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普通人想要的,不是用法律作戰
“作為田家的媳婦!就是這樣坑害自己的丈夫的!”
“你還有臉回來!”
“整個田氏的名聲都被你給毀了!”
田張氏懵懵的回到自己家裏,剛進村就被同村的田氏族親圍住,有的還用爛菜葉子砸她。
“你肯定是看上了那個當官的!才這樣坑害自己的丈夫!”
“破鞋!你以為人家當官的!能看上你這個被人用過的破鞋?”
“滾出新田村!新田村沒你這個人!”
田張氏渾身被砸的一片狼藉,遭受了同村村民一通臭罵後,回過神來,她才察覺自己臉上一片濕漉。
都是驚恐的眼淚。
歐陽澈來找她時,她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一刻也不敢再在新田村裏多呆。
回來之後連半個時辰都沒有,就匆匆的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仿若新田村真的從頭到尾就沒有她這個人一般。
歐陽澈到處找尋田張氏,也找不到她的影子,想跟村民問詢,卻被村民躲避著繞行。
田張氏承受了什麽壓力,他也感覺到了。
永安縣縣府。
“田張氏的案子已經判了,但是她人不見了。”
“縣府有沒有人見到她?”
歐陽澈匆匆來到縣府,尋思著她被支持自立新戶後,應該會來縣府重新領戶口本。
但陳東隻是對他搖了搖頭:
“你做事實在是太激進了,你那麽為她著想,就沒為她著想過她會麵臨什麽後果?”
“《婦孺律》是新法,新法想全麵普及下來,至少需要兩三年。”
“你看看你,新律剛落到地方,你就……”
“哎,真不知道怎麽說你好。”
陳東的訓斥,讓歐陽澈大為不滿,他瞪大眼睛嗆聲道:
“我若是不上心!那個孤苦的幼女……”
“啊……”
歐陽澈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漏了個要關注的人。
剛才在新田村,他隻顧著找田張氏了。
現在回想,他確認自己沒有瞧見那個癡癡傻傻的幼女。
他趕忙拔腿跑回新田村,也不管村民對他意見很大,逮著一個就追問一個,問詢那幼女在哪裏。
“現在整個黃州都知道孤娃差點被人玷汙了,且隻是為了吃一口肉。”
“她爹娘嫌丟人,已經帶著她離開了,不知道去哪了。”
歐陽澈猶如一個泄氣的皮球,終於失力的頹喪下來。
他對律法的滯後性感到無力。
總要等事情發生了,律法才會出現。
而受害人受到的傷害,卻無法彌補。
連著好幾天,歐陽澈都提不起勁兒來。
明明憑借律法主持了正義和公道,這正義,為何卻沒給受害人帶來實質的公道。
還使受害人繼續受害。
這個問題,歐陽澈想了好幾天。
終於在某日傍晚時,他才終於想通——
普通人想要的,不是拿起律法的武器,為了正義而戰。
而是不上律法的戰場。
所以,律法應當有足夠的威懾力,使那些害人的歹念被威懾在萌芽狀態。
作為威懾,才是律法最有用的。
……
黃州學院占地麵積達上千畝。
學院一落成,旁邊的知州府都顯得簡陋窄小。
以石灰磚築造的十棟教學樓,每棟都有三層高。
每層有五間大課舍,每間能同時容納至少五十名學子還很寬敞。
學院的教學樓是以一萬學子規模來築造的。
除了教學樓之外,配套的造紙廠、印刷廠等等獨立於學院之外。
而學院之內還有三十棟三層高的宿舍樓,每層十間寢舍,每間的大通鋪可入住至少十人。
學院院正陳子彬早已募集而來二百多名教書先生,但大部分教書先生都賦閑於書坊二樓看書寫文章。
一個多月了,仍沒有教學任務交給他們。
但月奉倒是如期給他們發放。
歐陽澈的心思逐漸從主持正義,轉變為完成自己的監直任務上。
讓黃州每個百姓都會寫一千字,一想到自己拍腦袋答應下來的任務,他就感到頭大。
“對了,陳院正,學院雖然還沒能完成募學名額,但至少初步進入正軌了。”
“那太學呢?”
作為太學生出身的歐陽澈,有些好奇太學監將何去何從。
早前廢除了科舉後,所有入朝為官的人才,都是從太學監察舉。
後來科舉恢複後,很多幾乎要一輩子老死在太學監也得不到察舉的太學生,也都紛紛去參加了科舉。
但詭異的是——
中舉的,至少八成是非太學出身之人,而太學出身的考生,又占所有參加科舉的考生的八成。
他想不明白是朝中開始輕視太學生了,還是太學生真不如那些自學成才的人。
陳子彬坐在書案後方,麵對歐陽澈的問題,他頭也不抬的平靜回應道:
“你是太學出身,你也知道太學監的入學門檻是什麽。”
“但凡能入太學監的,父輩祖輩皆是做過官的,要憑門蔭方能入太學。”
“所以這就構成了族群之分。”
“你是士族,而其他人呢,就是你們口中的泥腿子出身,嗬嗬嗬。”
“泥腿子又怎麽配跟士族同窗讀書?”
歐陽澈沉默不語,隻靜靜的聽陳子彬說話。
陳子彬頓了頓後,又繼續說道:
“你可知我是什麽出身?”
歐陽澈搖了搖頭。
“我陳子彬也是士族出身,但後來家境沒落後,太學監將我標為泥腿子,逐出太學監。”
“回到家後,種地謀生多年,終於等來科舉恢複。”
“我是兵部尚書李綱選中的,我還記得麵試時,他問我的第一個問題就是……”
“我種過地麽?”
“我當然種過,其間辛苦已不知如何描述,每每想起,都隻感腰酸背痛、後背被毒辣的日頭,曬的黝黃刺疼,熱水澡都洗不了,後背碰著熱水就是一陣刺撓的疼。”
“這經曆讓我感同身受的憐憫過去這數千年來,以耕種謀求生存的貧苦百姓。”
“我對李綱大人說,我希望自己能入市舶監,借市舶監的器具築造基礎,琢磨出能替貧苦百姓減輕些耕種辛苦的東西。”
“李綱大人似乎就是因為我這一席話,才任命我為學院院正的,雖然沒有讓我去市舶監,我也想不通其中緣由。”
“但你不明白麽?”
“朝中早已知曉,士族是看不起貧苦出身者的。”
“選用官吏的前置要求,就是能理解貧苦出身者辛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