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郭小姐中邪了

這個怪夢,對李雲絕的影響,暫時也就到此為止了。

最多回想時,他忽然有個小小的發現:

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記得清夢中珈蘭王後的臉,頭發眼睛鼻子都記得清,但就是記不清她穿什麽衣服了。

事實上,無論他怎麽回想,就是想不起來了。

李雲絕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稍微想想,也就忽略了。

這時的他,還不知道,就是這麽個不起眼的小細節,其實蘊藏著一個巨大的預言……

和他緊密相關的預言。

除了這個小小的發現,李雲絕事後還有個小小的驚恐:

便是他有一次,在茶館中跟混混閑漢們閑聊,偶然想起來這個怪夢,便特地問他們,那西域珈蘭國的國王和王後叫什麽。

狐朋狗友們沒回答上來。

不過旁邊有位喝茶的商人,隨口回答道:

“自然是阿戈蘭和媚荻了。”

“聽說那阿戈蘭,沉迷酒宴打獵,大部分朝政,都是媚荻管著,所以西域的人,都叫媚荻‘金血女王’。”

“瞧瞧這叫什麽事?牝雞司晨,珈蘭國遲早要出大亂子的!”

“不過它出亂子,正好,省得老是來咱大宋搗亂,擾亂商道,還捕奴。”

除李雲絕之外的那些閑漢,都專心聽著商人高談闊論,也覺得很是新奇。

不過正聽得入神,他們便聽到“啪”的一聲響。

他們回頭一看,便驚奇地說道:

“小李子?你怎麽回事?手怎麽這麽不穩,茶杯都能弄掉了?你看看,灑得茶水滿桌都是!”

那個怪夢,暫時的影響,也就這樣了,也就讓李雲絕潑了一杯茶水,讓朋友們恥笑;

其他的損失,都沒有,連那隻杯子都沒碎,畢竟用的是廉價的木杯子嘛。

現在對他影響最大的,就是家裏多了位雲月兮。

耍了個小計謀,住進少年家裏,接下來這幾天,雲月兮對自己的目標對象,就有了更多的了解。

她知道了,李家是個破落的讀書人家庭,李雲絕他爹是個文士,不過比較潦倒,沒中科舉,最後為了養家糊口,隻能去給有錢人家當塾師。

但京城天子腳下,人才匯聚,競爭壓力太大,李雲絕他爹隻能去很遠的鄉村,給當地富戶鄉紳當塾師。

後來世道越發艱難,連鄉間土財主也吃不消,便解雇了塾師。

李雲絕他爹便失了業,歸了家,不過主家還欠他一筆薪資。

當時被主人家花言巧語哄過去,但回到清涼山的家中,他爹越想越不對勁,一口氣咽不下,就整理行裝,出遠門討薪去。

但這一去,他就再也沒有回來。據伏魔司的差爺說,他爹半道上,被妖魔吃了。

這種說法,很可信,畢竟大宋國,不僅麵對來自西域宗教強國珈蘭國的重壓,自己國境內也是妖魔四起。

一個沒啥功夫的書生,被妖魔吃了,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別人眼中很合理的事,當事人卻無法接受。

在那之後,李雲絕的娘一病不起,很快也死去,被葬在了後山的亂葬崗。

從此作為讀書人的李家敗落,孤兒李雲絕,成了市井中的浪**兒,整天不幹正經事。

最近,他還不知道從哪兒順了一件道袍,準備偽裝成驅妖除魔的道人,混倆錢兒花。

這真的是生活所迫,因為雲月兮這幾天觀察發現,這少年更喜歡看詩書,遠勝過看道法經書。

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麽會看了一會兒道經,就拿起詩詞集子再看一會兒?

對他這舉動,雲月兮心說:“這就是人間所說的‘窮酸’吧?”

對李雲絕,雲月兮確實很有心理優勢。她已經想清楚了:

“玉碎了,還是玉;月殘了,還是月。”

“自己隻不過是暫時換了個地方住。”

“而且有時候,換個地方,換個角度,可能對人和事看得更清楚。”

“因此我要在這人間,一邊盡早把仙鑽,從少年身體裏摳出來,一邊耐心觀察,弄清楚仙陸那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有自己的小九九,並滿懷心理優勢,卻沒想到,在李雲絕的心裏,她的形象完全兩樣。

經過幾天的相處,李雲絕心裏隻有一個感想:

“失策!”

“唉!自己如意算盤算是打錯,這女子笨手笨腳,一點家務都不會做,還要我從頭教,真是頭疼了。”

“不過也說明,她沒說謊,果然富家出身,小姐身子,不懂丫鬟的活計。”

“這麽說來,她爹娘惹了禍事、欠了巨款,寧可逃,都沒把她賣了抵債,這裏麵固然有親情在,恐怕更真相的是,這丫頭笨手笨腳,根本賣不上價!”

“唉!這麽說,是砸我手裏了?我都窮成這樣,實在養不起啊!”

評價很低,十分後悔,為及時止損,李雲絕也試著放出口風,試探雲月兮想不想走。

卻沒想到,這女子看著美貌嬌柔,脾氣竟還頑劣,無論他怎麽試探,就是裝傻,就是賴著不走。

見她這樣,身為破落戶浪**兒的李雲絕,也是心生惡念,心說要不就把她賣掉,雖然不值錢,但好歹也是錢——

當然這也就是想想了。雖說李雲絕是浪**兒,不是聖人,終究還是不能這麽做,畢竟,他骨子裏,認為自己還是個文人。

按他的觀點,文人,總是還要點底線的。

於是這些惡念,隻停留在腦子裏,實際做的,卻是認真叮囑雲月兮,告誡她世道混亂,她這樣長得還有可取之處的女兒家,還是不要輕易出門,不要到處亂跑;被債主發現的可能性不大,但被人拐賣的概率,可不小。

“嗯,我不賣,別人會賣的。”這就是李雲絕的想法。

多了個人,李雲絕忽然有了緊迫感,決定抓緊找飯轍。

這天,他讓雲月兮看守門戶,自己穿著那套來曆可疑的月白色道袍,腰間掛一把木劍,就施施然去京城街市中,遊**碰機會了。

他今天運氣還不錯,沒遊**多久,就真讓他碰到個機會。

原來他聽街邊閑漢聊天說,城西石雞巷,開酒樓的郭慶郭老板,有個掌上明珠叫芳霞。

最近不知怎麽的,芳霞手舞足蹈,如同發癲,嘴裏也話說個不停,一看就是被邪鬼上身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雲絕暗叫一聲:

“機會來了!”

“這幾天正突擊看了《辟邪經》、《捉鬼方》,郭家小姐這症狀,對口啊!”

他立即趕去城西,到了石雞巷的郭慶府門口。

這時郭府老管家郭鬆,正在門口東張西望,等先前派人請的驅邪道士來。

正顧盼間,郭管家便看見一個年輕道人,搖搖擺擺地走到近前。

“你是?”老管家遲疑道,“你是白泉真人的徒弟嗎?你師父呢?”

“不是不是。”李雲絕擺擺手,端著架子道,“貧道清涼山雲絕道人,特來為府上小姐解厄。”

“啥?暈厥道人?解餓?”老管家一下子沒聽明白,“我家小姐不餓啊?小道長你既然常暈厥,還是沿這條路出去左轉,到回春堂趕緊抓藥治病,才是正經。”

“呃!你這老漢,不僅耳朵背,還沒文化。”李雲絕羞惱道,“我剛才說的不是暈厥,是雲絕!本道長俗家名‘李雲絕’是也。解厄也不是解饞解餓,就是驅邪的意思。”

“哦,原來這樣啊。”老管家這才有點反應過來。

“我說老人家,你是郭府管家吧?咱別在這兒瞎掰扯了,耽誤了你家小姐的邪祟怪病,就不美了。”李雲絕道。

“哦?你能幫我家小姐驅邪?”郭鬆半信半疑。

“那是當然!否則本道人還來幹什麽?”李雲絕理直氣壯道。

郭管家被他氣勢所懾,心裏又著急小姐的病,便乖乖地把李雲絕請進門。

管家在前麵帶路,很快李雲絕就到了客廳,見到了本宅主人郭慶。

郭慶早就等在客廳,見來人不是白泉道人,挺不高興。

正要發作,老管家便是一通解說,還帶上自己的腦補,再配合李雲絕拿腔作調的架勢,還真就把郭老板給唬住了。

當然讓郭老板真正接受的,還是這少年道人要價極低,聽他說,整套驅邪儀程做下來,才要四十文錢,郭老板立馬眉花眼笑地答應了。

郭老板傻嗎?不傻。

反正跳起來才四十文錢,萬一有用呢?

於是郭老板十分熱情地把李雲絕,親自帶到後花園女兒的閨閣前。

才到後花園,李雲絕就嚇了一跳!

原來對麵盛開的花叢中,竟有個紅衣女郎在亂舞亂扭,真像發了癲,抽了羊角風,姿勢怪誕別扭,怎麽看怎麽難受。

這已經很瘮人,卻還滿嘴胡言亂語,不成語調,各種虎狼之詞胡亂使用,噴薄而出,滔滔不絕,配合著怪舞,更是嚇人。

晴天朗日下,爛漫春花前,李雲絕居然渾身一陣發冷,開始有點慌了。

“郭老板——”

他準備問清楚點情況,也趁機舒緩下情緒,沒想到一轉頭,卻發現身後空空****。

他吃了一驚,忙舉目再看,卻發現剛才還在自己身邊的郭老板,現在已經在前院月亮門洞那兒,正躲在門洞後,扒著門框,伸頭縮腦地往這邊看。

李雲絕更慌了。畢竟知女莫若父啊。

其實今天來,他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知道自己怎麽回事。

這不是為了混口飯吃嗎?怎麽都得硬著頭皮來啊。

看著癲狂的小女子,他的內心是恐懼的。

但他更怕餓死。尤其現在,家裏還多了個拖油瓶。

這麽一想,李雲絕還真鎮定了點。

一鎮定,他就有心思觀察;這一觀察,還真讓他看出點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