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過了兩個月,也就是1998年6月初,本田又到了東長市,住在東長賓館。

隨後她就和公證處的靳福明和趙羅生去何桂英家,拿出已擬定好的財產分割協議,要何桂英摁手印。

這時候的何桂英,經過陳洪生及其家人的影響,已不像過去那麽輕信本田了。

她不肯摁。這是本田所沒有料到的。

於是,她就把何桂英拉到房間裏邊哭邊訴:姨媽,無論如何你要把這件事辦一下,我本田枝子也不是太壞,我給你寄錢,又給你買戒指,辦這個事也不是為了我一個人。

何桂英就有些慌了,忙去安慰她。

本田趕緊握住何桂英的手,眼淚啪嗒啪嗒直掉。

本田握著何桂英的手慢慢走了出來,本田也停住了眼淚。

何忠平忍不住了,上前說:這邊的事情,我們已經商量好了,由我做代表。

本田很快地朝他看去。

何忠平不理睬,繼續說:這個事情怎麽這麽急?我們還沒有商量,你們就寫了。

趙羅生將協議送到何忠平跟前說:你一看就知道了,我們也是為你們好。如果錢匯到南京,你們是拿不到錢的。

何忠平不相信地用眼睛瞟著他,走到屋子門口,倚在門框上蹲了下來,悶起頭來扒拉著鞋幫上的幹泥巴。

靳福明也笑嘻嘻地勸何忠平答應這件事,早一點把這事了結。

何忠平想了半天,抬起頭說:我們上次到公證處去,司法局的頭頭兒也在場,都說金壇那邊是有繼承權的,分錢也有他們的份兒,這會兒他們不在,我們不好簽字,哪能這麽隨隨便便摁手印呢。

本田朝他乜斜著眼睛,不等他說完,就說:何忠平,你今天不簽字,一切後果你要負責。現在公證處的人都在這兒,我要控告你。

本田的胸脯劇烈地起伏。看得出來,她很惱火。

何忠平隻是說:金壇他們人不在,你有本事把塗鎖林他們找來,光是跟我說有什麽用。

本田見何忠平不鬆口,一時沒有什麽結果,隻好走了。

緊接著幾天,本田和身著製服、頭戴大蓋帽的公證處的人不時地跟何忠平講這件事,要他簽字。

何忠平始終不同意。本田就口口聲聲要控告他。

何忠平心裏沒了底,有些疑惑起來:這大蓋帽可是代表了政府和國家,他們跟在本田後麵像模像樣的,別到時候找我的麻煩。

正在這時候,塗鎖林過來了。

何忠平就跟他說這個事情,問他咋辦,說:人家陳律師是真心幫我們辦這個案子,現在公證處來拆人家的台,真不是個東西。

塗鎖林說:我也找人研究過法律,遺產應該我們得。他們現在又要我們簽什麽協議?

何忠平說:你幹脆就住我家吧,有事也好商量。

塗鎖林便在何忠平家住了下來。反正現在田裏也沒有什麽活計。

這天,本田跑過來,看見塗鎖林,覺得來得正好,又拿出一份協議,協議的意思是:本田枝子從何淑珍遺產中拿出20萬元給何桂英,20萬元給塗鎖林。

塗鎖林看了一遍,很快就反應過來:本田枝子給我們錢·這不就是說,本田變成繼承人了!我們拿的是她本田的錢·

塗鎖林哼了一聲,將協議丟在桌上。

本田以為塗鎖林是嫌錢少,就趁何忠平轉身進房間的時候,悄悄地說:不行的話,我另外再給你8萬塊錢,行吧·

塗鎖林飛快地在心裏算了一下賬,思忖著:陳律師講得一點兒也不錯,這女的現在還在糊弄人。

但他不想跟她多說什麽,便說:要簽字,就得要陳律師在場,不然不好辦了。

本田氣得跺腳走了。

沒過兩天,東長市公證處托人捎話,約何桂英、何忠平和塗鎖林18日下午一定在家等候,在本田枝子財產分割協議上簽字,由公證處公證生效。

18日這天,聞訊趕來的江蘇電視台準備對這起耗時五年之久的跨國遺產繼承案進行獨家報道。

攝像機對準了東長市。

並不知情的何忠平、塗鎖林此時正在為公證處發出的“指令”緊張不安。

畢竟是與土地打了半輩子交道的農民,他們知道法律的存在,但卻不能理解法律所包含的各種內容。在他們的眼裏,政府即是法律的象征,政府機關的行為代表著權威性,公證也就是公正。看來,東長市公證處準備跟他們動真格的了。

他們開始惶恐不安。

與此同時,他們又對自己錯在哪兒感到茫然,更不知道該咋辦。

當天一早,兩個人就如同驚弓之鳥一樣躲了出去,跑到與東長市搭界的江蘇儀征境內的公路邊上,旁邊有一座電話亭。

電視台的記者們找到了本田住宿的東長賓館,請她談談對這個案子的看法。

本田弄不清記者的真實意圖,她支支吾吾,不著邊際地說了些什麽,一邊著急地看著手表。

左等右等不見本田的靳福明和趙羅生說著話走進賓館。

他們是約好和本田一起去何桂英家“解決”問題的,沒進房間就聽到裏麵有幾分熱鬧。側身聽了一會兒,兩個人趕緊悄悄地回去了。

當記者頂著烈日步行十多裏找到何忠平、塗鎖林時,兩個人正守著電話亭焦急地張望。

他倆不敢回去,害怕遇到東長市公證處的人。在記者反複解釋後,兩個人才答應回家。

驚魂未定的何忠平走到村口時,執意要塗鎖林先去探聽一下東長市公證處的人究竟還在不在他家,怕他們會抓自己。

本田知道記者們來者不善,事情鬧大了,對自己沒有好處,便有些緊張,悄悄地收了兵。

幾年來的努力全部白費了。

就這樣結束了?本田問自己,幾年來自己就這麽白忙了?她仍說服不了自己。

本田真的不甘心啊!她覺得自己沒有錯。

她一夜不眠。

第二天,也就是19日,她就帶著七拚八湊的幾份材料離開東長市,飛回了日本。她想通過真砂取出存在公司賬上的那筆財產。

但是,她並沒有想到,就在她費盡口舌說服真砂放錢時,那筆錢已經匯往中國南京,真砂隻是按陳洪生的意思和她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