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畏,英雄救場
卞承看向身後發聲的人。
腦海裏已經出現了那人的信息。
【姓名:楊寰
自然死因:受審提刑斬首
異常死因:病死於戍守之地
生前作惡多端,不批功德發往枉死城,不得再受香火。鬼生不得出枉死城。】
再看那人一身雲緞交領曳撒,上麵細細繡著四爪魚尾龍頭的“飛魚”樣式。頭戴無翅烏紗帽,身體罩在披風之下。衣袂飄動間能看到右手按在有著繁瑣花紋的腰刀刀柄之上,顯得英武異常。
“嗬嗬,看來還是個有頭麵的人物。”
卞承冷哼一聲。
但和這場景形成對比的是一旁倒在地上的座山雕。
脖子已經被扭斷,整個人向前伏倒。
腦袋旋轉了一百八十度,直勾勾的望著天,死不瞑目。
但卞承記得,哪怕是座山雕,都還有著陰司批的十柱香功德。但對麵這楊寰,卻連這功德都沒有。
那作惡多端四個字裏麵,到底能有多少血腥?
座山雕一旁,那憨憨的漢子有些呆愣,跪坐在地,身子有些癱軟。口中不停喃喃道:
“大哥……哥……”
卞承沒有功夫再多理會這些。
他現在眼前一陣一陣的發昏,強行提了一口氣,體表暗淡閃爍的金光流轉,但怎麽看都顯得後勁不足。
皺眉,帶著不耐煩,卞承對楊寰道:
“你說怎麽辦吧。”
“自然是將你帶給九千歲處置。”
“不可能。”
“哦?”
“我說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我不樂意,死之前都別想把我帶走。”
楊寰聽著卞承這淡然卻有些狂妄的話,冷哼一聲。
“好膽,小子。”
那撫在腰刀上的右手握緊,緩緩的將那刀抽了出來,寒光閃爍,楊寰斜舞了一個刀花,指著麵前的卞承。
“我這次向九千歲請命出來查看此間情況。事情自然要辦的漂亮一點。你這一身功德,正好拿來祭刀。”
“祭刀?”
卞承聽到這句話,笑了笑。
但在下一瞬間,臉色瞬間猙獰,目眥欲裂。
一嘴白牙露出,舔了舔嘴唇道:
“那就來試試,是我先讓你的刀變鈍,還是你先把我劈死在這裏!”
隨即身上金光猛地閃爍流動,卞承對著楊寰衝了出去。
楊寰見這架勢,將刀橫砍而過。
卞承身形下潛,躲過這一刀正想衝拳時,卻看見楊寰的膝蓋離自己越來越近,來不及躲避就被楊寰這一頂擊中麵門。
頭暈目眩間身形上仰,整個胸前空門大開。
楊寰將刀順勢引回,直接擊中卞承胸膛。
鮮血飛濺,卞承卻很奇怪的沒有直接被切開,而是倒飛了出去。
側身,楊寰輕鬆寫意。躲過了鮮血,但臉上不免濺上幾滴。重新將身子立正,看著不遠處的卞承,眼神裏帶著玩味。
“來啊,不是要讓我這刀變鈍嗎?稀鬆平常的凡間利刃怎能和九千歲賜刀比呢?”
卞承吐出一口血沫子,很是不屑:
“嗬。走狗,白瞎了一身好衣服,一把好刀。”
剛才那奇怪的受力,卞承依靠和金光的聯係。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更知道今天自己是走不了了。
金光在那把刀下仿佛豆腐,輕鬆就被切開。
楊寰剛才抽刀切入卞承胸前小半寸後沒有繼續滑動刀刃,而是控住力道向前崩出衝勁將卞承推飛。精妙的力度控製讓卞承同時受到了利器切割傷和鈍器打擊傷。
楊寰看到這一幕,臉色陰沉。
他也明白了,卞承就沒打算活著走。
他不屑於再戰戰兢兢,搖尾乞憐。
楊寰心裏最討厭的就是這種無畏無懼之人。
【這不更顯得我是走狗了嗎……】
心底的想法無人知曉,楊寰已經打定主意。
他要在這裏,一點點的把卞承砍碎,切片,淩遲處死。
嘴角揚起一個陰狠的弧度,臉上的血跡和潔白無須的麵色交相映襯,仿佛這片地方的天空都矮了一層。
“來。”
“哈哈哈哈哈……”
卞承瘋狂調動金光,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念誦金光神咒,麵對站立在那裏好像無人可以撼動的楊寰發動了衝鋒。
他用上了生前看到,聽到的所有能夠攻擊人的方式。
踏步刺拳,卻被楊寰立刀直接沿指縫切入骨頭,楊寰拔刀直接一腳正踹將卞承踹飛;
搖身擺拳,雙手護頭,卻連帶這手筋和半張臉皮被切碎;
繞身到楊寰側後想要攻擊楊寰軟肋,卻被楊寰轉刀後刺捅了個透心涼。
頭,肘,膝,拳,腿……
卞承用上了自己所有能作為武器的身體部位,哪怕金光的庇護仿佛一層紙。
卞承還是在發起衝鋒。
楊寰已經不再躲避了,身上全是卞承濺出來的血液。
又一次,卞承被踹飛了出去。這次楊寰切斷了卞承的腳筋,卞承就像是一個血肉卷成的破麻袋滾了幾圈癱在那裏。
楊寰眼裏出現了一個爛人——物理意義上的爛人。
卞承頭皮勾連,頭發和碎肉搖搖晃晃,下可見頭骨,遍布刀痕。耳朵被齊齊地削掉。兩隻眼睛已經被廢,隻能感覺到痛和暗淡的血色紅光。臉皮被橫向切透,牙齒七零八落,喉嚨裏麵有血沫不斷湧出。肺已經被開了好幾個窟窿,內髒流出,手筋腳筋都已經被挑斷。
“還要繼續嗎。”
楊寰想不到還有什麽堅持的理由。
但卞承用行動證明了他的選擇。
他一點點,調整身形,用膝蓋挪動,立了起來。向著楊寰一點點挪去,身後留下兩道血跡的摩擦的碎肉。
卞承終於挪到了楊寰身前。
楊寰也就看著卞承花了十分鍾“走”這五米的距離。
剛才的所有,不是對決,而是一場施刑。
整個過程楊寰心裏的情緒說不上來,道不清楚。那是一種羞惱,爽快和厭惡,還有那心底最淡的一抹,是恐懼。
但到了現在,那最淡的一抹恐懼浮現到了最底層,化作了好奇。
楊寰將頭探到卞承嘴邊。
卞承唇齒被撕裂,已經沒辦法咬人了。他喉嚨裏發出了意義不明的字句,楊寰怎麽聽都聽不清。
【是祈求嗎?祈求寬恕,或是祈求一個痛快?
是咒罵嗎?咒罵世道不公,咒罵自己的殘暴?】
楊寰皺著眉頭。
他聽不清也想不明白,
但卞承,用盡最後地金光包裹在中指指尖上,像抽鞭子揚起了骨骼寸斷地手,輕輕地敲在楊寰地頭上。
這一下沒什麽力道,但他突然知道卞承現在是什麽樣的心情了。
卞承在笑。
楊寰突然被及其強烈且真實的恐懼填充,一切其餘的情緒都消失掉了。
他一腳將卞承踹到在地上。
腦袋觸電般抽搐了幾下,青筋暴起,再加著那一身的鮮血,比厲鬼還像厲鬼,聲嘶力竭:
“你,你,你tm的為什麽在笑!你憑什麽?憑什麽能笑得出來?”
卞承心裏知道自己剛才說了什麽。
“爽就夠了。我,現在很爽。”
楊寰看到了躺倒的卞承那透風的肋骨間跳動著一顆心髒。
有力,生機蓬勃,好像不知道自己的主人這一身的傷勢。哪怕泵出的血液就空空流出,已經不知疲倦展現這自己的生命力。
這顆心隻為自己而跳。
卞承大概能想象到現在的楊寰是個什麽吊樣子。
【估計都快被氣死了吧?色厲內荏,哈哈哈哈哈。】
楊寰咬牙切齒:
“你可以去死了。”
隨即將刀狠狠地刺下。
叮。
一股巨力沿刀傳來,將楊寰從側邊擊飛了出去。
楊寰滾了幾圈起身,血液灰塵整的衣服灰撲撲,的。但現在顧不上這些,楊寰很是驚愕。
因為他抬手,發現自己的刀斷了。
起身,楊寰環視四周,除了兩側的山嶺和紅樓,隻有自己所在的延伸不知何處的街道。
什麽都沒看見,但楊寰耳邊,傳來了輕輕的馬蹄聲。
噠噠噠,噠噠噠
並不急促,顯得很是從容。楊寰能判斷出來這是什麽意味。
馬的主人並不著急,緩緩的在走馬過來。
也就是說,隻可能是來多管閑事的,並不是刻意針對自己,或者來救下卞承。
馬蹄聲越來越大。
楊寰看到了慢慢過來的人,更加驚駭。
他竟然沒聽出來來的是三匹馬。
一左一右兩位士兵模樣,並不起眼。左邊那個捧著一張弓,背著一壺箭。右邊那個揣著一杆長槍。
中間為首那位,純白無雜色的高頭大馬,轡頭齊全。上麵的青年麵帶不羈。繡金青布馬褂,裏麵的交領極為靠下,敞胸露懷,能看到結實的肌肉。肩上有著鎏金獬豸肩吞,青色後擺飄飄,背上背負著一把寶劍。那人禦馬踏步,側過馬身斜撇了楊寰一眼。
隨即把馬回正,對左邊那位士兵抬手。
那名士兵會意,將強弓遞過,手捧箭壺靠近了些。
楊寰心中大感不妙。而那不羈的青年終於開口:
“我射箭玩,你在我前麵,能躲一隻我就放你走。”
楊寰連忙開口:
“這裏是九千歲的地盤!”
青年臉色露出厭惡,冷嗬一聲:
“那就叫你們九千歲親自來和我說話。”
“這……”
青年已經抬手準備拉弓,從一旁的箭壺裏麵抽出了一隻箭,搭上弓弦。
遠處原來尖細的一聲歎息:
“將軍息怒,恕我教下不嚴。”
兩張輕薄的布料看似緩慢但迅速的飛過來,遮住了兩側街道。
楊寰立刻跪下笑道:
“九千歲!”
青年身上一震,繼續撚弓搭箭,對準了麵前的楊寰。楊寰驚慌的起身,往後退去,道:
“九千歲還在這裏呢!”
“嗬。”
箭如流光,在沒有反應過來時紮進楊寰的右肩,衝擊將整個胳膊轟的稀碎。
楊寰吃痛叫喊不停。
青年喚左邊那人前往卞承處,輕輕將他托起。重新上馬。
三人調轉馬頭。
青年側頭回看,道:
“吾乃孫策孫伯符,有膽,就來找我,討你的胳膊。”
看著楊寰還在叫喊,嘴角憋出一個冷哼:
“瞎了這好衣裳。我們走!”
三人再度走馬離去。
一聲歎息,兩側輕薄的布料卷來,裹住楊寰又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