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決戰杏州

油田支隊一幫人都很理解隆子洲的無奈。大家什麽也不多想,專心致誌搜集涉油犯罪線索。馬鈞鐵前途未卜,如果有必要,大家願意和隆子洲一起出庭為馬鈞鐵作證。大家相信,吉人天相,好人會有好報。

戲劇性的轉折來得比大家想象的還要快,但暫時與馬鈞鐵無關。

中紀委巡視組突然將陳健拿下,陳健璀璨的政治生涯戛然而止,但具體因為什麽誰也不知道,坊間各種傳聞不斷,中紀委網站也隻是說其涉嫌嚴重違紀。不過這麽一來,老白瞬間失去了依靠。

韓鬆負責抓捕孔二虎。孔二虎剛下車,看見韓鬆,又箭一般重新躥進駕駛室。

路虎加速疾馳,韓鬆也猛力加油。路麵都是積雪,很滑,但韓鬆就像瘋了一樣。那一刻,韓鬆已經把生命拋在腦後。追逐了多久,韓鬆不記得了,汽車打滑、旋轉撞上雪障的瞬間,韓鬆失去了記憶。

孔二虎把車停下了。的確如劉秀所言,孔二虎沒有那麽大膽量,他對韓鬆沒有殺機。慌忙中,孔二虎撥打了急救電話,告訴醫生:“我走了。他醒了以後,告訴他是我救的他。”

隨後,孔二虎飛馳而去。

昏迷中,韓鬆一直呼喚著:“何燁、何燁……”

韓鬆被推進錢博文的手術室之前,何景利、何燁、華生、我還有狄威都在左右。

何燁對錢博文說:“你把韓鬆救過來。”

戴著大口罩的錢博文不斷點頭。

華生很認真地說:“錢大夫,我們以前和您說的那些都是瞎掰的,何燁是非常好的一個女孩兒。您在手術的時候可別對韓鬆下黑手啊……”

錢博文無奈地搖搖頭。

錢博文和韓鬆都進了手術室。

華生說:“我現在才知道,醫生這個職業太偉大了。”

韓鬆頭部有嚴重積血,需要開顱手術,這是幾位醫生達成的共識。

大約一個小時過後,韓鬆被推了出來。

何燁說:“手術這麽快就結束了?”

錢博文說:“我們決定,不做開顱手術了。”

眾人麵麵相覷。難道韓鬆救不活了?

瞬間,每個人都淚如泉湧,狄威則是號啕大哭。

錢博文說:“大家不要急,不要急。我們決定保守治療,因為韓鬆蘇醒了,這真是奇跡。”

何燁拉著韓鬆的手說:“韓鬆,無論你怎樣,我都會照顧你,陪伴你一輩子……”

錢博文表情很無奈地說:“你不要太激動,讓病人安靜。”

隆子洲也趕到了醫院,他緊緊握著錢博文的手說:“用最好的藥,不計代價救治韓鬆。”

韓鬆恢複得超快,五天後竟然可以下床行走了。住院第十天的時候,韓鬆竟然像個好人一樣來到醫生辦公室:“錢醫生,我要出院……”

回到支隊,韓鬆當著何燁、華生和我的麵說:“這一次九死一生,我明白了,人這輩子太短暫。有想法,就要趕緊落實到行動上……何燁,你和錢博文分了吧,我們結婚吧……要不,我就不活啦。”

華生小心翼翼地說:“錢博文剛剛救了你的命……”

韓鬆說:“這個我領情。但我前一段時間太忙了,忙成什麽樣子你知道,於是才讓錢博文鑽了空子。我們倆這次扯平啦。”

何燁歎了口氣:“這些亂事兒,等劉秀的案子辦完了再說。”

這個時候,賀光明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賀光明已經被檢察機關立案,隆子洲把他下派到一線執法崗位,而且是褲襠巷一帶。賀光明身上的警服已經進入倒計時。

這天上午,何燁、華生和我來到褲襠巷,擋住一輛油罐車,不過,這輛車手續齊全。賀光明湊過來看熱鬧,看到何燁一臉沮喪,說:“看它不是偷油車,失望了,是吧?”

我們幾個不喜歡賀光明,也不喜歡和他搭茬兒。但賀光明太寂寞了,執行這種枯燥的勤務,能有人說說話對他來說是個緩解。雪野裏,他與我們講話的態度,甚至帶著幾分討好。

賀光明說:“這輛油罐車看起來一切都挺正常,是吧?但我可以告訴你們,它是套牌車。同樣牌照的油罐車,我從早晨到現在已經看見三輛了。有關車牌的問題,我可是專家……”

賀光明這番話讓我們恍然大悟。原來,這些運送贓油的油罐車一直在頻繁活動,雖然手續看起來沒問題,但車卻是套牌的。

何燁說:“賀大處長,你這天天執勤,怎麽不扣車呢?”

賀光明說:“這大冷天的,我在警車裏不願意出來。”

我小聲對華生說:“賀光明的工作態度到哪裏都變不了,他隻喜歡不勞而獲。”

通過何燁、華生近一段時間的偵查,圍繞老白的一個盜油團夥的輪廓已經大致清晰。他們具有很強的反偵查能力,偷油環節和收購環節依然是由孔二虎、油缸子在幹,還有人專門負責原油外運。該盜油團夥不僅收購袋裝原油,還公然使用套牌油罐車運送大量原油。運油車輛夜間出發,多數駛往千裏之外的沿海地帶。

馬鈞鐵、何燁、華生驅車長途奔襲,發現大部分運油車經過長途跋涉,都駛入了杏州的盤龍化工廠和米倉化工廠。盤龍化工廠占地麵積為兩萬多平方米,煉油設備齊全,是當地的知名企業、納稅大戶。盤龍化工廠的管理特別嚴,外來人員無法進入廠區,其董事長李寶成還是市人大代表。

為了將跨省盜油團夥一舉端掉,隆子洲指導專案組製訂了周密的計劃。

這天早晨,支隊獲悉,收購原油的團夥已支付貨款,兩輛滿載原油的車輛已經出發。見時機成熟,隆子洲帶隊秘密趕赴盤龍化工廠所在的城市,一張巨大的網已經撒開。

跟蹤途中,兩輛滿載原油的車輛突然不見了。難道行動被對方發現了?隆子洲將車停在高速路口,假裝接人,觀察過往車輛,終於在柳樹服務區發現了運油車輛,運油車輛前方還有一輛引路的白色轎車。為了不引起對方懷疑,韓鬆將車開到下一個服務區等候,並隨時與前方的民警保持聯係。

事後得知,運油車突然消失並不是對方發現了什麽,而是被當地相關部門查獲。引路車交付罰款進行協調後,運油車才重新行駛到高速公路上。

下午的時候,一輛油罐車駛入盤龍化工廠,有人示意停車,油罐車開始放油。

油罐車駛入盤龍化工廠一小時後,隆子洲一聲令下,在周邊埋伏的二百多名民警同時行動。

馬鈞鐵帶領便衣民警將剛卸了一半的油罐車控製住,又迅速控製了工廠的幾個出口,當場抓獲調油員、化驗員和油罐車司機等涉案人員二十二名。接下來,荷槍實彈的特警進入盤龍化工廠,抓獲涉案人員四十人,查扣了生產記錄和賬本。次日上午,民警又先後將七名準備上班的工人抓獲。經初步訊問,這裏所有人都知道,盤龍化工廠使用偷來的原油加工生產。

在距盤龍化工廠三百公裏的張家屯,民警衝入村旁一個大院,將包括大貨車司機和工人在內的十五名涉案人員抓獲。

不同油田所產的石油,通過化驗是可以檢測出來的。隆子洲指示,對涉案省市幾個油點的油罐逐一進行化驗,讓這些屬於國家的原油從哪兒來回哪兒去。警方經過訊問確認,盤龍化工廠三個月內非法收購原油四萬多噸,案值兩億多元。

原油運到千裏之外的杏州,背後的利潤究竟有多大?每噸原油在當地的收購價是一千五百元到兩千元,而盤龍化工廠的收購價是每噸六千元左右,差價四千元到四千五百元。以五十噸的油罐車計算,一車油能賺近二十萬元。

隆子洲和油田支隊一幫人正在為這些流失的國家原油無比痛心時,盤龍化工廠的輿論反擊戰開始了,一篇微文在朋友圈裏廣為流傳——

在保護油田生產上,隆子洲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次到杏州的打擊活動,隆子洲隨行帶著媒體記者,否則,事後的報道也不會寫得那麽具體、生動。隆子洲的禦用媒體高調渲染這次打擊盜油行動的戰績時,又特別強調,盤龍化工廠頂著納稅大戶、先進企業等光環,言外之意,杏州成了盜油犯罪的銷贓之所。

盤龍化工的董事長李寶成是市人大代表。第二天,隆子洲對盤龍化工廠參與盜油的行為進行通報後,杏州公安積極配合,對李寶成采取了強製措施,取保候審。

劉秀在韓鬆陪伴下赴省城見文廳長。文廳長專門約來隆子洲,共同和劉秀進行了一次談話。

劉秀說:“這一次,我可不是上訪。我終於感覺到了一種清晰可見的力量,讓我由衷佩服。我欽佩你們的決心和勇氣,更欽佩你們的工作方法。”

這種恭維沒有讓公安廳長和公安局長產生興趣,但劉秀這些年的心路曆程卻令他們動容。

“隆局長,到您那裏上訪的董和平,我爹當年就是為了保護他犧牲的,他也是劉錦的養父……說得直接點兒,我和劉錦、董雙紅都是油田的兒子,我們看不了有人糟蹋哪怕是一滴原油……”

疑心雖然沒有完全散盡,但文廳長和隆子洲已經開始認真對待眼前這個叫劉秀的人,一個省內大名鼎鼎的油商、企業家。

“他們偷油的收益八十多億,我全部做公益了,這些都有據可查。但是,這些情況需要保密。除了老白和“金邊眼鏡”可能會被判死刑,很多油耗子不會被判得很重,日後,我還要控製掌握他們的動向,所以我需要得到某種保護。最好的保護就是連我一起判刑。打擊油耗子需要我這種耗子王發揮作用,更需要我們一起合作。我準備將劉翔的科研成果無償獻給國家。這個油田的原油太寶貴了,每丟失一滴,就仿佛是我心中的血失去了一滴……”

談話進行到這裏,文廳長已經意識到,這是一起極其特殊的案件。除了約請省內公檢法司最高領導舉行聯席會議,文廳長還專程趕赴國家安全部門及能源部門麵見有關領導,說明情況。

劉翔在原油中提取的特殊元素得到了認可,被認定為國家能源安全保密項目。公檢法司領導聯席會議確定:全力支持劉秀旗下企業的正常運轉。作為一種保護,劉秀將在涉黑案件處理中被判刑,之後將給他辦理保外就醫。

那一夜,孔二虎眼見著那輛套牌油罐車啟動,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這個夜晚,油缸子也剛剛目送一輛同樣牌照的油罐車遠去。當晚,這樣的目送重複了五次,換句話說,這個夜晚總共發出了五輛這樣的油罐車,這些油罐車的終點都是杏州。

疲憊的孔二虎來到一家溫泉會館,前廳的海藍色燈光讓他頓感舒適。這裏的所有女孩兒都戴著麵具,她們身材高挑,步態撩人,時刻等待著像孔二虎這樣的客人在樓上奢華的按摩室裏揭去她們的麵具。

一番又泡又蒸的折騰之後,孔二虎去了他的包房。經過長長的走廊的時候,孔二虎遇見了一位又一位戴著麵具、提著小包的女孩兒。

孔二虎靜靜地躺在那裏。門開了。孔二虎的眼睛半睜半閉,讓自己的身體最大限度地放鬆。麵具、小包和一個身影出現了,孔二虎閉上了眼睛。當女孩兒的雙手接觸他的雙手時,他感覺女孩兒特別有力量。緊接著,他的雙手被反剪到身後,冰涼的手銬緊緊地銬住了他的兩個手腕。

孔二虎想喊叫,一團毛巾塞進了他的嘴裏。女孩兒從小包裏拿出軍用背包帶,麻利地將孔二虎五花大綁,又蒙上了他的眼睛。孔二虎像個粽子一樣被抬到窗邊,窗外寒風刺骨,又泡又蒸已經讓他的汗毛孔處於張開狀態,寒風針尖一般,讓孔二虎顫抖不止。孔二虎感覺自己被從窗戶順到了一樓,又被扔進了一輛汽車的後備廂。

樓上那個女孩兒眼看著那輛車離開,摘下麵具,露出了何燁的臉……

孔二虎徹底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公安局的訊問室裏了。

韓鬆看著孔二虎:“二虎,今晚咱倆算算總賬吧。”

孔二虎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非常恐懼。

看著瑟瑟發抖的孔二虎,韓鬆把自己的警用大衣脫下來,給他穿上。

孔二虎捂著大衣,依舊渾身顫抖:“韓鬆,我錯了……”

韓鬆做了個打住的手勢:“不要說這個,今天不談私事兒,談公事兒。”

孔二虎隻好如實交代:劉錦遭遇不幸的那個晚上,老白撞翻了奕成手下的押運車。劉錦突然出現在現場,老白感覺劉錦認出了他,所以下了死手。孔二虎還交代,奕成是癮君子並且槍不離身。那天,他得知奕成和趙輝騰剛剛“溜冰”,便引誘侯偉去和他交鋒……

孔二虎還供出了董雙紅被秘密關押的地點。解救董雙紅的時候,孔二虎說:“我要是在老白那裏露了他的底,他的小命就沒了,而且弄不好老白還會讓我下手。我不想沾人命,所以把他藏起來了……”

這一天,注定會被寫入曆史。

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位於杏州市的米倉化工廠院內警燈閃爍,特警荷槍實彈守衛著被盜原油,油罐車整裝待發……

馬鈞鐵請示:“報告,被盜原油是否可以回家?”

隆子洲下達指令:“國家的原油回家!”

當日,警方查扣的幾萬噸被盜原油踏上了回家的路。

現場指導起贓工作的國家能源部門相關負責人對記者說:“這次戰役,隆局長千裏奔襲,一路追蹤到杏州市,掌握了大量證據,一舉搗毀了非法收購、煉製原油的企業,實屬不易。”

記者問:“這次戰役是否起到了震懾作用?”

隆子洲說:“我們跨省打擊涉油犯罪,對盜竊、販賣、收購國家原油的不法分子起到了極大的震懾作用,打出了公安的氣勢與聲威。油田產量明顯上升,效果十分顯著,這些都證明,我們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

記者問:“打擊涉油犯罪的社會意義是什麽?”

隆子洲說:“打擊涉油犯罪,最大的意義在於維護國家能源安全。近年來,為保證完成穩產目標,為國家的經濟建設輸入血液,油田工人們不分晝夜、不畏艱辛,我們公安機關有責任保駕護航。”

老白落網後,那輛豐田霸道在藏匿處被找到,車輛發動機上的機號被抹去了,裏邊有多個假牌照、二十多部手機、兩部望遠鏡、砍刀、鋼鋸、斧子、錘子、膠帶等。

韓鬆問:“你這是要殺誰?”

老白沉默了很久,說:“很多啊……”

馬鈞鐵遭遇襲擊,係老白安排人幹的;劉錦犧牲當晚,老白是凶手;韓鬆被炸,係老白派人安裝的炸彈;通過蔣梅,奎城土煉油點與老白的關係得到了印證;老白的手下承認,是老白指使他們誣陷馬鈞鐵……

審判正在進行。

劉秀、“金邊眼鏡”、孔二虎、油缸子、君剛、輪椅上的奕成、李寶成等,都站在被告席上。

DNA比對證明,李寶成就是害死劉會戰的凶手。李寶成說明了老白也參與其中的情況。由於涉案人員眾多,檢方早已提前介入。隨著偵查的不斷深入,陸陸續續又有不少官員牽扯其中。

這是一場特殊的較量,因為它涉及的是國家能源安全。

那邊正在庭審,這邊,公安局正在召開隆重的表彰大會。

何景利、馬鈞鐵、韓鬆、何燁等市公安局近百人的民警方陣著裝整齊,向隆子洲敬禮。

隆子洲站定後,莊嚴地向大家回禮……

冰雪融化了,劉錦的鮮血也跟著化成了瑪瑙色的水滴。

韓鬆在接下來的春天和夏日裏,經常陪伴劉錦的母親在江邊散步,他一直在冒充劉錦。所有人都在配合韓鬆的謊言,說劉錦由於在抓油耗子的過程中受傷,失去了語言能力。

接下來的冬天,劉錦的母親病危。劉秀保外就醫,第一件事就是來到母親身邊,他跪在床前,泣不成聲。

老人去世前輕撫著韓鬆的臉說:“孩子,謝謝你。我要去找劉錦了。我知道,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