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表姐的煩惱

吃完早飯,魯子敬開車,和薑小柔一起陪魯越去新開的海洋遊樂園玩了一整天,吃了頓大餐。回來路上魯越躺在媽媽腿上睡著了,還打起小呼。薑小柔也累,前一天飛回來,今天又玩了一天,很快也睡著了。還好他們的車大,後排足夠寬敞,能睡兩個人。魯子敬一邊開車,一邊哼著《小豬佩奇》裏的兒歌。

晚飯後,魯子敬買了點水果,一家三口去探望表姐王素青。

開門的是老王。門一開,魯子敬就聞到一陣煙味,聽到有人在裏頭大聲說話。他不抽煙,也不反對別人抽,但唯有一條,不能有孩子在場。薑小柔直接用手在口鼻前扇了扇,當著孩子的麵把家裏搞得烏煙瘴氣,是想把孩子熏成傻子還是怎地?更何況還有個病人。

抽煙的是兩個男人,一個年輕的一個年長些,還有個中年婦女在旁邊陪說話,桌子上堆滿了吃剩的碗碟和食物殘渣。

魯子敬把水果交給老王,小聲問他那些人是誰。老王說中年婦女是陳王俊的大姑,兩個男的是大姑老家那邊來的親戚,就住在他們家裏,具體什麽關係他也說不清楚。

大姑三人見來了客人,倒是很熱情的起來打招呼,兩個男人還主動遞煙。

魯子敬:“我不抽。我是來看阿姐的,這裏煙味太大,小孩子受不了,說幾句就走。”

大姑看到魯越,笑眯眯的上來要摸她頭。看到薑小柔冷冷站在一旁,就有些尷尬地把手縮回去。

魯越聞到煙味,咳了兩聲,大聲說:“好臭!”鬧得大姑好不尷尬,讓那倆男的去把客廳陽台的移門打開。

陳王俊聽到魯越的聲音,跑出來大喊:“魯越你來啦,來我房間玩!”說完就來拉魯越。

薑小柔沒讓魯越去,她一直就不大待見陳王俊這種沒禮貌的孩子,隻說:“我們去看看你媽媽。”

陳王俊說好,跑到大房間門口大喊:“媽媽,魯越來看你啦!”

老王放下水果,讓他別介意。

魯子敬笑笑,注意到大姑直接把水果拿過去跟那兩人分來開吃。

王素青從房間裏出來,一臉歉意:“不好意思啊,在盯著老大做作業,沒聽到你們來了。魯越來了啊,越來越漂亮了啊,好可愛的小辮子。”

魯越笑嘻嘻的:“午睡醒來老師給我紮的,不可以弄壞哦!”

薑小柔見王素青麵色發暗,眼中還有血絲,忍不住說:“阿姐,發燒了就睡覺,你家老大那麽懂事,自己會做作業的。”

王素青扭頭看了眼在房間裏埋頭做作業的大兒子陳王佐,又瞥了眼客廳,順手把門帶上:“走,去那邊陽台聊。”說完一手一個拉起陳王俊和魯越,“跟阿姨去小房間玩。”

表姐家是四室兩廳。夫妻倆和大兒子住主臥,老王兩口子和小兒子住次臥,大姑占了另一個朝南的小房間,朝北的書房則被當成客房給她的親戚住。

魯子敬沒去,有時候女人跟女人更聊得開。他發現老王正在收拾桌子,老伴則在廚房忙活。大姑看到魯子敬看過來,尷尬一笑,想客套兩句,又不知該說什麽好。魯子敬走到客廳靠牆的大書架前,想看看陳平章平時都看什麽書。

王素青帶薑小柔和兩個孩子來到老王兩口子的次臥,關上門,讓兩個孩子在房間裏玩。次臥帶陽台,方便二老洗洗曬曬。姐弟倆來到陽台上,看著小區裏三三兩兩散步的人。

薑小柔:“看你狀態不太好。”

王素青扶在陽台上:“我沒事,就是太累了。”

薑小柔:“很多病都是累出來的。那兩個人一直住著?”

王素青:“陳平章的親戚,非得住在我們家,趕都趕不走。”

薑小柔:“姐夫呢?”

王素青眼中失望一閃而過:“他學校事情多。”

薑小柔:“就這麽讓他們把家裏搞得烏煙瘴氣?”

王素青:“我說了好幾次了。他說他爹媽死的早,是大姑帶大的。現在大姑離婚了又沒工作,一個人在農村待不下去,他有義務照顧她。”

薑小柔:“剛才看到是你爸媽在收拾屋子。”

王素青:“我都想讓他們回去了,省得在這裏當牛做馬。他們不肯,說我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太累,能幫忙就多幫些。”

薑小柔:“做家務是你爸媽,帶孩子是你們;她有手有腳四肢健全,她幹什麽?她是大姑,不是大爺。”

王素青被他逗樂了:“還能幹什麽?吃瓜子看電視打電話,偶爾幫老陳去廠裏看看。”

薑小柔算是明白了,敢情這位大姑接下來的幾十年就打算在弟弟家蹭吃蹭住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家裏環境不好對孩子也有影響。”

王素青:“所以我給老大報了各種班,盡量帶他在外頭;老二我讓我爸多帶他出去玩。我都想住回小房子去。”

薑小柔:“搬,明天就搬。你們三個越是任勞任怨忍氣吞聲,他們越是得寸進尺。”

王素青:“我爸媽勸我不要發牢騷,說陳平章是家裏的頂梁柱,我們要支持他的工作,不要給他添麻煩。”

薑小柔:“什麽叫給他添麻煩?他們給你們添麻煩就不是麻煩了?阿姐,家裏頭跟上班一樣的,你當好人,人家就騎在你頭上。你要不好意思說,我去說,先把在家裏抽煙的毛病給改了!他們要不改,你就帶孩子搬小房子去住。不對,憑什麽你搬啊,要搬也是他們搬,讓他大姑,至少讓兩個外人搬出去。”

王素青:“沒用的,小房子租出去了。”

薑小柔一陣無語:“你們就這麽忍下去?”

王素青苦笑:“跟你說個事情,我爸媽都不知道。我跟他提離婚了。”

薑小柔愣了下。在她印象中,表姐一直是中國傳統賢妻良母相夫教子的典範,瑜伽健身養花養草,裏裏外外都能操持,兩個兒子也養得不錯。按理說她這樣的性格會一直委曲求全下去,沒想到竟會主動提離婚。

“他出軌了?”話一出口,魯子敬就覺不可能,以陳平章的形象……

王素青搖頭:“我跟他說,我實在是太累了。為了要老二,我辭職;之前還流產過一次。因為流產,懷老二的時候很危險,差點沒保住。從懷孕到生孩子,都是我爸媽在管我,管老大。他呢,好老師,好同事,模範先進,榮譽加身,唯獨就是不管家裏的事。魯越洗澡換尿不濕都是你吧?”

薑小柔笑笑:“我還真管的不多。魯子敬嫌我們動作慢磨蹭,那就讓他多幹點。”

王素青:“老陳要是有他一半我就謝天謝地了。平時回來晚,周末還要去廠裏,說起來都是為了賺錢,為了孩子將來的教育。說兩個兒子要準備兩套房,現在還缺一套。”

薑小柔:“你們不是已經兩套了?”

王素青:“他說要留一套養老。”

薑小柔:“現在女孩子家境好,女生買房比例比男生還高。到他們那一代,人人都有房子,財產都按婚前算,誰又能用房子綁住誰?”

王素青:“是啊,哪像我們這代人一輩子就為了套房子。”

薑小柔:“你們這套大房子按揭還是全款啊?”

王素青:“買得早,首付一半,現在拿小房子的租金和公積金來還貸還有的多。”

薑小柔本想說你老公就是一門心思賺錢的鳳凰男典型,話到嘴邊就成了:“你突然跟他提離婚,他覺得自己拚命賺錢養家你還不支持他,肯定不會理解你。你得讓他知道你操持這個家不容易。”

王素青:“他覺得我全職在家,做多少都是應該的。我現在很後悔辭職,果然全職太太是最不值錢的。別人看我們家兩個兒子羨慕的不行,也就我自己知道帶兩個的滋味。要不要老二你們可得考慮清楚,特別是小柔,她事業心強,估計也不想生了。”

薑小柔差點說等你熬成黃臉婆,他在外頭遇到可心的小娘子,掉過頭來跟你離婚讓你淨身出戶。再看表姐的一臉憔悴,實在不忍心再打擊她:“他沒答應吧?”

王素青:“我提離婚,他怎麽會答應。”

薑小柔聽出來了,她提,他不答應;也就是說要提也是他提。身為大學老師,如果被離婚了,傳說去多沒麵子,太有損於他人民教師的光輝形象了。“也沒說說外頭的幾個人?”魯子敬問。

王素青搖頭。

薑小柔想起自己的一個前同事,工作很拚命,賺得也不少,一個月兩三萬塊錢,偏偏一年到頭就那幾件舊衣服,吃最便宜的盒飯、住最簡陋的群租房,每天加班到很晚,出去聚餐從來不付錢,談了幾個女朋友也不了了之。最後大家才知道,他把賺的錢都寄回老家了,說是老家有弟弟妹妹和一堆親戚全靠他接濟過日子。有人勸他想開點,該給自己打算打算,結果他說沒有老家人從牙縫裏省出錢來供他讀書就沒有今天,他回報老家人是應該的也是必須的,將來就算結婚,也要把二老接來一起住。如果不能接受他的這些觀點,他寧可一直單著。好多年過去了,他一直單著,人也越來越偏激,對周圍的女生總是抱有敵意。魯子敬無意評判感恩回報,但夫妻兩個如果三觀不合,時間久了肯定要出問題。

這時外頭想起大姑的聲音:“啊呦,平章回來了,累了吧,快脫了大衣去;吃過沒有?我給你留了菜。老王啊,去給平章熱熱菜。素青啊,平章回來了,你快出來!”

薑小柔聽不下去了,敢情好人你當,活兒別人幹。

王素青無奈:“她就這樣。”

陳平章對魯子敬一家的到到訪些措手不及,以至於兩個中年男人互相打招呼的時候都顯得虛情假意。陳平章比魯子敬大六歲,光溜溜的地中海甚是亮眼。六歲,生肖時辰都相衝,天生的冤家。不過他為人斯文,說話也輕聲細語的,很容易叫人生出好感來。魯子敬注意到,老王兩口子並不像表姐那般對他多有不滿,反倒跟大姑子一樣,對這個在大學教書育人的女婿十分熱情,熱情到有些諂媚。

魯子敬心想你女婿姐弟是農村出來的,你們好歹也是鎮上的,大家半斤八兩,他是大學老師,你女兒也曾是老師,犯得著這麽討好嗎?可轉念一想,表姐現在沒工作,或許在二老眼裏,沒工作就是寄人籬下,必須低眉順眼的才能換口飯吃。

這都什麽年代了!

或許是覺得魯子敬的目光中帶著審視,陳平章連飯都沒怎麽吃,客氣了兩句就進房間了。二老和大姑子一個勁的為他說話,說他一定是累了,吃不下飯早點休息也好。

身為男人,魯子敬是知道所謂的“累”不過是不想麵對的托詞。倒是薑小柔忍不住說:“我姐生病了,你們要是照顧不好她,我們就天天來看她。還有,家裏兩個孩子,你們要是不想兩個男孩子發育不完全,就別在家裏抽煙。”

大姑子和兩個男人愣住了,抽煙還能叫人發育不完全?沒聽過啊!愣歸愣,還是把煙給滅了。

魯子敬暗笑,沒文化傻逼了吧?

王素青給了他們一個感激的眼神。她男人要能這麽站出來,她何至於在家裏這麽憋屈。

陳平章站在房門後,從門縫將幾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從表姐家出來,魯子敬心裏憋得慌,薑小柔更是直截了當,這樣的日子,還不如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