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和老白的互動
至少在表麵上,“掘鼠”行動大獲成功。何燁、華生、韓鬆和我忙得不亦樂乎。大概多日不見何燁,錢博文探頭探腦地出現在支隊門口。
“幹什麽的?”依然是韓鬆先發現了他,接著,韓鬆想起來,他是何燁的男朋友。韓鬆一個眼神過來,我和華生當即會意,幾乎同時對錢博文怒吼:“說你呢,你幹什麽的?”
我們假裝不認識錢博文,把那天晚上的測謊似乎完全忘在腦後。
錢博文被這氣勢嚇得有些發蒙:“我……我找何燁,我是他男朋友……”
這家夥如此快就揭開謎底,華生和我有些失望,但人家既然表明身份了,我們倆也就不能再裝了,滿臉堆笑地走到近前:“哦,誤會誤會,認出來了,我們在搞案子,以為你是來探風的呢,抱歉啊。”
何燁正在訊問室裏,我熱情地將錢博文引到會客室,給錢博文泡了杯熱茶。
錢博文說:“謝謝。你們最近很忙啊?”
我琢磨了一下:“不忙,不忙,我們哪有那麽多事情。”
華生接著說:“何燁更不忙,我們這個單位的女的都吃香,什麽事情都不讓她們幹,何燁每天就是按摩美容做臉逛商場。”
看到錢博文那表情,我努力憋著不讓自己笑出來。我說:“您坐啊,我出去忙了。”
我一出來,就把韓鬆叫到一旁,把剛才的事嘀咕給他聽。
韓鬆說:“別鬧啊,何燁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男朋友,你可別給鬧黃了。”
華生聽了有些不高興:“我們還不都是為了你?難不成你跟那個狄威是認真的?不打算要何燁了?”
我跟著起哄:“對啊,你不要,惦記何燁的人多得是,也不能便宜了那個醫生啊。測謊結果都在那裏擺著呢。”
韓鬆看我倆沒正經的樣子,有些不快:“案子都忙到這份兒上了,還有心思幹壞事?你們兩個沒去爬冰臥雪,沒累著,是吧?”
我不理他,提著一個快燒壺和華生一起朝會客室走去。
錢博文原本在看報紙,見我們進了房間,趕緊起身。
華生很客氣,一邊讓錢博文坐下,一邊給他續水。
我先自我介紹:“我是何燁的警校同學,現在的同事。”接著,我用關心的語氣問,“何燁這脾氣,你能行嗎?”
錢博文說:“脾氣,不太了解。”
我說:“你放心,回頭我說說何燁,別一天到晚閑逛,多陪陪你。你們得加強了解。”
錢博文的臉色有些尷尬,也有些惶恐,試探著問:“何燁對我說,她案子忙,脫不開身……”
我說:“這個何燁……人是不錯,就是太愛玩了。在警校的時候啊……那些事情不提了。你看,她多調皮,還說案子忙,這不是忽悠人嗎?你放心,回頭我說說她,別老是這麽沒正形兒。”我壓低聲音,“剛才,最開始對你惡狠狠那位叫韓鬆,曾經是何燁的男朋友——這事兒,通過那天測謊你也知道一二了,我也不瞞著你。你看他那個霸道樣子,最後都不敢娶何燁了。你要是真心和何燁交往,可要負責到底,否則我們這些同學不答應。”
錢博文順著門縫看到正在走廊裏比比畫畫的韓鬆,臉上的表情很複雜。
我接著說:“你們好好處吧。畢竟年齡大些了,何燁應該穩重點兒了。你回去問問何燁,我可是她最鐵的哥們兒,我說的這些都是為了你倆的幸福。醜話必須說在前邊,幸福才能在後邊。但我覺得,何燁不適合你們醫生這種人。不過,你既然選擇了,就不能再三心二意。”
若是沒有那天晚上何燁眼淚汪汪找韓鬆那一幕,此刻的錢博文還不至於對何燁有太多的反感。一次次挑戰底線的結果是,錢博文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錢博文的小插曲過後,局長隆子洲駕到,大家臉上都洋溢著喜悅。隆子洲對油田支隊這一階段的工作非常滿意,剛剛坐下就對何景利提出表揚。
隆子洲說:“咱們油田支隊的‘掘鼠’行動,作為一場開局之戰非常不錯,尤其是保密工作做得好,整個過程沒有跑風,說明我們這支隊伍相當過硬。尤其是馬鈞鐵,收了老白那麽多錢都沒給人家報個信兒,很不夠意思啊。”
大家都笑了。
何景利說:“老白被控製在這裏,他的化工廠還能保持高效運轉,說明老白生意運轉很成熟了。”
馬鈞鐵說:“劉錦遇害,韓鬆被炸,我被襲擊,我感覺都是老白幹的。這個想法我已經產生很久了。”
隆子洲說:“大家不要忘記,還有很多案子要破啊,尤其是劉錦的案件。”
提起劉錦,大家的心情沉重起來。劉錦的血還凍結在雪野當中,隆子洲曾經說過,要在積雪消融之前將油耗子打盡。隆子洲感覺到了大家心中的那份沉重,鼓勵大家說:“現在,開局良好,希望我們一鼓作氣,實現我們的目標。”
馬鈞鐵說:“我覺得,韓鬆帶領我們打開了一個神秘盒子,由於那個盒子裏隱藏著殺害劉會戰凶手之一老白,韓鬆、劉錦還有我,都是揭開謎底的關鍵人物,老白才會對我們下手。”
馬鈞鐵的分析推理,從某個角度來說是很有道理的。接下來的事態發展,似乎越來越證明著這一點。在馬鈞鐵心裏,老白已經是最為叵測的人物了,甚至遠遠比劉秀更加叵測。出於和劉秀的情分兒,馬鈞鐵最為痛恨的就是老白了。
我的業務能力有限,除了抓人就是看守那些被抓獲的嫌疑人。我獨自看守老白的時候,他向我暗示,可以給我一筆巨款,老白想給外邊打個電話,還想讓我幫他逃走。
我認真地考慮了老白的建議。有了那筆錢,媳婦也許會和我重歸於好,我們會破鏡重圓。誰也不知道我的生活中發生了什麽,如果媳婦和我重歸於好,別人就永遠不會發現我生活裏的那個小波瀾了。
“我要是接受了你的好意,把你放了,我就得進去。關鍵是怎麽才能把你放了,我還平安無事呢?”
“你讓我打個電話,現在我就讓人把現金送到你指定的地方,餘下的都好商量,怎麽樣?有了這筆錢,你這個警察不當也罷。”
我顯得很猶豫。老白對我的狀態很滿意。外邊的風雪很大很大,厚厚的積雪正籠罩著城市縱橫交錯的路。妻子離開以來,我那縱橫交錯的心思也覆蓋著厚厚的積雪,老白的這番話似乎有某種融化積雪的功能,我的心跳開始加速了。
老白說:“都知道油田支隊大換血了,但若真想幹正經事兒,應該衝著劉秀去,應該去查育才化工,查一個剛剛起步的土煉油點,磕磣不?”
我說:“那個土煉油點是你的吧?”
老白說:“即便是我的,我也不能承認啊。”
我說:“你不承認,他們也能查出來。”
老白說:“查出來也和我沒關係。和劉秀有關係的擺在那兒,你們不打……”
我說:“你怎麽知道他們打完這個不再打那個?據我所知,支隊裏這些人的工作積極性都很高漲。”
老白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說:“人家都忙來忙去,你怎麽這麽清閑?”
“我是從特警隊新調來的,業務不熟,目前在學習階段。”
“業務熟的表麵上都人五人六的。一看你就是踏實人。”
我不想把話題扯太遠,先忽悠老白說:“看來你也是很有血性的人。你也不是殺人犯,弄點兒小油沒啥,我能幫你到什麽程度就幫到什麽程度。你想吃什麽喝什麽,盡管和我說。”
老白說:“我想……出去……你把我放了,我按照剛才說的辦。”
對話進行到這裏,我一度加快的心跳慢慢平緩下來,瞬間發昏的頭腦重新清醒。我想起韓鬆和馬鈞鐵對老白的那些判斷,他怎麽可能不是殺人犯呢?劉錦遇害,韓鬆被炸,很可能都和眼前這個人有關。我怎麽能有和他做交易的念頭呢?
閑著也是無聊,我繼續和他饒舌:“盜油又沒死罪,隻要不是死罪,放了你也沒啥,但就這麽放可不行。這麽放了你,工作丟了不要緊,還得進監獄。”
老白說:“進監獄不至於,大不了是個玩忽職守的錯誤,你合算。”
我說:“以前,你或是你們的人也這麽幹過?”
老白沉默。
我出門給韓鬆撥了個電話,把剛剛的事說了。
韓鬆說:“你終於還是不傻的,明白我為什麽在筆記本上寫著那句話時刻提醒自己了吧?接著和老白好好聊,看他下一步如何表演。”
我回到老白身邊。老白又進一步想別的辦法和我套近乎。
老白說:“你初來乍到,我給你點兒線索,你把劉秀抓了,把他拘留了、逮捕了、判刑了,怎麽樣?這樣你可以立功,我也可以立功。我立功了就可以爭取寬大,就可以放出去了。”
我說:“要說盜油沒死罪,也不一定。你看,狄氏兄弟不就是因為盜油,一點兒一點兒查出其他事情最後都被斃了。你覺得劉秀有沒有這種可能?”
老白說:“劉秀倒不會被槍斃,殺人放火的事情,都是我們做的,他的強項是對付我們這些手下。”
我說:“如果劉秀知道你對我說的這番話,如果他知道你想吃獨食兒,你覺得會是什麽後果?”
老白的汗珠子流了下來。
我說:“還是好好配合我同事吧。即便你不承認那個煉油點是你的,大家也心知肚明。劉秀這種人,我不相信他沒有命案。你說,這個城市裏,誰敢碰劉秀?誰敢和他叫板?他這威信是咋來的?”
老白說:“我們私下也都明白這個道理,劉秀賊精,當官的也好,打打殺殺這幫人也罷,誰也玩不過他。即使他有個殺人之類的事情,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
我說:“神不知鬼不覺?我不信。頭上三尺有神靈,我相信他早晚會完蛋。記得狄氏兄弟被槍斃之前那張報紙嗎?狄老大旁邊有一口井,那個意思就是劉秀給他挖了一口井。挖井這類事情,估計劉秀幹得多了,不差你這一個。槍斃狄老大那天,我負責押解,狄老大當時很慘,那就是和劉秀作對的後果。你好好想想吧。”
老白苦笑一下,說:“我的瑪莎拉蒂,我的路虎,那都是秀才的財產,給我使用就是用來做道具。你的那些警察同行,那些官員,看我這行頭就眼暈,我再時不時給他們砸一個錢箱子過去,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情了。可歸根結底,將來一旦出了什麽事情,風險都是我老白的。人家劉秀啥問題都沒有啊。”
我說:“那是你不懂法律。你們就是黑社會性質組織,劉秀是老大,你們幹的所有壞事他都有份兒,而且需要承擔最嚴重的法律責任。”
老白說:“我們偷的所有油都要乖乖交給劉秀。你知道隻是油這一項劉秀每天進賬多少?一百多萬啊!”
見我目瞪口呆的樣子,老白繼續說:“一百萬,你不信?誰也不信,但千真萬確。他每天賺一百多萬,風險卻都是我的,我是劉秀手下裏最倒黴的一個,因為我是在最前台。”
我說:“也別那麽說,風險再大,也沒殺人風險大,對不?而且殺警察的風險更大。劉錦是誰殺的?”
老白搖搖頭說:“我感覺不是我們的人殺的。我和二虎關係很好,但殺人這種事,即使關係再好,二虎也不會對我講的。我和二虎聊過殺警察那件事,我感覺不是他幹的,但他應該知道某些重要情況。”
我說:“不是二虎幹的?而他又知道一些情況?”
老白說:“這個事情在二虎那裏一定會有突破。這是我的感覺而已。”
我轉移話題:“老白,說實話,我覺得你有點兒熊。你怕劉秀幹啥?如果真有一天,你發現他要對付你,如果你是爺們兒,就得提前收拾他。那樣我才佩服你。”
老白苦笑:“哥們兒,你這是啥警察啊?還教別人殺人?咱偷人行,殺人可玩不來啊。”
我是故意在試探,但老白的回答,我分辨不出真假。要麽劉錦的死真的與老白無關,要麽老白就是一個好演員。
老白說:“劉秀很會用人。你看,我這個人性格有些懦弱,就適合溝通個關係啥的。二虎和油缸子就不一樣了,他們更適合在曠野上和那些油耗子打打殺殺。要說殺人越貨,二虎和油缸子都有可能,我就不行,沒那個氣場。”
我問:“咱設想一下,如果劉秀將來真想幹掉你,會讓誰下手呢?二虎?油缸子?”
老白眼神中露出了一絲恐懼:“我不知道,但一定會有。劉秀又偷油又幹房地產,天天在他身邊的君剛就不用說了,幕後幫著他的更多。別看我和二虎、油缸子天天圍著他轉,我們誰也不真正了解他。”
我說:“既然這樣,你對做汙點證人有信心嗎?”
老白又苦笑:“不瞞你說,沒有。你看看,育才化工那點兒偷雞摸狗的事情,最後都得扣在我腦袋上。舉報?我眼前根本就沒有這條路,劉秀早就給堵死了。你知不知道,我這條腿就是被劉秀打殘廢的……”老白越說語氣越沉重,“我感覺,我目前隻有死路一條了。現在,有人想置我於死地……”
離開老白,我把所有情況和大家進行了分享。
馬鈞鐵說:“別看他表麵可憐巴巴。老白演戲很有一套,他是在你麵前給自己彩排呢。”
韓鬆說:“這種人嘴裏從來就沒真話。隻要能保命,他會把自己擇得幹幹淨淨。”
何燁說:“老白所有的話都要反過來聽。比如他說沒有信心做汙點證人,其實他信心滿滿。”
悄悄進行的DNA比對已經證明,老白不是煙頭主人,但這不能排除他不是害死劉會戰的凶手之一。原本指望韓鬆加大審訊力度的時候,隆子洲局長來了命令:放了老白……
其實,放了老白也是劉秀的意思。文碧君廳長和隆子洲交流後確定:隻要是劉秀說的,盡量照辦,尤其是在羈押老白找不到證據的時候。
隆子洲委托馬鈞鐵告訴老白:“老白,你們秀總的力量實在強大,他為你疏通了關係,我們放了你。”
董雙紅是孔二虎的手下,同時也是劉秀和劉錦的弟弟、線人。董雙紅和保安隊長小董是叔伯兄弟。長期以來,他們以劉錦為核心,在打擊油田犯罪過程中,始終微妙地配合著。小董性格直來直去,不適合做線人和臥底的活兒,而性格相對活泛的董雙紅卻不同,他可以在孔二虎之類的油耗子那裏虛與委蛇,有機會就配合劉錦幹點兒裏應外合的事。同時,董雙紅也按照劉秀要求掌握了全部偷油技巧。劉秀曾對劉錦說:“讓董雙紅學技術,是為了真正做到知己知彼。”
侯偉向董雙紅的母親詢問那個與孔二虎、劉錦聯係的電話號碼。
“這個號碼是我兒子的,但他不讓我們往他這個手機打電話,除非遇到特別緊急的情況,比如我或者他爸犯病什麽的。”董雙紅的母親還說,“我兒子很有正義感,他是在幫助劉錦打油耗子。那個號碼是他做事時使用的號碼。”
韓鬆、侯偉、馬鈞鐵一起來到劉秀辦公室。此時,劉秀已經進一步明確了劉錦犧牲當晚雙方火拚的名單,趙輝騰和奕成肯定在場,董雙紅也在,但撞死劉錦的到底是誰依然不得而知。馬鈞鐵告訴劉秀:“老白就是害死你父親的三名凶手之一,但還需要等到李寶成落網。”
馬鈞鐵把隆局的想法告訴了劉秀。
劉秀說:“隆局的情我領了。我們對老白欲擒故縱,就是為了掌握他偷油犯罪證據,我會全力配合。”
馬鈞鐵說:“不是你全力配合的問題,你也需要全力解釋,偷油這事情你難逃其咎。”
劉秀說:“一切都會真相大白的。清者自清。”
劉秀緊緊握住韓鬆的手,說:“年輕人,我永遠也忘不了你。將來,你在我這裏說一不二,你讓我深深敬佩。鈞鐵和我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情。”
當馬鈞鐵提出沒有證據能夠證明老白的化工廠與老白有關係時,劉秀輕鬆一笑:“這個可以讓蔣梅提供幫助,老白所有化工廠都是她承建的。”
馬鈞鐵意外地笑了:“劉秀,你還有多少事情我不知道呢?你和蔣梅還有聯係,關係還不錯,是吧?”
當侯偉向劉秀表達自己多年來始終在苦心尋找狄成幕後那個人時。劉秀目光炯炯有神:“李寶成,狄成幕後一定是李寶成。案子終於要見亮了。”
侯偉說:“這些年,我們缺乏交流。我們在做好警察的事兒,你在和那些人周旋,但我們要是好好交流那麽幾次,分享一下彼此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劉秀說:“你們都是我的恩人,我不會虧了大家的。”
搜索李寶成行蹤的工作開始了,但李寶成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