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 陰謀
二十八章 陰謀
人族這個概念在上古時期還是很鮮明的。
那時候先民生存不易,要對抗種種異族以及各種猛獸妖獸。荒野之中碰到一個陌生人,簡直是老天的賞賜,根本不可能生出敵意。
後人常說先民淳樸善良待人誠摯,其實與他們的身處險惡環境有極大關係。
現在這個世道卻是人族的天下,哪怕深入窮山惡水之中,也很少能夠碰到妖獸和異族了。
至於猛獸,更是早就被人族死死踩在地上,大多時候都以食物和貨物的身份出現。
這種情形之下,人與人之間的內訌就占了主流,人們隻有“諸侯列國”之別,誰還會有“人族”這個意識呢?
無天見陸離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隻覺得這人大概被驢踢了腦袋。他手中偷偷扣了一枚銀骨釘,隨時待發。
隻要陸離一死,今日種種便當它從未發生過,至於什麽“天妖星犯界”、“妖獸卷土重來”,這關暗馭手屁事!
陸離看到一陣浮雲遮住了月光,眼角卻閃過一絲銀光。
叮!
銀骨釘打在了陸離藤杖上。
為了能夠偷襲得手,無天朝著陸離的小腿射出暗器,卻不意陸離隨手撥弄了一下藤杖,準準地將銀骨釘擋住了。
陸離用念力浮起銀骨釘,與無天視線相平:“你別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你沒見過妖獸的可怕。這麽說吧,如果雲夢大澤裏生出一頭殘暴的妖獸,大半個楚國便不複存在了。速去速回,我在蔡國等你回話。”
無天目光中閃過一絲驚疑:“回話?”
“蒙城君肯定有話讓你帶過來,他現在年紀大了,恐怕跑不快了。”陸離道。
無天正要再說,突然聽到一陣翅膀蒲扇之聲,一隻不足尺長的鸚鵡飛了過來,在陸離的頭上盤旋一圈,落在肩上。
正是疾鵬君。
“速去!”陸離朝無天揮了揮手。
無天摸不清陸離的深淺,看看那隻頗有異象的鸚鵡,終於還是抽身而去,幾個起落已經隱沒在叢林深處,隻是頭上的炁光卻分明標識出他的位置。
疾鵬君振翅叫道:“你與那楚人有什麽勾結!”
“讓他去找人幫忙。”陸離道:“妖獸重來可不是我一個人能解決的。”
“你怎知道別人肯幫你?他們可是暗馭手!”疾鵬君叫道。
“我唯一有把握能說服跟我站在一起的人,大概也就隻有暗馭手了。”陸離輕聲歎了口氣。
“那是為何?”疾鵬君頗為好奇。
“因為……”陸離看了看天上的紅色巨星,道:“因為,當初是我讓吳起創立暗馭手的。”
疾鵬君轉動著鳥頭,煽起翅膀拍在陸離腦後:“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何明明知道你在瞎扯,還覺得有可能是真的呢?”
陸離沒有解釋,藤杖在地上一掃,撥開雜草,往回走去。他突然問道:“疾鵬,你前世死時,有沒有覺得刺痛?”
“刺痛?沒有啊。”疾鵬君一愣:“你問這個幹嗎?還有,你竟敢直呼寡人的封號!”
“唔,我剛才看到這個,想起點事。”陸離一揮手,讓銀骨釘浮在疾鵬君麵前。
疾鵬君固然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曆,陸離卻是清楚得很。待陸離將銀骨釘和風息草的特性說了,疾鵬君一張鳥臉都快皺成一團了。
“你說寡人其實是被暗害的!”疾鵬君叫道。
陸離一邊往城池方向走,一邊道:“若是有人用風息草毒殺你,倒是可以解釋為何要將你推入茅坑,又為何定要燒了你的屍身了。”他頓了頓,又道:“當日我懷疑焚燒你屍身是阻攔我去找你,但如果你是中了風息草之毒,那就更有必要燒掉你屍體了。”
國君的遺體一般停靈七天方才下葬。如果哀候的遺體在這初夏季節裏七天不腐,而且竟然散發出濃濃的香氣,這必然會招人疑心。
“實際上可能是我當初想多了,因為往來兩界的法術雖然不少,但也不是人人都能施展的。旁人不知我的修為深淺,光是看我這副皮囊,絕不會相信我有那般本領。”陸離道。
“在你為寡人占卜壽算之前,寡人還以為你隻是個弄臣呢。”疾鵬君坦誠道。
陸離像是沒有聽到疾鵬君的話,眉頭皺得更緊了,又道:“看來我得親自去看看。”
“對!”疾鵬君叫道:“寡人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更不能在史書上留下淹死糞坑的臭名!”
“你死了也就罷了,但是不把幕後黑手揪出來,可能會對我不利。”陸離道:“我現在可是活得提心吊膽呢。”
“啊呸呸呸!”疾鵬君扇起翅膀,弄得絨毛漫天。
從物種上而言,疾鵬君其實還是一隻孵化不過數日的雛鳥!而它的體型和飛翔能力,卻已經超過絕大多數的成年鳥類了。
果然不是凡種。
陸離辨明了方向,從城外直插自己的居舍,渾然不知兩位蔡公子勞師動眾找了他一夜。
……
自從太後宣布要立公子樂為國君,世子歡也不得不改變策略,在維護朝臣的同時也收羅能人異士,擴充自己的門下勢力。至於公子欣,那更是變本加厲,而且目標更加明確:陸離。
陸離在教訓了王孫虎和無天之後,重又回歸了安靜的生活,每日裏躲在靈台,不讓閑雜人等煩他就是最大的工作。直到疾鵬君真正受封的那天,陸離才換上了朝服,入宮城參與朝覲。
雖然冊封一隻鳥兒很像玩物喪誌的荒唐之舉,尤其是有衛國靈公的前車之鑒,但禮法卻賦予了君主荒唐的權力,前提是冊封儀式符合禮法流程。
作為冊封儀式的主角,疾鵬君心中頗為複雜。它明知道自己已經跟蔡哀侯沒有太大關係了,所謂一死百了。然而內心中它仍舊將太後視作妻子,將歡、欣、喜、樂四位公子視作兒子。
就連從國君到亡魂,繼而變成鳥,如此之大的身份變幻它都接受了,卻仍舊無法接受這些前世的親人與它相隔甚遠。
——寡人一生**遊冶,的確沒為妻兒做些什麽好事啊。
疾鵬君心中遺憾,又想到了自己在中陰界見到的那隻大鳥,以及陸離說的妖獸再來的預言,心頭突然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東西。
“這東西壓在心裏,總是要寡人去做些什麽。”疾鵬君找了個空檔,悄悄對陸離道。
“這就是責任感。”陸離輕聲回應:“有了責任感才能算是男人。這裏拐左?”
陸離在冊封儀式上借口更衣,摸進了宮城主殿,在疾鵬君的引領下前往那個坑死了國君的茅廁。
“這,最頂頭那間。”疾鵬君道。
陸離沿著過道走到底,拉開了移門。從外麵看,這就是一間普通的屋子。不過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個坑位。
這就是國君如廁的地方。
陸離踏進廁所,打量一周,目光落在貼牆的矮櫃上,問道:“這些矮櫃上擺的什麽?”
“以前這裏每天都要插滿花草。”疾鵬君道。
陸離走到坑位,分開兩腿試了試,差不多與肩並寬。坑道直通糞池,隱隱有股臭味傳出。
“人的確能下去,但要想失足,恐怕很困難。”陸離目光嚴肅,仰起頭用藤杖捅了捅天花板。
“上麵的確可以藏人。”疾鵬君叫道。
“有灰落下來。”陸離搖了搖頭。如果上麵藏了刺客,隻是幾天功夫還存不了這麽多灰。
疾鵬君也跟著四處打量:“那……難道真是寡人命數盡了?”
陸離突然解開腰帶,脫下大氅,問道:“你當日是怎麽如廁的?”
“脫了大氅,命宮女拿出去,然後解開係帶,撩起衣擺……等等,好像漏了什麽……”疾鵬君跳下陸離肩頭,著急地在坑位旁跳來跳去。
“這些豆子是幹嘛的?”陸離發現一旁矮櫃上放著盆生烏豆,撚起一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