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意外的貶官

李雲絕心裏,其實還有個猜測,但並沒說出來:

“難道是姚家後院的事?奇怪的霧氣,嚇人的人偶,還有綠幽幽的火……呃!”

李雲絕忽然打了個哆嗦,不敢再想了。

不過他也知道,剛想的這種可能性,非常小;那月海神空幽遠澄明,哪是姚家後院鬼氣森森的路數?

反正是好事,不多想了。

李雲絕也是幹脆,興奮地蹦跳回屋,在爹娘靈位前虔誠地上了三炷香。

又回到臥房,從那隻漆皮斑駁的紅漆木箱中,拿出本紙張泛黃的小冊子。

這冊子,並不是他常看的道書法書。冊子封皮上,正寫著五個字:

《清涼山詩抄》。

這是爹爹的遺物呢,是他生前手抄的好詩句。

對李雲絕來說,讀他,既是對親情的懷念,也是對舊日體麵時光的緬懷。

每次讀爹爹的詩抄,能讓他暫時跳出卑微苦難的現實。

一般他不會拿出詩抄來看,隻有在自認為重大的時刻,才拿出來看。

比如今天,他就開始看了。

這已經成了一種儀式。

雲月兮這時在湖邊,也是思潮起伏。

立在山中小湖畔,讓湖水映著自己纖秀美麗的身形,月仙公主心中便想:

“還是得讓這李雲絕,沒啥存在感。讓他越低調越好。”

“我能感受到月靈仙鑽,很特別的神力靈氣,那其他靈慧族類,恐怕也能。”

“要是在我取出仙鑽之前,被那些強大的存在發現了,那就糟糕了。”

“要不,我找機會去散布這家夥很平庸、很草包的謠言?”

“唔……我再想想吧。”

屋子裏,正認真讀詩抄的少年,根本想不到自己撿回來的美麗少女,正醞釀著要成為他黑子的可能……

接下來半個月裏,李雲絕苦練劍術法術,以免再發生連弱女子撲倒,都避免不了的悲劇。

半個月後,他再次下山去京城,到宋記滅妖牙行前貼廣告。

沒辦法,免費的廣告隻能掛一天,之後就會被扯掉。

李雲絕也幻想著,希望將來有一天,自己能在汴梁城裏麵,租個臨街的大門臉,那就厲害了,簡直是人生巔峰!

當然他現在手頭也有點錢了,去牙行選個稍微好點的廣告方式,不是弄不起,隻是沒必要了,畢竟現在功力還低微嘛。

再說一兩銀子,算多嗎?當零花錢算多,當家庭全部財產,那可真的不多,都指著這個穿衣吃飯呢。

貼告示,他已經熟門熟路,沒什麽意外,但他卻聽到一個意外的消息:

羅定遠,神衛軍巡城指揮使,也就是李雲絕半個月前的雇主,出事了!

他聽街邊閑漢議論紛紛,說京城也算排得上號的羅定遠,突然被削職了,貶官外派,正忙著搬家呢。

李雲絕一聽,就一愣神,趕忙打聽到底怎麽回事。

不過這邊的閑漢,知道的也不多,李雲絕立馬沿著西大街,往西邊宜秋門方向跑;出了宜秋門,就趕緊跑出二百來步,到了羅府所在的青柳巷口。

他在巷口遠遠一看,就看見巷子裏的羅家大門口,果然有仆人進進出出,其中不少人他還臉熟,正搬行李、裝馬車,真的就是一副搬家的架勢。

按理說,貶官、搬家,其實不關李雲絕的事。他和羅家分明是兩個世界的人。但他心裏就是有點不踏實。

他看了一會兒,便跟巷子口一個圍觀的閑漢問道:

“這位大哥,那羅大人到底怎麽回事?好好的怎麽就貶了官?還這麽急就要從京城搬走?”

正探頭探腦的閑漢,聽到聲音轉臉一看,立即叫道:“小李子!是你啊。你也來看熱鬧?”

“嗯?”李雲絕仔細一瞧,也笑了起來,“這不是張三哥嘛,那我問對人了。”

原來隨便問的人,竟是李雲絕以前混市井時的老相識,馬場巷張三哥。

張三哥笑道:“小李子,你也是個人小鬼大包打聽的,居然不知道老羅出事了?”

“出啥事啊?”李雲絕連忙問。

張三哥壓低了聲音:

“這幾天你沒來城裏吧?來了就知道了。”

“就在三天前,有個凶妖罪囚,就是兩個月前,被伏魔府抓住的那個彩翼毒蠍妖,在轉送鎮妖穀的途中,居然被劫走了!”

“哎呀!還有這事?我真不知道。”李雲絕驚訝道,“這事不小啊。”

“很大的事兒了!”張三哥道,“這妖怪,老厲害了,是南邊萬妖城的大人物呢。據我在神衛軍的好朋友說,毒蠍妖還是萬妖城主蛟烈淵的得力幹將呢。”

“噢!那真的不是小人物。”李雲絕驚歎道。

“就說是呢!”張三哥一拍大腿道,“毒蠍妖可幹過許多壞事,在我們大宋殺過人,也殺過良妖,據說他親手沾血的,就有上百呢,真是既凶殘,又狡猾。”

“就這貨,好不容易才抓到,現在又被他跑了,你說大老爺們能不發怒麽?”

“那是啊。不過這跟羅大人有什麽關係?”李雲絕問道。

“沒直接關係。不是從他手上跑掉的。否則他還隻是貶官嗎?”

說到這兒,張三哥忽然變得神秘兮兮。

他把李雲絕拉到一旁人少的地方,低聲道:“小李子,你也就是問到我了;要是問別人,還真不一定知道。”

“是嘛!那大哥趕緊說說,回頭請你吃酒。”李雲絕忙道。

“吃酒?”張三哥眼睛一亮,“吃酒好啊。不過不是圖你酒,是咱好兄弟倆,好久沒聚了。”

“我告訴你啊,像彩翼毒蠍妖那樣的大妖,轉送肯定嚴密的,沒想到還是被一夥妖人,瞅空子給劫走了。”

“雖然不是從老羅手裏劫走的,但老羅不是巡城有責嘛。我可聽說,當時押送轉運的路線圖,雖然不隻他一個人有,但有的人,很少。”

“出了這麽大事,肯定要查了。結果查來查去,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李雲絕問。

“嗬嗬,怎麽著?一查就查出,羅指揮使家,最近竟鬧過啥虱子妖!”張三哥表情豐富地道,“鬧虱子妖,和蠍妖被劫走,其實是兩碼事。官家也查了,確實沒關係。”

“但誰叫老羅倒黴呢?平時沒事,現在出了事,沒事也成了有事,就成了錯了。”

“結果他就被找了別的借口,貶官了。你說倒黴不倒黴?”

說到這裏,閑漢張三哥,還有點感慨。

李雲絕附和道:“那是啊。倒黴了。倒血黴了。那,三哥,羅大人被貶到哪兒去了啊?”

“嗨!還有什麽好地方去啊?就到北邊的黑水州,當個防禦風馬王廷的小武官了。”張三哥道。

“哎呀!黑水州?這麽遠!”李雲絕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是跟發配沒兩樣嘛。”

“可不是?就是發配!還是小老弟你懂行。”張三哥道,“那黑水州,是咱大宋的苦寒之地,最邊疆的地方了。”

“在那地方當個小武官,這輩子官路肯定毀了,還很可能丟了性命呢。那風馬國的騎兵,多凶悍啊!馬刀揚起來,一通唰唰唰地,長多少腦袋都不夠砍啊。”

“可不是呢。唉,羅大人他是真倒黴了。”李雲絕附和道。

此後他又跟張三哥說了幾句,便掏出五文錢,塞給張三哥道:

“三哥,我還有事,陪不了你喝酒,這酒錢先給你。你打兩勺酒喝,千萬別嫌少。”

“你這是幹啥?三哥都說了,吃酒不重要,主要想跟老弟聚。”

嘴上這麽埋怨,張三哥卻一把接過錢來,緊握了握,發現是真銅錢,便眉花眼笑道:

“李老弟!你真出息了,出手變大方多了。放心,你三哥是個懂事的人,你有事就趕緊忙去吧,做哥哥的不耽誤你了。”

話剛說完,也不等李雲絕回話,張三哥就一轉身,快步如飛,往最近的酒坊飛奔去了。

告示已經貼過,李雲絕自然是沒什麽事的。

他急著打發張三哥走,實在是還想去看看羅家的人。

剛才說了半天,張三哥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對麵的人,正是虱子妖事件的當事人。

重新走到青柳巷口,李雲絕往裏麵探頭,便看到羅家公子羅青友,正默不作聲,低著頭,在皇城司吏員的監視下,扶著母親默默地往巷子口走。

李雲絕看見,羅青友本來已經恢複紅潤的臉色,這時卻一臉蒼白,甚至比之前被壁虱妖禍害時,還要沒血色。

習慣嬉皮笑臉的李雲絕,這時卻沉默了。

他一方麵同情羅家人的遭遇,一方麵也越發感覺到,這世道果然艱險,個人的際遇真的沒法說。

這一刻,他對自己的弱小,前所未有地不安起來。

他沒跟羅家人打招呼。

在羅青友一家人,走到巷口前,他就走開了。

離開時,回想剛才張三哥的話,李雲絕忽然心裏一動:“凶妖罪犯逃脫,真的和羅大人家鬧壁虱妖,毫無關聯嗎?”

他有些懷疑。

天下一般沒這麽巧的事。

但就算懷疑合理,又能怎麽樣?

現在已經沒辦法查了,那羅家肯定被犁過好幾遍。

再說現在肯定有皇城司監視,還很可能也有他的“伏魔司同事”,在暗中注視,那羅家根本沒辦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