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落

“爸爸，我今天在幼兒園得了五朵小紅花。”

媽媽接幼女回家，一進門她就撲向爸爸的懷抱，甜甜地叫著，高興地說著。

“爸爸、媽媽，我今天數學考了100分，語文考了98分，班裏成績我最好。”一個小學女童回家就向爸爸、媽媽報喜。

爸爸媽媽說，好孩子，你真聰明。今後要更加努力學習喲。女孩乖巧地連連點頭。

“媽媽，好多男同學、女同學都說我長得很漂亮。”一個初中少女邊說邊露出羞色。

媽媽說：“小孩子知道什麽漂亮不漂亮，你不要理睬，好好讀書。”

外出買菜回來的爸爸聽到了母女的對話，自豪地說：“我女兒當然長得漂亮啦！你是最美麗的天使。”

爸爸比媽媽更加喜歡、疼愛女兒。

“爸爸，這是給您的皮夾克；媽媽，這是給您的毛衣。”

衣服都是名牌，價格很貴，是女兒用第一次領到的工資買的。

“我們老了，又是當老師的，穿這麽好的衣服幹嗎？你今後可要節約一點。”爸媽語氣略帶責備，心中充滿甜蜜。

一個女人躺在**，渾身發抖、滿床翻滾、涕淚交加、鬼哭狼嚎。爸爸、媽媽跪在床前，痛哭失聲。

爸爸悲聲哀求：“玉玉，你怎麽會去吸毒呢？爸媽送你到最好的戒毒醫院戒毒，你可一定要把毒品戒掉啊！”

女人看著爸媽如此悲傷的慘狀，強忍著痛苦，堅定地點頭同意。

爸爸在急救室裏搶救，女兒趕來探望，被媽媽擋在門外。

媽媽咬牙切齒地說：“你不要進去看，滾開！我們沒你這個女兒！”

爸爸叫章德潤，媽媽叫朱春柔，女兒叫章朱玉。

章德潤、朱春柔兩人是高中同學。“**”期間，廣大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兩人於1974年，同四名同學一起被分派到海山公社壩莊大隊支農。壩莊大隊靠築壩圍墾海塗，人均土地麵積在全縣是最多的，農民農活幹得很苦很累，但青黃不接時吃不飽飯卻是普遍現象。

章、朱在讀高中時雙方就互有好感，在艱苦的農村勞動、生活中，他們互相幫助，互相鼓勵，兩人的感情由同學情進而到朋友情，慢慢地就凝成了戀人情。1977年全國恢複高考，兩人同時考上了省城師範學院。朱春柔的學習成績在學校裏名列前茅，比章德潤要好得多，本科畢業時，她原可爭取留校任教，或再考研，但她不顧父母反對，都放棄了。那時大學畢業國家包分配，朱春柔跟著章德潤回到雲山一中任教。工作不久，他倆結婚了。再過了一年多，他們生了一個女孩。

20世紀80年代，中國開始實施了嚴格的計劃生育政策。二人給女兒取名為章朱玉。對這個獨生女兒，他們真是愛如掌上明珠，惜同稀世寶玉。女兒從小聰明伶俐、乖巧聽話，而且越長越漂亮，一家人的生活充滿了幸福快樂。

世事輪回。章朱玉讀書像媽媽，成績一直很好，高中畢業後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名牌大學。畢業後，她完全有條件考研、考公或在省城找一家大公司工作，但她都放棄了，跟著大學裏談成的男朋友嚴俊傑回到了雲山。嚴俊傑進了他父親任董事長的雲天旅業集團工作，章朱玉應聘到雲山最大的進出口公司當文秘。朱春柔想想自己當年的情況，就由著女兒自己決定了；章德潤見寶貝女兒回到自己身邊生活、工作，自是十分高興。

工作不久，章朱玉就和嚴俊傑結婚了。他們在輝煌大酒店舉辦了婚禮，婚宴有一百多桌，十分氣派。兩人真可謂是郎才女貌、珠聯璧合，而且是丈夫很富有，妻子很賢惠。

婚前，嚴俊傑多次到章朱玉家做客，章、朱夫妻見他長相端正、言行有禮，對他們孝敬有加、關心備至，因而對兩人的婚姻感到很滿意。但滿意之餘，他們又隱隱有所擔憂，因為嚴家太富有了，現在社會上各種**太多了。女兒的婚姻，能否像他們一樣，或者像婚禮中說得那樣，相親相愛，白頭偕老呢？

擔憂成真。嚴、章婚後一段時間生活過得很和諧、很幸福，然而好景不長。

嚴俊傑進入雲天旅業集團不久，就擔任了總經理助理。商場激烈的競爭，人情社會的使然，嚴俊傑要麽請人，要麽被請，幾乎天天晚上都是應酬在酒宴上。雲天旅業集團擁有多家娛樂場所，嚴俊傑經常光臨玩樂。董事長的公子來了，場所經理自然是熱情接待、周到安排，不但安排最好的房間供他玩，端上最好的美酒請他喝，還送上最漂亮的小姐陪他喝、陪他唱、陪他跳。充滿**的社會環境，能夠鍛煉人，也會改變人。在酒場、情場的燈紅酒綠中，嚴俊傑迷惑了，迷路了。不久，就有人發現嚴俊傑帶小姐去開房。

章朱玉的工作也很忙，當文秘應酬也比較多，但她在外恪守婦道，在家盡力把生活安排好，把嚴俊傑服侍好。但俗話說家花不如野花香，家有嬌美賢妻，嚴俊傑在外拈花惹草的次數卻逐漸增多，終於被章朱玉發現了。章朱玉想到自己不顧一切、一心一意地愛著嚴俊傑，而他這麽快就背叛了她，十分生氣，及至刻骨痛恨，堅決要求離婚。嚴俊傑這時才體會到妻子的美、妻子的好，表示要痛改前非，請求她能原諒他。但章朱玉執意非離不可，還瞞著嚴俊傑把懷孕已有幾個月的孩子做了人工流產。就這樣，婚後不到兩年，他們離婚了。

離婚後，章朱玉回家與父母一起居住，心情十分抑鬱，整天悶悶不樂。父母悉心照顧女兒的飲食起居，並發揮教師特長，經常開導教育女兒。他們說，女兒你這麽聰明，又不到25歲，跌一跤再爬起來，吃一塹振作起來，事業必定會有前途，生活也會重新變得美好的。

萬惡毒品，毒品萬惡。如果沒有毒品，他們的願望是完全有可能實現的。但是因為有毒品，他們對愛女所有的希望，都幻化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噩夢。

章朱玉在公司工作交往的人員中有幾個是癮君子，有的還以販養吸。於是心情苦悶的她被誤導了，聽信了他們吸“白粉”可以忘掉一切煩惱、享受無限快樂的謊言，在一次聚會中，吸食了海洛因。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很快，章朱玉就成癮了，而且量越吸越大，剛開始吸食時那種“飄”的感覺，像一隻鳥一樣在空中高高飛翔，像一條魚一樣在大海中任意遊弋，甚至想要什麽就有什麽的感覺已很難找到了。而一旦毒品接續不上，毒癮上來，渾身忽冷忽熱，汗珠直冒，皮肉裏、骨縫中，似乎有無數隻小蟲在爬在咬，渾身上下內外到處都有劇烈疼痛，這種感覺，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使人根本忍受不了。及時吸食，加大量吸食，僅僅隻有防止這些戒斷症狀出現的效果。吸毒哪裏是讓人從人間到天堂，而是送人從人間到地獄，到無間地獄！

章朱玉開始一天到晚想著找毒吸毒，根本沒心思好好工作。原來要顏值有顏值，要文才有文才，要熱情有熱情，甚至要酒量有酒量的章朱玉突然變了，而且都是往反方向變。老板不滿意，她也不想幹，就辭職了。父母以為女兒是由於離婚心情不好而導致身體不好，也就任由她辭職，讓她先在家裏好好養養身體。

吸毒，家裏就是有金山銀山也會被吸空的。開始白送，接著低價供應海洛因給她的“朋友”與毒販，要價越來越高。離婚時，章朱玉隻分到了一份不多的財產，因為嚴家財產多數掛在嚴父與雲天集團的名下。章朱玉知道注射海洛因的嚴重危害，一直是燙吸，每天所需的毒品量越來越大。她也殘存著一點良知，覺得不能再害他人，沒有以吸帶吸，更沒有想過以販養吸。很快，她的錢就被吸光了。她開始找各種理由向父母要錢，從小疼愛她的父母，寧可自己省吃儉用，也盡可能滿足女兒的要求。他們哪裏知道，自己的乖乖女已經深深地染上了毒品。

當章德潤夫妻發現女兒痛苦得在**打滾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女兒辭職、不斷向他們要錢，是因為吸毒成癮了。他們覺得自己身為教師，連自己的女兒都教育不好，真是羞愧難當啊！他們雙雙跪在女兒麵前，求她去戒毒。他們顧及名聲，拿出原本不多的積蓄，把女兒送到了外省一家頗有名氣的自願戒毒所戒毒。戒毒期間，他們經常給女兒寫信，鼓勵她，甚至懇求她一定要戒斷毒品。女兒也回信說一定會聽父母的話，戒掉毒品。她還在戒毒所裏寫文章，以自己的吸毒經曆告誡人們千萬不能觸碰毒品。

然而，吸毒容易戒毒難，一朝吸毒，終身想毒。第一次戒毒出來，章朱玉在家老老實實地待了一個多月後，又吸上了毒品；第二次戒毒出來，她在回家路上就聯係毒友找毒品；第三次戒毒出來，她似乎覺得實在對不起因她吸毒、戒毒而日顯蒼老、憔悴的父母，安靜了一段時間，但是不久又開始吸毒，而且變得六親不認，蠻不講理。有時她還把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帶回家。章朱玉又經常開口向父母要錢，父母不給或拿不出，她就張口罵人，有一次甚至動手打了父母。家裏能賣錢的東西都被她拿去賣了，最後甚至偷了家裏僅存的值錢的東西——父母結婚時的一對戒指、一條項鏈，跑了。

看到自己的愛女從美麗的天使變成了一個妖女、一隻惡魔，章德潤原有的心髒病陡然加重，送醫院搶救，不久就含恨去世了。

臨死前，章德潤緊緊地拉著朱春柔的手說：“柔柔，我對不起你，我沒教育好玉玉。玉玉再怎麽不好，也是我們唯一的親生骨肉啊！你一定要把她找回來，讓她戒毒，讓她改好，讓她陪伴你……”

朱春柔連連點頭，反複答應後，章德潤眼角流出幾滴淚水，那透出無限遺憾、悲傷、留戀目光的雙眼慢慢地合上了。

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如此慘烈地破碎，朱春柔痛不欲生。在徒有四壁的家中，已經退休的她孤獨、痛苦地煎熬著。一看到丈夫的遺像，她就不由得心如刀割，淚如雨下。一家三口的照片她更是看都不敢看。朱春柔在雲州市區的姐姐知道妹妹的慘狀後，把她接到自己家去居住。朱春柔沒有把自己的去處告訴雲山任何人。

楊秋露到雲州市區，先設法約出了朱春柔的姐姐，單獨與她講了“3·29案件”的簡要情況，請她一起幫助做做朱春柔的思想工作，並關照好她的身體。

朱春柔到姐姐家居住後，就再也不對章朱玉的情況作任何打聽，在她心中，那個美麗可愛的乖乖女早已不知去向，這個長大成人的女兒也已經死了。上次接待兩個警官，她也不管不問女兒的死活。但當她聽到楊秋露說經過DNA鑒定，確認雲山市“3·29案件”的被害人是她的女兒時，先是一陣沉默，接著淚水漣漣，再接著大聲哀號起來。女兒再怎麽壞，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原來，朱春柔心底深處還隱隱殘存著一點點希望——女兒知道父親因她而死後，會幡然醒悟，會慢慢變好的。可現在，丈夫走了，女兒也死了，朱春柔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了！

花開了，春過了，花會飄落；而她女兒還這麽年輕，怎麽就走了呢？

朱春柔的哭聲由大到小，又由小到大，哭得越來越淒慘。楊秋露、王英英和她姐姐在一旁也陪著直掉眼淚。三人勸了好長時間，講了好多話語，朱春柔才慢慢平靜下來。

楊秋露對朱春柔說，為了能夠盡早破案，請她講講章朱玉吸毒前後的生活、工作與交往人員情況，特別要仔細想想其中有無行凶作案的可疑人員。

可能是朱春柔長期從教的良好素質，可能是她從心底也想為女兒的冤魂複仇，也可能是回憶可以使人一吐為快，朱春柔不但說了，而且比較詳細地講述了一家三口的生活、工作情況，女兒吸毒、戒毒情況，最後她還仔細回憶出她所知道的女兒吸毒前後交往人員的情況，提供了幾個可疑人員的名單。

臨走時，楊秋露對朱春柔表示感謝，表態一定會爭取盡早破案，並請她節哀順變，多多保重身體。回雲山前，楊秋露又專門去找了一個在當地公安分局任治安大隊教導員的同學好友，請她聯係社區民警，多多關照朱春柔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