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滬閔路上的一個攀岩俱樂部的休息室裏,他們和台灣老板見了麵。

台灣老板祖籍上海,未婚。他的母親在上海出生,長到七八歲時隨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乘太平輪去了台灣。1970年出生的台灣老板在母親的影響下,極有上海情結。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他來滬經商。從照片上看,他長得還算標致,頭發梳得溜光水滑,隻是有點兒女裏女氣的。

莫高和梅一辰要約這位老板見麵,他一直推說沒空,直到被堵在這間休息室裏。

他們說明來意後,老板翹著蘭花指說:“沒錯,崔女士是我們公司的員工。她很優秀,已經是部門主管了。巧了,她家住的這幢房子正是我家的老房子。剛回上海那年,我拿著母親給我的地址和老照片去找老房子時,發現路名已經變了。就在我沒頭沒腦地亂撞的時候,一個正在曬太陽的老太太問我要找哪戶人家。我說了原委之後,老太太激動地拉住我,叫我‘小少爺’,說她是大小姐的娘姨,還問我:‘大小姐現在身體還好吧?’我聽出來了,這位老太太是我母親小時候的保姆。這麽多年來,我母親一直寄錢給她。接著,屋內有人喊我‘少爺’,說:‘哎呀,原來是貴人上門!多虧了你母親,我們才沒有被趕到鄉下去。’我不解地看著她。這位阿嫂接著說:‘當時,你媽媽每個季度都寄錢給我們,有專門送外匯的幹部給送上門來。後來,街道上有人來勒令我們離開上海,去鄉下,正好碰到送外匯的幹部來送錢。後來,我們就莫名其妙地不用去鄉下了。十幾年後,我們才知道,外匯部門要保住這個地區的外匯額度,所以協調街道不要趕我們走。’我從母女二人的口中得知,老太太身後的這幢房子,正是我們家的老房子。看著這幢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建造的西班牙風格的洋房被搭建得麵目全非,我暗下決心,一定要把它買回來,恢複本來的樣貌。我要請老母親回上海住,圓她一個故園夢。誰知,做了這麽多年生意,錢越賺越多,卻總是買不下這幢房子。後來,我隻好一間一間地買,買到一間算一間。”

“難怪寶亮嫂上次說,崔曉華去這家公司上班是她介紹的,原來有這層關係。”梅一辰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師傅。

說到這裏,老板又翹起了蘭花指:“母親保姆的女兒寶亮嫂這間,我已經買了。崔女士家這間,我最近也準備買。”

“價錢談好了嗎?”莫高問。

“還在談。”老板回答。

“和誰在談?”莫高又問。

“崔女士和她先生兩個人。”老板回答。

“崔女士什麽態度?她先生什麽態度?”莫高問。

“他們不一定非要住在這個地方啊!這個地方是不會動遷的。這個房子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小了,連螺螄殼都算不上……無非是錢多錢少的事。”老板回答。

“據我所知,崔女士和她先生在這件事情上意見很不一致。”莫高說,“而且,就在這個時候,崔女士的先生遭遇了不幸。”

“他們的意見一致不一致,我不清楚。崔女士的先生遭遇了不幸,我知道。而且,我已經表示過哀悼了。”老板說。

“哀悼是單獨表示的?”莫高問。

“不然呢?”老板反問。

“您和崔女士經常單獨見麵嗎?”莫高問。

“莫警官想問什麽?”老板又反問。

莫高打開手機,將技術人員發給他的那張照片給台灣老板看了一下。

台灣老板看完之後,馬上就笑了:“我當是什麽神秘照片呢!大陸還這麽保守嗎?我是在安慰一個剛剛被先生打得鼻青臉腫的異性員工。如果您是老板,您會怎麽做?”

說著,老板打開了衣櫃:“如果兩位警官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還在忙。”

從梅一辰的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衣櫃裏麵。

梅一辰眼尖,注意到老板的裝備和崔曉華兒子的裝備居然一樣,於是湊上去說:“老板,您的戶外運動裝備看上去很不錯啊!”

老板用頗具優越感的語調說:“是一個國際著名的攀岩品牌,大陸沒有賣的,我是專門從台灣帶過來的。”

莫高和梅一辰交換了一下眼神。

莫高決定直接出擊:“老板,今天打擾您了!問您最後一個問題:您是否認識崔女士的兒子?”

老板翹著蘭花指說:“莫警官說的是王崔宏先生吧,我當然認識了!公司年會,員工可以帶家屬。小王先生書法寫得好,隸、草、行、楷,寫什麽像什麽,照片也拍得超級棒,公司有很多廣告項目都請他做攝影師。他那套高級的照相設備,是公司的資產,專門給他用。”

未婚,有上海情結,想買回老房子……給自己員工的兒子買價格不菲的戶外裝備和照相設備……把手放在女主人的手上,恰好被男主人拍到……他有沒有可能參與這件事情?

王崔宏攝影技術高,但事發的時候並不在現場。這中間有什麽必然聯係嗎?

上網搜索,台灣老板開的是一家廣告公司,本市有很多知名企業都是他的客戶。

梅一辰眼尖,在產品展示欄裏發現,王大為夫婦找的那家旅遊公司也在其中。這樣一來,作為部門主管,崔曉華完全有可能拿到這家公司所有旅遊產品的廣告。那麽,王大為褲子口袋裏的廣告圖,到底是旅遊公司分發的,還是崔曉華拿回家的呢?

走出攀岩俱樂部,梅一辰手上多了一份近期活動的圖表。圖表上介紹說,攀岩的主要場地正是案發現場的那個深坑,攀岩的時間大多安排在春冬兩季遊客較少的時候。

看著這張圖表下麵潦草的簽名,梅一辰突然拍了一下腦袋,對莫高說:“師傅,我們馬上回去看樣東西。”

和梅一辰判斷的一樣,王大為褲袋裏的那張廣告圖上果然沒有業務員的簽名。她特地打電話給旅遊公司,得到的信息是:為了方便統計業績,業務員是不會不在分發的廣告圖上簽名的。這說明王大為身上的這張廣告圖不是業務員分發的,而是直接來自公司——來自旅遊公司,或者廣告公司。前麵的調查結果顯示,這張廣告圖不可能來自旅遊公司。那麽,就隻有第二種可能性了,這張廣告圖隻能來自為旅遊公司做廣告的廣告公司。

如此看來,基本上可以斷定,這次旅遊是崔曉華主導的,至少可以證明她在這件事情上說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