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出

問:任成興,你今天到公安機關來為什麽事?

答:我殺害了章朱玉,我來投案自首,想爭取寬大處理。

問:投案自首不但人要主動歸案,而且要如實交代清楚全部犯罪事實,才能從寬處理。你聽清楚了嗎?

答:聽清楚了。

問:那你交代吧,可以慢慢講,要想清楚,如實講。

答:好的。我與章朱玉原來並不認識。3月22日,我受範樂山之托,開始照顧她。第二天,我給她送了一次食品,發現她長得很漂亮,當時就有些心動。第三天,我先打電話約好,把章朱玉接到一高檔餐廳吃了一頓高檔飯菜,吃好後已經很晚了,我送她回範樂山家,我想進去,但被她拒絕,連門都不讓我進。我見章朱玉沒那個意思,又想朋友妻不可欺,就沒有強求。但是,我覺得很失望,也有點生氣,就想不再與她多聯係。哪知兩天後,章朱玉主動打電話給我,直接說自己毒癮發作了,忍受不了,隻要能幫她搞到毒品,到她那裏怎麽都行。我吸食過冰毒、搖頭丸之類的新型毒品,手頭正好有幾克冰毒,即帶上到了範樂山家。我們兩人吸食了冰毒後,不久就都很興奮,發生了性關係。後來是怎麽離開範樂山家回到自己家的,我記不大清楚。

問:那天晚上是幾號?

答:應該是3月27號。

問:後來情況怎麽回事?你接下去講。

答:第二天我醒來,依稀記得昨天晚上,章朱玉突然拿起一把菜刀砍我,用頭來撞我,我就奪過刀來向她頭部砍去。之後見她左右手先後拿著菜刀又要砍我,我就找了一把長長的刀多次砍向她的左右手。我也不知怎麽回事,口袋裏有一把範樂山家房門的鑰匙。以前,我吸食冰毒後出現過幻覺,我想可能出事了,即到範樂山家查看,發現章朱玉躺在客廳的地板上,滿頭是血,兩隻手都快要被砍斷了,早已氣絕身亡。我嚇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在沙發上坐了很長時間,才想出一個主意。當天晚上,我拿了家中的四隻比較大的狗飼料袋和一些青磚,來到範樂山家,把屍體拉到衛生間,找來了菜刀和鋸子進行分屍,然後把屍塊連同衣服一起,分裝在四隻袋中,每袋放了兩塊青磚,用車子運到南川鎮一帶拋掉了。

問:你開車出去拋屍時,是幾點鍾?

答:下半夜2點左右。

問:你把屍塊、衣服拋到具體什麽地點?

答:我從省道過南川鎮後,發現靠馬路邊有一個大水塘,那時天較黑,四周又沒有燈光,就把裝四肢那袋拋在那裏,再往南開了一段路,把另外三袋屍塊、衣服拋在路邊山上的一個水庫裏。兩個地點的地名我說不出,但是應該能夠找到。

問:你為什麽要分兩個地點拋屍?

答:我在拋第一袋時,剛拎到水塘邊,發現袋口鬆開了,一隻手掉了出來,就先把掉出來的手拋向水中,再拎著袋口,沿著水塘邊往前走了一段路,把一袋屍塊拋到水裏,聲響比較大。這個過程使我心裏很緊張,不敢再作停留,所以開車又往南走。那個水庫名字我叫不出,是以前開車路過時看到的。

問:拋屍後你還做了什麽事情嗎?

答:我又回到範樂山家裏,把客廳、衛生間和用過的工具做了打掃、清洗,然後離開回家。

問:範樂山家的鑰匙呢?

答:因為要鎖門,我又把它帶了出來,上車前順手丟在旁邊的草叢裏了。

問:你為什麽要逃跑?

答:這段時間,我有幾個毒友受到了你們公安機關的調查,我想可能也要查到我這裏。殺人後,我一直在考慮範樂山回來後如何說圓章朱玉失蹤之事。前幾天,我去找範樂水,想問問範樂山在外躲避的情況,什麽時候會回來,發現她被你們叫去調查了。我想你們會很快找到範樂山的,找到了,我的事情就可能瞞不住了,就跑到雲水山莊住了一夜,前天又轉移到海山鎮山區的一個朋友家裏躲藏,想觀察一段時間後再考慮是否要遠逃。

問:今天你怎麽會來投案自首的?

答:幾天前,我給朋友林光打過電話,托他找找範樂山。今天早上,我又給他打電話,想托他探一下你們公安的調查情況,他沒說答應,反而問我現在哪裏,我不講,他就問我是否犯案了,如果是,應該去投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林光反複勸說我,我與他是多年的好朋友,他的姐夫又是你們的大隊長,我覺得他講得有道理,好朋友總是為朋友好的。我還發現你們公安已在全市設卡布控,到處都是搜捕我的警察,想跑也跑不了,就由他帶著來投案自首了。

問:你還有什麽需要說的嗎?

答:我覺得我是在與章朱玉一起吸毒後,精神錯亂,又是章朱玉先拿刀砍我,我才奪刀砍她的。今天我又來投案自首,剛才我把自己的犯罪事實全都如實講了,請求你們能從寬處理。

……

應法醫在審訊結束後,即要了一份口供複印件,說要好好研究研究。

下午,馬超帶著崔軍凱、應法醫等人,押著任成興去辨認拋屍現場,打撈屍塊。在離江峰村南麵不遠的水庫裏,順利打撈起了三隻“狗狗樂”牌的蛇皮袋,裏麵分別裝有頭顱、軀幹、一套女式內外衣和一雙鞋子,三個袋子裏各有兩塊青磚。謝方群、許樂新、韓帥、李小林等人對整個辨認、打撈過程錄音、錄像,並做了筆錄。

綜合調查、勘查、檢驗所得證據,結合任成興本人的供述,特別是在事先無人知曉的情況下,由任成興指認後才從水庫深處打撈上來屍塊與衣物,馬超覺得任成興是“3·29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可以認定,但是有些問題還要作深入的分析探究,有些物證還要作進一步檢驗鑒定。

晚上,馬超又召集參偵人員開會研究分析。左局長也參加了會議。大家都認為任成興就是“3·29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但是對於章朱玉有沒有首先動刀、任成興的行凶過程、案件性質最後應該如何確定等問題,分析不清,意見不一。

左局長目指應法醫,說:“應法醫,你說說吧。”

應法醫一直在埋頭認真研讀任成興的供述筆錄,這時,他抬起頭來,胸有成竹地說:“我認為‘3·29案件’可以定性為任成興故意殺人。

“下午,我們已對打撈上來的屍塊做了檢驗,頭顱、軀幹、手、腿部的斷端與之前找到的屍塊斷端對接吻合。對屍塊的DNA鑒定正在做,晚上能夠出來結果。

“頭部損傷有十多處,生活反應明顯,是生前傷;損傷分布範圍廣,頭頂部、前後及左側都有損傷,可以推斷章朱玉是在動態中被砍擊而形成;有些損傷造成顱骨嚴重骨折,腦組織嚴重挫傷、出血,可以認定章朱玉是因嚴重顱腦損傷而死亡。

“章朱玉原來吸食的海洛因屬於中樞神經麻醉劑,對屬於中樞神經興奮劑的冰毒類毒品耐受性會差一些,吸食後可能會出現一些異常行為。但是,任成興身上沒有任何損傷,即使章朱玉先拿刀砍他,他也已經把刀奪了下來,這時再連續砍擊章朱玉致命部位,即頭部十多次,其行為就是故意殺人。章朱玉右手臂有多處平行的損傷,雙手被砍斷,損傷及斷端有生活反應,應該是在章朱玉昏迷或瀕死時被砍擊而形成的。章朱玉身上的損傷,應該都是任成興在吸食冰毒,產生幻覺後所造成的。吸毒是違法行為,吸毒後精神異常出現的行為,不屬法律規定可以不負刑事責任的精神病範疇,所以可以定性為故意殺人。”

大家聽了應法醫的分析後,都一致表示認同,也覺得很長知識。

這時,DNA實驗室的小胡來電告知,下午打撈上來的屍塊與上兩次屍塊的DNA分型相同,結合與朱春柔的親子鑒定,可以認定都是死者章朱玉的。小胡又說,在第二次勘查現場中,從範樂山家沙發邊縫中提取到的一小包疑是冰毒的包裝紙上,檢出了DNA,分型與任成興相同。

至此,任成興殺害章朱玉已是確認無疑。

馬超要求繼續做好一些調查取證工作。

左局長說,任成興與章朱玉原本不認識,案發前兩人沒有矛盾糾紛,沒有因果關係可供分析,這種案件偵查的難度很大,現在偵破了,充分體現了我們雲山刑大的戰鬥力與偵查水平。接著,他要求在全局開展毒品知識普及教育,要使全警認知毒品危害,認清毒品違法犯罪形勢,積極參與禁毒工作和禁毒鬥爭。

聯合國《世界毒品報告》指出,全球共有幾億人吸食過毒品,近十多年來,吸食新型毒品呈明顯上升趨勢;每年吸毒致死的有幾十萬人,因注射毒品而攜帶艾滋病病毒的有幾百萬人;無數家庭因毒品而家破人亡。

戰爭、恐怖活動、毒品以及各種傳染病,是當今世界上對人類危害最大的幾種因素。毒品不但會對吸毒者的健康、生命造成很大的危害,而且會滋生許多違法犯罪活動,產生或助推恐怖活動,甚至會引發戰爭,還會傳染疾病,如性病、艾滋病、丙型肝炎等。

煙槍一杆,打得妻離子散,未聞炮聲震地;錫紙半張,燒盡田地房梁,不見火光衝天。

藥丸幾顆,搖得天昏地暗,哪管死神伴舞;冰壺一個,吸成男瘋女狂,任由毒魔作孽。

應法醫說,後麵兩句,是我們刑大韓帥同誌撰寫的。

按左局長要求,應法醫在公安局大會議室,為刑偵大隊民警開辦了禁毒講座。局機關科室、派出所也有不少民警前來聽講,因為大家知道,應法醫對毒品問題很有研究。

應法醫講述了傳統毒品與新型毒品的危害後,就深入淺出地闡述了毒品的成癮機理。他重點闡述了新型毒品的具體危害,指出其絕不亞於傳統毒品的危害。

應法醫知道案例教育是最吸引人、最有效的教育,因此他講述了“3·29案件”中發現的毒品危害,接著他又動情地念了一封朱春柔寫給章朱玉的親筆信——一封血淚家書。

玉玉:

近好嗎?

現在已經是午夜12點多了,你爸爸吃了安眠藥剛睡著,我也吃了,但還是怎麽也睡不著,就提筆給你寫信。

玉玉,你小時候是多麽乖巧、聰明,長大後是多麽漂亮、孝順。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視你為掌上明珠,你爸爸更視你為上天送給他的最美麗的天使。因為有了你,我們一家的生活曾經是多麽幸福、快樂!

你婚姻遭遇不幸後,心裏十分痛苦,這我和你爸爸能夠理解。我們悉心照顧你,反複鼓勵你,多麽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努力去爭取新的美好生活。我們根本沒想到,你會自暴自棄,染上毒品,而且一吸至今已近三年了。

當我和你爸爸第一次發現你痛苦得滿床打滾,我們才知道你吸毒了。當時我們沒有責備你,而是隻有深深的自責與愧疚。我們是教師,沒有管好你,沒有教育好你,我們羞愧難當啊!我們跪下來求你去戒毒。父母給子女下跪,有逆天理啊!你懂得我們的痛心、苦心、愛心嗎?

萬惡的毒品,奪去了你的良知、你的誠實、你的孝心。你曾多少次誓言旦旦要戒毒,可你卻吸了戒,戒了吸。你可知道,我們有多少個夜晚因你吸毒而通宵難眠,多少次因你吸毒而悲痛欲絕嗎?媽媽為你愁得滿頭白發,爸爸為你愁得心髒病連連發作,你知道嗎?你忍心嗎?

這次是你第三次進戒毒所了,也是我們第三次向你下跪了啊!我們原本已是死心了,可是你是我們的心頭肉,你是我們的明珠、天使,你是我們一生的希望所在,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走向死路啊!因此我們還是借了錢,再次送你去戒毒。

可憐天下父母心。玉玉,這次你可一定要把毒品戒掉!在戒毒所多治療一段時間,好好配合醫生,戒斷毒癮;出所後,千萬不要再吸啊!

玉玉,你能戒斷毒品嗎?媽媽的明珠、爸爸的天使還能回來嗎?我們一家幸福快樂的生活還能再現嗎?玉玉,要靠醫生,要靠爸媽,更要靠你自己!玉玉、玉玉,媽媽在家裏,麵向戒毒所方向跪下了,再次求你了!

媽媽於淩晨2點

應法醫說,信紙的末頁上灑滿了淚痕,上麵寫著章朱玉爸爸的兩行字:玉玉,看了你媽媽寫給你的信,爸爸痛徹心扉,熱淚長流。你要聽你媽的活,這次一定要把毒品戒掉,戒掉啊!

國內一位著名的禁毒專家,經長期研究後認為“毒難戒,毒能戒”。社會上確實有不少吸毒者成功地戒斷了毒品。十分痛惜,章朱玉沒有戒斷毒品,氣死了父親,氣走了母親,最終把自己也葬送在毒品裏。

最後,應法醫在投影儀上邊放邊講解了四張照片。

一張是在1997年的全國禁毒展上,一幅3歲孩子丟丟被吸毒母親摧殘得血肉模糊的照片。這張照片當時震動了每一個觀眾。丟丟被解救時,全身三百處燙傷,四天四夜沒有吃一點東西、喝一口水,生命已經是命懸一線。不少群眾主動趕到醫院探望,有的當場傷心得痛哭流涕,而他的親生母親站在一旁卻是無動於衷!

一張是一個吸毒得艾滋病躺在**的男子,形如枯槁,瘦骨嶙峋,呆滯的目光中充滿了絕望。

一張是一個吸食新型毒品的青年殺害雙親的現場,其父母滿身是傷,地上到處是血,慘不忍睹。

一張是在網上廣為流傳的一個販毒的美麗女囚臨刑前的照片。她臉蛋仍然漂亮,眼睛依然美麗。她那雙大大的眼睛裏,充滿了對生命的渴望,充滿了對親人的留戀,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

講座中,毒品危害的慘烈,使不少民警不由得流下了淚水。

馬超也來聽講了,坐在最後一排。他想,要是人人都能“珍愛生命,遠離毒品”,那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