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被掩蓋的真相

通過市委書記的大公子陳國棟的運作,老白得以麵見市委書記陳健。老白麵見陳健,主要目的是攪亂真相,他說:“劉秀長期引導企業從事不法活動,我一直努力讓企業回到正軌,但很艱難……”

陳健注意到,這個企業的法人老白和幕後的董事長之間有不可調和的矛盾。陳健考慮的,是努力不讓這種矛盾影響企業效益,進而影響地方經濟。陳健希望公安機關能夠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並表示,他不會保護違法的一方,但希望能快些有結果。

省委領導的批示已經下來:“這一仗精彩、漂亮,下一步要做好證據搜集和固定工作,除惡務盡。”

這種情況下,劉秀可能很快就會被收監。

打擊育才化工戰役迅速發酵,坊間流傳的版本很多:有人說,中紀委工作組已經進駐;亦有人說,中央高層指示,辦案人員均從外地調遣;也有人說,因牽扯當地公安人員過多,如果徹查,全市公安係統將會癱瘓……

柳家勝對隆子洲發布如此通告暴跳如雷:“武斷,武斷,沒把一切調查清楚就下死手,有沒有公道?把好人打成壞人,這樣怎麽行?”

隆子洲對柳家勝說:“我錯是錯了,但咱們將計就計,如何?”

柳家勝和大家立即明白了隆子洲的用意——將計就計。

連日來,狀元樓裏人來人往,有的囂張,有的耷拉腦袋。

劉秀正在狀元樓裏靜靜等待,魯奎突然而至,質問劉秀:“你什麽意思?這些年,沒我魯奎幫著你,你能有今天?拿點兒小錢給我,你還記錄?”

劉秀說:“不是我記的,是老白背著我幹的。”

魯奎說:“別跟我打馬虎眼。老白能背著你幹事?他長幾個膽兒?”

劉秀冷笑:“前一段時間,你們的‘掘鼠’行動打掉的那個化工廠就是老白背著我幹的。他背著我幹事,很正常。”

魯奎知道“掘鼠”行動,但不知道那和老白有關。

魯奎說:“那麽你告訴我,怎麽能確定老白和那個化工廠有關係?”

劉秀說:“抓了孔二虎、油缸子就都清楚了。而且,我還有撒手鐧,能夠證明這一切。老白的化工廠是蔣梅建的,蔣梅是我的前妻。”

馬鈞鐵遇到了大麻煩。他受賄一百萬元的視頻不知被誰發到了微信朋友圈和各大網站、貼吧上,無論市公安局怎樣解釋,都無法扭轉輿論的聲討浪潮。一時間,油田支隊從萬眾矚目的正義之巔跌落為人人責罵的腐敗老巢,人們對馬鈞鐵受賄問題的關注,瞬間超越了公安機關打擊育才化工取得的輝煌戰果。

這一切,都是老白在背後主使。這段視頻的再次出現,讓馬鈞鐵更加確信,劉錦犧牲的那個夜晚出現的所謂的幽靈就是老白。

市委書記陳健立足於保護地方經濟發展,在與隆子洲談話的時候,對育才化工的打擊處理,定下了三個分開的工作準則:一是要把企業的違法行為與守法行為分開;二是要把企業的違法人員和守法人員分開;三是要把企業的惡劣影響與曆史貢獻分開。並強調,處理育才化工不能搞“一刀切”……

陳健指示隆子洲,快偵快訴,盡快讓企業恢複正常生產,盡快讓輿論安靜下來,盡快讓公安機關穩定下來。陳健還專門到公安局召開現場會,指示隆子洲,隨時匯報油田支隊的偵查辦案情況,在移交檢察院起訴之前向他做一次綜合匯告。隆子洲指示油田支隊,務必做好證據搜集工作,把案子辦成鐵案。

何景利對隆子洲說:“我不管別人怎麽看,我隻對法律負責,隻對國家負責。如果真的捅了什麽婁子,我就告老還鄉。”

隆子洲說:“我也是這麽想的。”

盡管對馬鈞鐵的問題,隆子洲在各種場合極力予以說明,但他發現,越是他想做的事情,市委一些主要領導越是反對,人們都把他對馬鈞鐵的保護視作袒護。

“那一百萬,馬鈞鐵為什麽放在櫃子裏,不交給紀檢委或是他當時所在的刑警支隊?”有人質問。

馬鈞鐵解釋說,當時紀檢委和支隊在他眼裏並不可信。但質問者卻說:“說你收錢是為了打入敵人內部,才是最大的不可信。”

檢察院對馬鈞鐵立案了,那段視頻鐵證如山。馬鈞鐵的同事們提供的對他有利的證詞都沒有被采納。馬鈞鐵似乎沒救了。

隆子洲始終和馬鈞鐵站在一起,他告訴馬鈞鐵:“你要堅定信心。我會以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的身份為你作證。”

中午,不接待完上訪群眾不吃午飯;晚上,不接待完上訪群眾不下班。隆子洲在局長接待日始終堅持著這個習慣。公安部要求地市公安局長一個月集中接訪兩次,隆子洲卻將每周三固定為自己的接待日,雷打不動。

隆子洲清楚地記得,他上任後的第一個接待日,有反映公安機關在打擊油田犯罪方麵不作為的,有反映公安機關在打擊油田犯罪方麵枉法的,有反映公安機關違規辦案的……隆子洲對這個城市公安機關曾經的亂象記憶猶新。

第一個局長接待日,隆子洲連續接待了八十一名上訪群眾,全是反映油耗子盜油線索的。隆子洲始終保持著對公安熱點問題的關注,多次通過新聞媒體向群眾公布自己的聯係方式,並通過微博和群眾進行互動。那一年,隆子洲向全體市民鄭重承諾:我接待就接待到底,事事有著落,件件有回音。

打擊育才化工最為關鍵的時刻,隆子洲突然“失蹤”了,向他請示工作隻能通過電話——隆子洲因為馬鈞鐵的事情上火,患了重感冒,在招待所躺了三天。但在周三接訪日,隆子洲依然神色憔悴地出現了。

信訪辦民警建議他別接訪了,隆子洲說:“和市民都說了,怎麽能失信呢?”

民警又建議他挑重點的接訪,隆子洲卻說:“上班就得幹上班的事情,接訪一個也不能少。”

當天,隆子洲共接待來訪群眾二十七人,當最後一名群眾離開時,他因體力透支幾乎休克。

由於每次接訪都需要苦口婆心地解釋、勸導,隆子洲常在接訪後累得說不出話來。加之最近由於打擊育才化工過度辛苦勞累,隆子洲的嗓子啞了。第二天,隆子洲做了聲帶息肉手術。手術後,醫生告誡他,至少十天不能說話,與他人交流隻能通過寫字的方式。

但手術後的第一個周三,隆子洲又準時出現在接訪現場,一見到上訪人便開口講話了。

周三,李寶成和董和平早早地來到市公安局接訪室門前,看了看排隊的人群,然後走到接訪室對麵的一個向陽的牆角。董和平懷裏揣著兩個燒餅和一瓶水。他和李寶成不是約好了一起來的,隻是恰巧碰上。董和平的兒子董雙紅一直沒有回家,已經失蹤很久了,他想讓公安局長給自己找找兒子。此刻,董雙紅已經被馬鈞鐵、韓鬆等人保護起來。

李寶成想向局長詳細說說自己這些年受到了劉秀怎樣的迫害。李寶成自信,有高層的護佑,如果能再從道義層麵說服隆子洲,一切就完美了,就能更好地掩蓋真相。

董和平蹲在地上,李寶成抱著肩膀站著。

董和平說:“我看你咋那麽眼熟?”

李寶成看了看董和平,覺得他就是一個衣著簡樸的平頭百姓,便也沒有任何警惕。

李寶成說:“我經常聽人們說,我長得太大眾了。”

董和平說:“你也是來告狀?”

李寶成說:“是,告狀。”

董和平說:“人家都說這個局長好,但不知道他是真好還是假好。”

李寶成說:“我也不大相信。”

董和平說:“咱們先在這裏觀察一下,看這個局長是不是真像別人說的那麽好。”

臨近下午兩點的時候,董和平從懷中拿出兩個燒餅,分給李寶成一個。兩個人幾口就把燒餅幹掉了。

李寶成說:“看來這位局長真的不錯,接訪到現在午飯都沒吃。”

臨近傍晚,董和平對李寶成說:“這位局長一天沒吃飯了,總共出來去廁所三次。這樣的局長不會錯吧?”

李寶成說:“不會錯。大哥,一會兒你先進去說你的事情,我最後說。我吃了你的燒餅,欠了你的情啊。”

董和平說:“好,我先去看看這位局長到底咋樣。”

去接訪室之前,董和平說:“我還是看你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了 。”

李寶成說:“想不起來就不想了,進去吧。”

董和平剛剛跨進門檻,突然想起李寶成是誰了,臉上的肌肉抽搐起來,咕咚一下子被門檻絆倒,心中的恐懼瞬間將他湮沒……

多年來,盡管那幾張麵孔在董和平心中越來越模糊,他卻從沒有忘記。見到李寶成,董和平的記憶慢慢恢複。

但是,李寶成已經不記得董和平是誰了。

李寶成正在眼巴巴地等著董和平出來告訴他這個局長咋樣的時候,韓鬆等人出現在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