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執法者

四 執法者

遍布壞疽的肢體,在燈光的映照下泛著灰白的光澤,像一根根被剝了皮的樹根。李軒站直了身子,看著那些連門都不會開的生物,眼中浮現出戲孽的神彩。他伸出一根手指點指著它們,就像街頭的混混在打架前造勢一樣,反手摘下了掛在牆上的警棒。他迎著那些手臂走過去,在適當的住置站定。在那個位置喪屍的指尖剛剛能夠觸碰到他的胸毛,睨著那幾根極力前伸的手指,李軒覺得事情變得有點意思了。

猛然,他開始大吼起來:“抓我!抓我!讓**的抓我。”手中的警棒鉚足力氣向著眼前那條慘白的手臂砸去。那根警棒比普通的警棒要長很多,而且為了增強攻擊力,它的頂端還多出了一個比棒身粗出好幾圈的打擊頭,這些都使它更具有攻擊性。

“哢嚓”的一聲脆響,被李軒擊中的那條手臂當即便斷為了兩截,在上臂一個意想不到的位置折出一個彎。已經變成瘋子的李軒並沒有停下來,手中的棒子更加興奮地飛舞著。折斷處的皮膚慢慢裂開了口子,接著筋肉被一層層地扯斷,最後脫離了肩膀掉落在地上。猛然失去著力點的李軒,手中的棒子在虛空中劃出一條弧線,這讓他停頓了一下。“嘿,雜種!你那該死的胳膊去哪兒了?”他冒似茫然般地左右顧盼著,“……哦!是不是你把它藏起來了?你是個壞孩子!”李軒很認真地搖搖頭,接著洞開的門框,一棒將那隻喪屍的腦袋砸開了花。

嘈雜的聲響,吸引著更多的喪屍向門口聚集。它們一個個地從黑影裏冒了出來,邁著搖晃的腳步向著那個透出一線光亮的地方走去。門口處的鮮血仍在四處飛濺著,將整扇門都染成了紅色。那些血液不同於正常的鮮血,它們已變成暗紅色的粘稠膏狀物。不知過了多久,快要虛脫的李軒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他鬆開了手中已變得有些燙手的警棒,騰出一隻手在頭頂上輕撫著,從那裏傳來地鑽心般的疼痛,正在驅散著他的瘋狂。

李軒費力地向外望著,一陣陣地眩暈感,令他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但他仍能覺察出,眼前朦朧的影像裏全是晃動的腦袋。剛剛趕走的恐懼感又回來了,虛脫的身體毫無意識地顫抖起來。李軒不由自主地向後挪動著腳步,他把手搭在窗沿上,稍稍地喘息了一下。腦袋裏“嗡嗡”地鳴叫著,各種思緒混亂地攪合在一起,這使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從話筒中傳來的急切詢問聲。短暫的喘息使他的身體恢複了一些力氣,李軒想都沒想,猛地拉開窗戶縱身跳了出去。

遠處數不清的喪屍,仍在蹣跚著向值班室圍籠。恍惚中李軒覺得那些家夥,就像是一群大搖大擺的來參加宴會的食客。四周的黑暗變得更加濃重,救生的本能驅使著他拽開腳步,在黑暗中毫無目地的向前狂奔!

北嶺這個曾經充滿活力的繁華都市,如今就像睡著了般,默默地在大地上鋪展開。無邊的黑暗取代了闌珊的燈火,喧鬧的街道也安靜下來,隻有一隻隻不斷發出低沉嗚咽的喪屍,在遍地狼籍和仍在燃燒的汽車殘骸間遊蕩。在城市的西區邊緣,一棟三層的辦公樓寥落地聳立在黑夜中。門口處那塊寫著“警察局”的招牌下,歪倒著兩具已變得支離破碎的屍體,連黑色的戰術背心也被染成了紅色。

透過緊閉的柵欄門,可以看到一輛仍在閃爍著警燈的汽車,四門敞開著停在院內。原本頹坐在車輪旁的一名“警察”忽然掙紮著站了起來,茫然地向著漆黑一片的大廳中走去,很快便淹沒在一大群搖晃的身影之中。

在三樓中央一個散發出淡藍色燈光的大房間裏,林昊就蜷縮在一排大桌子下麵,滿是驚恐的目光不斷在房間中梭巡。寂靜的指揮中心裏猛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差點把他嚇死。那該死的聲響使他緊繃的大腦,一下子陷入了空白,甚至連呼吸都忘了。過了好半天才死命地喘過一口氣,這時身體又陷入了一種莫名的舒坦中,“那感覺就像……”他思索著,“就像是小孩子時夢遺後的感覺。”林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羞赧,他很想回味一下那種感覺,但吵鬧的鈴聲一遍遍地響著,提醒他現在可不是想那些的時候!他伏低了身子,悄悄地爬了過去,然後抓起話筒貼在了耳邊。這部電話是警情專線,而自己就是一名警察,一名整個指揮中心裏唯一活著的警察,所以不要指望有人能夠代勞了!

“您好這裏是110指揮中心!請問您需要什麽幫助?”林昊心裏默念著這句標準用語,過了幾秒,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把它說出口。“該死!”他清了清嗓子,剛要說話,卻聽到電話的另一端傳來了叫喊聲:“抓我……媽的抓我。”林昊不由得蹙起了眉頭,雖然能分辨出另一頭的人是在叫喊,但聲音並不大,看起來應該不是直接對著話筒說的。緊接著“乒乒乓乓”的擊打聲混合著含糊的吼叫又傳了過來。

林昊滿臉狐疑地愣在當地,頭腦中猜測著另一端發生的情況。但他實在想不明白,報警的人為什麽大喊“抓我”,然後又開始砸東西。難道那個家夥是為了能讓警察抓他而製造理由?這簡直太瘋狂了!說到瘋狂,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那幾名同事,他們毫無來由地將李組長撲倒在地,然後扯下他身上的肉,大口大口地塞進嘴裏,一直把他啃了個精光。“所有的人都***瘋了!”林昊無奈地搖了搖頭。

正在猶豫間聽筒裏已安靜下來,隻剩下了自己粗重地呼吸聲,四周襲來的壓抑感令林昊重新變得緊張起來,他努力地驅趕著頭腦中雜亂的思想,最後急切地詢問道:“你是誰?還在嗎!你那裏發生了什麽事?”說完後他靜靜地聽了一會,接著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結果回答他的還是自己粗重的呼吸聲。林昊並不知道,此時在電話的另一頭,勇敢的李軒同誌,早已在黑夜中逃得無影無蹤。

握著聽筒的手慢慢地垂了下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範了一個嚴重錯誤。按照程序,在受害人打來電話,但並未進一步說明事由的情況下,他應當立即示意技術人員追蹤電話位置。鎖定後,迅速呼叫目標附近的警員前去查看。而自己卻像個傻瓜一樣發起了呆,這不但違反了程序,而且因為自己而耽誤的時間,可能已使受害人遭遇不測!

林昊沮喪地垂下了頭。雖然,在現在的這種情況下還想著按程序辦事,會顯得無比的愚蠢,但心裏還是充滿了懊惱與不甘。自己是個新手,平常每個錯誤都會招致嚴厲地批評,每當那張唾液橫飛的嘴出現在自己麵前時,林昊就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他不想再當別人眼裏的孩子、菜鳥、小鬼等等這些三流的貨色,他想當一名警察,不是隻穿著這身皮的那種,而是一名真正的警察。為此他變得神經兮兮,為此盯在他臉上的眼神中又多了一絲憂慮。

他懊惱地把頭向後仰去,枕在桌腿上,一直蜷著的腿稍稍放鬆了一點。張大的鼻孔裏瞬時充滿了血腥味,強烈的刺激使鼻腔內一陣蠕動,“啊嚏!”他飛快地用手捂住鼻子。

林昊用眼角的餘光向外瞟著,一直門外走廊中徘徊的“同事”驀地都停下了腳步,轉動著僵硬的脖子四處張望著。包裹著一層白膜的眼睛,也許使它們的視力受到了影響。但從現在的情況判斷,林昊覺得它們的聽力依舊靈敏,甚至是更加靈敏!門外喪屍的數量比幾分鍾前又多出不少,看來應該是被電話鈴聲吸引過來的。林昊用手臂支撐著屁股,悄悄向房間的更裏麵挪去,他無法確定自己在這個糟糕的晚上,還會做出多少愚蠢的事,所以還是盡量離那道門遠些。

挪動的手掌按在了一個柔軟的物體上,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直衝頭頂。他抽筋般迅速將手移開,然後看到了小張那副被恐懼和痛苦扭曲的臉。“小張……你……!”林昊驚呼了一聲,接下來顫抖的雙唇便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他看到小張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林昊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張沒有半點反應,他連氣都懶得喘。

林昊閉上眼,長長地籲出口氣。他沒勇氣為小張合上雙眼,隻是伸出兩根手指頭,將小張的頭轉向了另一個方向。林昊覺得被那雙眼睛盯著實在慎得慌!這時他看到,小張的脖頸處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周圍布滿了黑紅色的結痂,在傷口深處的縫隙裏還有一絲絲鮮血滲出。林昊忽然覺得渾身發冷!他迫使自己移開目光,不經意中雙發現小張的雙腿不見了。是從齊腰處被扯斷的,繞著肚皮一圈都是參差不齊的傷口。前胸和後背的皮膚像兩張紙一樣疊在一起,林昊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內髒去哪裏了,但腦子裏卻冒出一個聲音尖叫著:都塞進了別人的嘴裏!

林昊的胃裏一陣翻滾,雖然看到小張後,心裏對自己的責備稍稍減輕了些,但那還是與“舒服”差得太遠。小張就是負責監聽通話的技術員,並在必要時對一些莫名奇妙的電話進行追蹤。他上崗的時間比自己早幾天,不久前剛領到了第一個月的薪水。而自己還差六天才滿一個月,看來該好好考慮一下,六天後去哪裏領自己那份工錢。

林昊彎起腰,跨過倒在地上的小張,跌跌撞撞地摸到過道盡頭的窗戶邊,轉身靠在牆上,扭過臉向窗外張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