覺如何？”
小牧探頭探腦的打量了一下周圍，隻見這裏的裝飾富麗堂皇，宛如登上大雅之堂，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口中打顫道：“…半仙…你…是不是走錯了地方…這個地方如此華麗…不是我們這樣…”
話音未落，但見楊半仙麵露得意之色，口中嗬嗬的笑了兩聲，道：“小牧，你以為我楊半仙這些年走南闖北，當真一無是處？當真沒有過人的地方麽？”
小牧神色一怔，口中急忙道：“我倒不是那個意思…隻是…”說著，壓低了聲音，道：“隻是…你的銀子帶夠了麽？”
楊半仙被他這樣一問，不由窒息一般，半天沒有喘過氣來，但見他深深呼吸了一下，瞪了小牧一眼，道：“你操的什麽閑心…這次啊，不用銀子…你等著看就行。”說罷，他轉頭四望時，看著那掌櫃正站在屋角櫃台後邊算帳，當下口中嗬嗬一笑，一旁的小牧聽得他的笑聲，不知怎的，全身上下如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似乎大為難受，楊半仙卻也不看他一眼，徑直拉著他，走了過去。
那掌櫃正在低首算賬，但聽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他不由抬起頭來，剛想招呼，忽然麵色一怔，卻不由得露出一絲驚訝神情。
楊半仙雖然穿的邋邋遢遢，看似如同一幹枯的老者，但此刻看去，整個人的神態可謂鶴骨仙風，如同世外高人，但見他微微笑了一笑，道：“孫掌櫃，好多年不見，難道當真不記得我了？”
那孫掌櫃麵色上又是怔了一怔，隨即仔細看了一眼楊半仙，半晌…
他口中發出“啊！”的一聲驚呼，竟然慌忙的從櫃台後麵跑了出來，麵色畢恭畢敬，神色上更是驚奇不已，看得他身後的小牧不由瞪大了雙眼，口中驚異的說不出一句話。
此刻，但聽那孫掌櫃麵帶微笑，道：“哎呀，是楊半仙您老人家啊！您怎麽來了，要知道是您來了，我一定會出門迎接的…您看看，現在也沒什麽準備…真是怠慢了…隻是想想看，我們應該有十年未見了吧？現在您老人家可好？我可是一直都在惦念著您啊！”
楊半仙眼睛一轉，麵容上微微笑了一笑，如同老神仙一般，氣質卓越，但見他伸手輕拂了一下手中的布幡，口中淡然道：“我本就是遊曆天地，以四海為家之人，且多幫忙於人，自然也有人求助於我，平日裏雲來霧去，自是吸取天地仙氣，如此忙碌，當然沒有時間過來！”
小牧聽了，不由腳下一滑，差點跌倒在地！
但看孫掌櫃的模樣，卻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隻見他頻頻點頭，口中微笑道：“確實如此，楊半仙是天下神人，自然與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不一樣了！”說著，招呼楊半仙和小牧坐在一張靠窗子旁邊的座椅上，然後朝著後麵的夥計揚聲道：“上一壺龍井好茶，在來一盤上好的點心。”說著，轉頭看著楊半仙，口中恭敬道：“您老人家還需要來些熱菜麽?我們這新出的菜品很不錯，上兩盤給您嚐嚐鮮吧！”
楊半仙微笑著看了看四周，擺了擺手，道：“這倒不必了…”
正是說著，一旁的夥計已經端上一壺香氣彌漫的熱茶和一盤讓人垂涎欲滴的甜點，但見孫掌櫃倒了一杯香茶遞給楊半仙，口中笑道：“你老人家嚐嚐看，這是上好的龍井，剛剛沏上，味道很濃厚！”
楊半仙喝了一口手中熱氣騰騰的香茶，又向著四周看了一眼，麵容上露出微微笑意，道：“看樣子，這十幾年來，你的生意應該很興旺吧！”
孫掌櫃點了點頭，口中揚聲道：“確實不錯，不過，這一切都是托您老人家的福，若不是十年前有您老人家給我指點迷津，隻怕我這小店還不知變成什麽樣子啊！”說著，低聲笑了一笑。
楊半仙看著孫掌櫃一臉笑意盈盈的神態，又隨手拿起一塊甜點放在口中，細細咀嚼著，片刻後，口中這才緩緩道：“我這次前來這裏，是因為要去南海淩雲山拜訪一位多年不曾見麵的老友，想起當年我和你還有一段溯源，所以順道來看看…恩，今日天色以晚，我們二人還是住在你這裏吧！”
孫掌櫃連連點頭，道：“這是自然…自然的，您老人家一定要給我這個小小的麵子，我還打算讓店裏的夥計和我的內人孩子，都來拜見您呢！”說著，頓了頓，又道：“其實我還是那句話，若不是當年您老人家給我指點迷津，也許現在我還是…說不定還是一個窮光蛋啊！”
楊半仙聽著，口中嗬嗬一笑，看了看自己身上那破爛的布兜，又看了看孫掌櫃，道：“那住宿一晚需要多少…”
孫掌櫃連連擺手，道：“您看您說的，怎麽這麽見外啊，您來到我這裏，就是我的福分，這等福分，隻怕天天盼都盼不到啊，怎麽還能收取您的銀兩呢？”
楊半仙摸了摸身上那破爛的布兜，又深深歎息了一口氣，搖頭道：“孫掌櫃，你這樣說，我真是…隻是當年我確實指點了你幾句，不過，指點歸指點，生意歸生意，就好比買賣一樣，你買我賣，或者我賣你買，都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買賣買賣，天經地義，隻是壞了規矩可不好啊！”
孫掌櫃又是連連擺手，口中激動道：“老神仙，您看看這話怎麽說的，我剛剛已經說過了，若不是當年您說的一句話，也許現在我還是一個窮光蛋啊…”說著，他忽然看了看周圍，然後壓低聲音，道：“若不是當年，您讓我在院中種上一棵招財樹，我這小小客棧又怎麽能有今日的宏大規模，今天您來我這住店，我若是還收您一分銀兩的話，那是要遭報應的，更是天地不容啊！”
楊半仙微笑著把手從破爛的布兜中拿了出來，口中微笑道：“既然孫掌櫃如此慷慨，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孫掌櫃連連點頭，當下兩人又閑聊了幾句，談的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聽得小牧都不由打起了瞌睡，此刻，一旁的夥計過來，低聲道：“掌櫃，房間都已經安排好了。”
孫掌櫃聽得夥計說的話，點了點頭，又低聲吩咐了幾句，便起身親自把楊半仙兩人送了過去，一路之上，隻見這客棧設計的果真怪異，四層樓高，卻成八角模樣，如同最為古老的八仙桌，中間則空出一個大庭院，其中建立著幾個小小花壇，看著讓人賞心悅目，而腳下則鋪著一排灰石地磚，看上去古香古色，讓人有種回歸原始自然的親切之感！
不過可能是年久月深，且見灰石地磚的中間處，時刻“伸展”著幾棵青綠色的小草，兩邊時不時多出一朵小小的美麗花朵，而在庭院的正中央，則默默“佇立”著一棵孤零零的老楊樹，看上去如同一個枯槁的病人，樹上的枝葉向著兩邊無力的耷拉著，形如腐朽的死屍！
楊半仙看著這並不和諧的景象，深深歎了口氣，本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倒是不知此刻，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孫掌櫃一直把他們送到二層樓的一間上房中，又是與楊半仙聊了一陣家常，這才起身告退，走時還道如是老神仙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吩咐就好，不必客氣。
至於楊半仙，自然是百般推脫，說是自己雲遊四海，從不會白白吃住他人，但孫掌櫃盛情難卻、真情難拒，到最後，楊半仙這才勉強答應下來。
待孫掌櫃離開後，小牧關上房門，此時屋子中隻剩下楊半仙與他二人，楊半仙自是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口中笑道：“小牧，怎樣？”
小牧看了看楊半仙得意的模樣，低首冥思了一下，忽然道：“剛剛我見你摸著自己的破爛布兜，不過我很好奇…”說著，奴起小嘴看著他。
楊半仙目光一愣，道：“你又好奇什麽啊？”
小牧反問道：“我在想，剛剛你那樣子，是真的打算付給他錢麽？還是你隻是做做樣子？但是，他若是真的要收你的錢，你又該怎麽辦？”
楊半仙一臉正氣模樣，道：“那又如何？不管收錢與否，我始終是我，我是得道之人，自然不在乎那一點身外之物，畢竟身外之物如同浮雲，何為浮雲，自然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小牧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口中一哼道：“半仙，我隻是問你一個小小的問題，你至於回答這麽多麽？是不是你想解釋什麽？不過…你的事情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你那破布兜裏根本就沒有銀子…”說著，得意一笑，道：“怎麽樣？我應該沒說錯吧！”
楊半仙身子一震，大聲道：“你剛剛說什麽？”
小牧擺了擺手，道：“我說到你痛處了，對不對？”說著，嗬嗬一笑，一板一眼道：“你聽好了，我是說你身上肯本沒有錢，就算有錢，也隻不過是幾分錢，一份在你褲腰中，一份在你那破衣袖中，還有一份嘛，自然就藏在你那“半仙指路”的布幡下方，我與你熟識很多年了，你也曾來過鸞雲鎮很多次，難道這點事情我還不知道？隻是，剛剛你不過做做樣子給那個孫掌櫃看，其實呀，你那破布兜裏，一分銀子都沒有。”
楊半仙似乎被他說破一般，當下神色一怔，麵上一紅，口中低聲道：“你這個小油嘴，怎麽什麽事情都知道，真是…”
小牧又是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道：“剛剛聽你們說話的意思，倒是十年前你騙人家什麽了？”
楊半仙不由勃然大怒，道：“你個小油嘴，胡說什麽，十年前…我哪裏騙他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騙他了？你倒是說說看！”
小牧又是冷哼一聲，口中沒好氣，道：“你少來這一套，前些日子你在鸞雲鎮還騙我來著，哦…對了，那孫掌櫃剛剛說到招財樹，這世間哪裏會有什麽招財樹，就好比招財貓一般，你見過普通人家放一隻貓就能招財的麽？要是那樣，我就不用開茶攤了，放一隻貓就能來錢，不是很好麽！”說著，又低聲笑了一笑，道：“我看你這話，頂多能騙騙孫掌櫃這樣的老實人！”
楊半仙尷尬一笑，又深深歎息一聲，口中頗有些淒涼滄桑的意味，倒是不知他又在感慨些什麽！
小牧看著他一副怪異的模樣，皺眉道：“你這是怎麽了？”
楊半仙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其實這件事情，也是他自己的主意！並不是完全因為我的緣故。”
小牧聽了，倒是吃了一驚，道：“孫掌櫃？跟他自己有關係？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楊半仙點頭，道：“確實是這樣，十年前，我雲遊四海，隻身來到了這泰州城中，當年他意氣風發，但不知為何，看著一個很是精明的人，生意卻並不怎麽樣，當時我正好走到他的客棧前，進去吃了杯茶水，他看我鶴骨仙風，便說要請我看看風水，我也順勢給他指點了一番，讓他在庭院中種上一棵楊樹，這樣必能招到好運，定會發財，不過，老夫那時候可是分文未收啊！所以…”
小牧一邊點頭，一邊朗聲道：“所以，他就按照你的方法去做了，而最為可喜的是，居然被你言中，他果真發了財，開了這樣一家頗具規模的大客棧，生意興隆，所以每每記得你的好，對不對？”
楊半仙嗬嗬一笑，捋了捋花白的胡須，道：“正是如此，所以他才這樣客氣，不然…你覺得天下有免費的午餐，白白讓你吃食住店的？”
小牧低首沉思了一下，突然口中大聲道：“我剛剛還好奇你說的什麽招財樹，現在我全都明白了，你說的是不是…”
還不等他說完，楊半仙眉毛一挑，笑道：“恩，你想的沒錯，招財樹就在那裏…”說著，拉著他走到窗口，向著那棵老楊樹指了一指，道：“就是那棵樹了！”
小牧低聲訝然道：“就是那棵樹啊，我剛剛路過時就看見了，這樹看上去半死不活，能是招財樹？”說著，又莫名其妙的看著楊半仙。
楊半仙哂道：“你這小油嘴，也不仔細看看這樹種在什麽地方，隻是種在那種石板路上，能活成麽？“
小牧訝然，似乎說不出一句話。
此時，楊半仙抬首看了一眼暗沉的天空，口中低聲道：“小牧啊，你看這天色，陰沉無比，看樣子，這晚上多半要下雨了！”說著，又是轉身走回，然後坐在了一旁那幹淨柔軟的大床上。
小牧默默無語的看著院中半晌，忽然深深歎息了一口氣，自是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又在歎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