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

不是嫌疑對象,就可作為依靠對象。對嚴俊傑是這樣,對範樂山也可這樣。

馬超覺得範樂山對與章朱玉交往情況的敘述符合情理,應該是真話,可以給他轉換一個角色了,重點審問他外出後有無與章朱玉聯係,是否知道還有什麽人與章朱玉有接觸,這其中有無可疑人員。

馬超的目光仍注視著範樂山雙眼,但已一改嚴厲而顯柔和。他問:“你外出後就沒有再與章朱玉聯係過?”

“我臨走時告訴章朱玉說座機修好了,我會打電話與她聯係。開始幾天,我怕暴露行蹤,沒打電話。過了幾天後,我很想她,就給家裏打電話,但總是沒人接。”

從範樂山臉上的神色和說話的口氣,可以看出、聽出他現在說的是實話。

“你們不是相處得很好嗎?電話不通,你就沒有用其他方法與她聯係?”

“有過的。大約過了一周後,我請一個朋友悄悄地去幫忙找一找。我朋友回來告訴我,白天找到章朱玉家,家中沒人;晚上到我家,見周圍有幾個人一直在暗處盯著,我家裏的燈也暗著,他不敢進去看。我分析是債主雇人在找我,就沒有再請人去看,自己也不敢回去找。”

“你沒聯係到章朱玉,不心急?”

“我開始是很著急。後來我朋友幫我分析,說吸毒的人精神異常,性格變態,為毒品說話完全可以不算數的。我心想,我惦記著章朱玉,她如果也想我,聯係不上我,應該可以去找我妹妹,可她沒有找。我分析她可能已去找毒友了,又吸上毒品了,所以就沒有再設法聯係她。哪裏知道她已經被害了呀!”說到這裏,範樂山又發出聲聲哽咽,流下滴滴淚水。

“你說自己沒害章朱玉,那凶手應該就在你外出後能夠接觸到她的人員中。”為從範樂山處獲取有用信息,馬超緊緊把握住他的心理變化,循循善誘,“你覺得你外出期間,有誰可能與章朱玉聯係、接觸?其中有可疑的作案人員嗎?”

範樂山答道:“章朱玉原本待在我家裏不外出,我也不讓她外出,不讓她與外界聯係,怕她又去找毒吸。章朱玉以前的交往人員我基本不知道,我外出後他們有無交往,因為我與章朱玉都沒有聯係上過,也不知道。我與章朱玉這次相聚時間不長,基本沒介紹我的朋友與她認識,與我的朋友她應該沒有交往的。”

朋友?基本?應該?馬超聽出範樂山的後半句話似乎講得很含糊,馬上又嚴肅地說:“殺人分屍是十分嚴重的犯罪,章朱玉是住進你家後被害的,你如知情不報,那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也對不起死去的章朱玉!”

韓帥覺得馬大這幾句話有“釜底抽薪”的作用。

要負法律責任、對不起死去的章朱玉,這兩點一下子震動、打動了範樂山,他馬上說:“有一個人有可能與章朱玉有接觸,但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他應該不會去傷害章朱玉的。”

“他是誰?”馬超緊跟著問。

“雲天旅業集團下麵天天KTV的經理任成興。”

任成興!怎麽又是任成興?馬超心裏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他怎麽會與章朱玉接觸?”

“我這次躲債外出,不知什麽時候能回來,章朱玉一人在家,我不放心,所以臨走時,我讓任成興經常打打電話,有必要時,關照一下章朱玉。”

“任成興有沒有吸毒?”

“我沒看到過他吸毒,他也沒和我說過,但我偶爾聽人家說他有吸過毒。”範樂山又補充說現在他都是如實交代的。

“還有什麽人有可能與章朱玉接觸?”

“我這邊的交往人員,可能與章朱玉交往的就隻有任成興一人。”這次,範樂山毫不含糊地說。

崔軍凱一直邊聽著馬大審問,邊分析、觀察著範樂山的答話與表情,這時插問道:“章朱玉住在你家這幾天,有誰到過你家嗎?”

“我一般不在家接待客人,有事就到公司或茶室、飯店談,很少有人到我家的。”範樂山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緊接著說,“哦,對了,21號晚上,我讓公司副總尹和旭到我家來過一次,我們商談了公司的財務狀況後,我與他講,過幾天我談生意要外出一段時間,讓他照管好廠裏的生產。”

“他在你家見到章朱玉了嗎?”

“沒有。我們在客廳談,我讓章朱玉在樓上別下來,兩人沒有見麵。我外出後,尹和旭與章朱玉應該不會有接觸的。”

“可能與章朱玉接觸的人還有嗎?”

“我都講了,真的沒有了。”範樂山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才說。

崔軍凱問話後,馬超覺得這次問到這個程度應該差不多了,但是仍然用右手肘部碰了碰韓帥,示意他提問。

今天是兩位領導、兩大高手在審訊,韓帥很有耐性,一直沒插問,此時確實也覺得沒有什麽可再多問了,就搖了搖頭。

馬超見狀就對範樂山說:“今天我們先問到這裏,你再好好想想,如想到還有可能與章朱玉交往的人員,要馬上告訴我們。下麵,你把集資詐騙問題向經偵大隊同誌交代清楚。”說完,馬超讓早已等在外麵的經偵大隊同誌進來,自己和崔軍凱、韓帥隨即退了出去。

馬超出來後立即召集相關人員開會研究,大家都覺得有必要對任成興開展調查,因為他是目前發現的唯一有可能主動去接觸章朱玉的人。對尹和旭也要做調查,因為他是章朱玉住在範樂山家時,唯一到過範樂山家的人。雖然那天他沒有與章朱玉見麵,但是也有可能見到女**用品而猜想到範樂山金屋藏嬌;或者因為範樂山沒有告訴他22日就要外出,他有可能有事再找到範家。

馬超因為要到雲州市局參加一個部督大案交辦會議,就讓崔軍凱安排兩組人員立即開展針對任成興、尹和旭的調查工作。他又叫來謝方群,讓他調取範樂山所在小區及周邊監控視頻,重點查看3月22日以後,範樂山、任成興、尹和旭及其車輛有無進出該小區,章朱玉有無在小區活動、進出。

馬超又來靈感了,他覺得今天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投案自首

水到渠成。偵查刑事案件,不少案件偵查到一定程度,往往會進展很快很順。“3·29案件”就已經到了這個程度。

刑警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犯罪嫌疑人,往往很難;但是要甄別一個明確的對象,一般不成問題。

針對尹和旭的調查,很快就否定了他作案的可能。尹和旭原是範樂山公司裏的一名普通工人,範樂山看中他技術好,人又老實勤快,一步步把他提拔到副總的位置。尹和旭對老板很忠誠,對公司很用心。範樂山外出後,他基本上吃住在公司裏。3月27日前後的幾天裏,他都在組織工人日夜加班生產一廠商急需的一批摩托車配件。他沒有打過範樂山家裏的電話,手機、車輛、步行等活動軌跡也沒有發現其到過範樂山居住的小區。尹和旭的作案動機及作案時間、空間都不具備。

針對任成興的外圍調查,僅兩天時間,就查到很多證據,都指向他很有可能是“3·29案件”的案犯。

崔軍凱帶著調查人員來向馬大匯報。

“有什麽證據,你們說說。”馬超問。

張鶯先說:“我們經話單分析,發現任成興手機與範樂山家的固定電話有過多次聯係。”

謝方群興奮地講道:“範樂山居住的小區很大,有多個大門,進出車輛很多,但有重點地查看分析監控視頻後,我們發現了任成興的寶馬車曾多次進出範樂山居住的小區。同時查到3月29日淩晨2點多,任成興的車從省道由城區開往南川鎮方向,近兩個小時後返回。”

韓帥接著道:“天天KTV多次被查到有人在裏麵吸毒,任成興有一次被查到也在其中吸食搖頭丸,還有人反映他經常吸食毒品。”

李小林隨後說:“我負責調查任成興的住房情況。他住在一小區的排屋裏,家裏養了一隻狼狗。經秘密查看,他家花園一木架上堆放著‘狗狗樂’牌狗飼料。”

應法醫摘下眼鏡,很快又戴上,說:“我們技術中隊與經偵大隊聯合依法對範樂山的別墅進行勘查,沒有發現撬門、破窗、攀爬進入室內的痕跡。許樂新在客廳大理石的拚縫中、衛生間牆壁下部的瓷磚縫隙裏,發現提取了若幹可疑斑跡,經檢驗為人血,DNA分型與章朱玉相同。”

應法醫講的這一點很重要,崔軍凱隨即補充道:“還有很關鍵的一點,對範樂山進一步調查證實,範樂山22日外出躲債後,沒有再回過自己家。”

沒有反麵意見,眾口一詞。馬超聽了大家的匯報,當即拍板認定任成興為“3·29案件”重大犯罪嫌疑人,立即指派崔軍凱、韓帥等人前去秘密調查任成興的活動情況,一旦查明任成興的落腳點,馬上組織緝捕。

中午時分,馬超來到局長辦公室,向開完常委會回來的左局長匯報了“3·29案件”偵查工作進展情況。剛剛匯報完,崔軍凱急急闖進來說,任成興跑了,已有三天不見蹤影。左局長沒有多說,隨即要求馬超馬上召集各派出所與相關警種負責人會議,在全市布控,查找任成興。

布控、緝捕任務很快就部署下去了。設卡民警全副武裝,開進全市各進出口卡點,開始盤查過往車輛與人員;各派出所派出人員,秘密巡查與公開巡邏相結合,在各自轄區內查找任成興;信息組把任成興的照片發到每個民警的手機上,社區民警深入到社區、村莊,發動群眾幫助查找;交警道路視頻監控中心與刑大視頻偵查中隊都立即組織人員,倒查順找,全力查找任成興車輛的行蹤;刑偵大隊派員對任成興在市內的主要關係人,一一開展秘密調查;考慮到任成興有可能逃離本市,馬超還對任成興在市外的主要關係人,或派員,或請外地協助,一一落實了調查、監控、抓捕工作……

一張緝捕任成興的大網迅速形成,高速運轉。

馬超坐鎮局指揮中心指揮緝捕工作。

下午5點多,各派出所與相關警種工作情況陸續反饋上來了,都說沒有發現任成興與可疑情況。馬超明確要求晚上繼續布控、查找,沒有命令,各單位一律不準擅自停止查緝工作。

這時,楊秋露進來說:“馬大,今天是你的生日,家裏已經給你準備好了蛋糕與晚宴。現在工作都安排下去了,你先回家吃飯吧。”

馬超知道楊教把刑大每位民警的生日都記在手機裏,他的生日早就記在她的腦子裏了。

“謝謝!楊教你真細心。”他說,接著又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家裏準備了生日宴?”

楊秋露答道:“是你那對你很近乎、很親熱的小舅子林光打電話給我的。他說已經給你打過電話,但是你沒明確答應,所以又要我勸你回去。”

馬超想起下午是先後接到了妻子與林光的電話,要他回家過生日,他含糊其詞。實際上是現在正處在緝捕工作關鍵時刻,他想抓不到任成興就不回去。現在聽楊教說起林光,他突然想起在雲水山莊時林光說過的話,天天KTV經理就是任成興,林光與他是同學,有可能知道任成興可能去找的人,或可能去的地方。

楊秋露以為馬大還在猶豫,就說:“你放心去吧,我在這裏值班,有什麽重大情況及時向你匯報。”

“好的,我抓緊吃好就回來。”馬超爽快地說。

馬超回到家裏,一進門,林光夫妻就同聲說:“姐夫生日快樂!”

馬超連聲說謝謝、謝謝!他見住校讀高中的兒子也回來了,內侄女也在,妻子正在廚房裏忙碌著,桌上已放好冷盤與蛋糕,頓時他的情商上來了,家的溫暖、幸福湧上了心頭。

林光正要與妻子一起去給蛋糕插蠟燭,馬超把他拉進書房,關好門就問:“你上次在雲水山莊講的天天KTV經理就是任成興吧?你與他關係如何?”

林光不知姐夫為什麽突然會問這個問題,但仍不多問,如實答道:“是任成興,我和他關係很好啊,我們是同學、朋友。”

“那你近來與他有聯係嗎?”

“你不讓我接手他的KTV後,我隻與他通過電話,沒有見過麵。”

“近幾天有沒有電話聯係?”

“前天他打來過一個電話,說自己有點事想找範樂山,打他電話打不通,讓我幫忙去找一找,找不到就設法打聽打聽,他到底去哪裏啦,什麽時候回來。我和範樂山的關係也比較好,就答應了,但是沒有找到。奇怪的是任成興是用座機打的……”

講到這裏,林光突然察覺到姐夫問話的用意。任成興一般都是用手機打他手機,為什麽這次用座機打?而且這個號碼不是他家的,也不是他辦公室的,自己的手機沒存有這個號碼,且回話打他手機,他卻關機了。任成興與範樂山的關係比與我好多了,為什麽他自己不去找,要我去找,找不到還要設法打聽打聽,是否想讓我找姐夫打聽?姐夫這段時間正在偵查一起殺人分屍案件,難道任成興與這起案件有關?想到這一連串問題,林光緊張地問道:“姐夫,任成興是否與你現在正在辦的案件有關?他是否殺了人?”

“現在還沒有完全認定就是任成興作案,你對外絕對不要說。”馬超吩咐後又問,“任成興跑了,你知道他可能跑到哪裏去嗎?”

林光想了想後說:“這個我說不準,但我可以設法找一找。”

“你多想想辦法去找,但是要注意安全,不要與他正麵接觸。如果打聽到他的下落,立即告訴我。”

馬超稍停了一下,又說:“我估計任成興可能還會打電話給你,如打來,你要設法搞清他在哪裏,並馬上通知我。”

林光說好的。馬超說你把那座機電話告訴我,等會兒吃飯我們就不談此事了。

生日宴,兩家人相聚,自然更是其樂融融,親情滿滿。先是點蠟燭,唱生日歌,再是許願,吹蠟燭。

馬超許的願是盡快偵破“3·29案件”。

吃好飯馬超就回到了局指揮中心。不久,崔軍凱來電報告,發現任成興在雲水山莊住過。他是前天上午入住的,昨天上午離開了。馬超要求崔軍凱立即組織人員在海山鎮一帶全麵查找。

馬超就餐前,就把林光提供的座機電話號碼告知了張鶯。張鶯很快查明是雲水山莊的電話。

到了半夜,各路人馬還是沒有查到什麽情況。馬超要求下半夜卡點盤查不能撤,海山鎮的查找不能停,視頻偵查也不能停,其他工作明天一早再開展。

馬超與楊秋露等人商量,認為任成興躲藏在本市或外逃出市都有可能,決定明天由他自己帶隊到市局刑偵支隊,一方麵匯報“3·29案件”偵查工作情況,一方麵請支隊協調相關部門、相關地區,查緝任成興。

第二天,馬超到刑偵支隊不久,就接到林光的電話,他說任成興在海山鎮一山區村莊中給他打來電話,說要投案自首。這一消息使馬超大感意外,但他仍十分鎮定,讓林光開車在省道海山鎮出口處與崔軍凱會合,馬上去找任成興,帶他去刑大投案。接著他又給崔軍凱打了電話,讓其帶人在後麵跟著林光,伺機行事。之後,馬超告別支隊領導即往回趕。路上,崔軍凱來電說林光已把任成興帶到刑大投案自首,馬超讓他先聽取任成興的供述。

馬超趕回到刑大,來到審訊指揮室,見左局長、楊教、應法醫等人已在那裏。他們從視頻上看到、聽到任成興正在坦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