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詭計多端

“我不過一平民百姓,嶽堂主何必每次都邀請我去?”

“你做的事確實和常人沒什麽兩樣,但是你的武功連我都看不出。”秦海令毫不掩飾道。

“因為我沒有打過架。”

“所以我看不出,不過嶽堂主卻早已看出。”

“他看得出?”

“沒錯,你即便不出手,他也能看出你的內功高深莫測。”秦海令說的極其自然。

李陽聽完含笑點頭,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年方二十七,兩歲就開始黃土打滾,六年前來到邊鎮,身世往來也算得神秘。二十五年來,他未曾跟人打過一架,武功路數更算無人知曉,若說有人能看出他的武功,恐怕隻有嶽鎮山一人罷了。

一旁的路展忽問道:“是不是嶽堂主請了就必須去?”

秦總管又是一哼笑,道:“你們中原的客人少有機會來到邊城,嶽堂主有心相邀,要是有人不去,豈非太不給麵子嗎?”

李陽補充道:“而且但凡少一個人不給麵子,其他人就得一直等。”

路展道:“等多久?”

李陽道:“一夜一天。”路展沉默,李陽繼續道,“這一天一夜後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麽?”

路展假怒道:“當然是殺掉那個害我等一天一夜的人!”

他已然明白,若中原有人不尊重嶽鎮山,嶽鎮山自然可以不尊重那人。而嶽鎮山讓其餘人等待的做法,一方麵不失自己的威嚴,另一方麵讓那些人自相記恨,最後就算死了人都怪不到自己頭上。

三人同時大笑起來。

片刻間,笑聲忽就被另一個更粗獷的笑聲蓋過。

三人放眼望去,一門框般的光頂大漢就叉腰立在門口。

秦總管還是第一個招呼的人:“相老弟怎也來了?”

“俺們家地盤,俺來便來了。”

那相老弟說著就往幾人走去,身後竟然還跟有一人。

那人抱著酒壇進了門,接著就右拐進了貯酒的暗巷,隔一會兒就又出來,從門外再抱了一壇進去。

原來那相老弟是來補給酒水,而葉忘當起了勞工。

路展看見葉忘時忽然就回想起三樓那個熟悉的身影,那正是之前跟在葉忘身後那名少女。路展不禁暗自歎息:“他們竟落魄得一人當起奴工,一人做了娼妓。”

眼前的相老弟倒實非尋常人,一身健肉,頭頂戒疤,斜背一把戒刀,項上掛披一百零八念珠,起碼也是少林當家弟子以上的人物。傳言雞鳴寺便有一除名弟子,其戒刀可謂通神。此人若是嶽鎮山手下能和秦海令平起平坐之人,那當然就是路法相。

此刻四人圍坐剛好一桌,路法相回頭看向葉忘,一聲叫吆:“你!拿壇酒過來。”

葉忘將酒送到,回去時又被路法相叫住:“你也是中原來的?”

葉忘道:“是。”

路法相和秦海令二人相視一望,秦海令隨後問道:“你可有什麽本領?”

葉忘搖搖頭,剛一搖頭,路法相一拳頭就揮了出來,這一層功力的一拳,通常就能把人轟得半天直不起身。這一次也毫無意外。

葉忘雙手抱頭強忍疼痛,身子已在地上扭滾,額頭也有結露般的冷汗順著俊而病白的臉頰滑落。

二人本是來相邀中原的各路有能之人,這葉忘本也不屬於邊城,他們也自當試探。見葉忘痛苦不堪的樣子,路法相不屑一笑道:“看來他沒有說謊。”

路展臉色已沉,卻也不敢再枉然出手,李陽也隻是無奈苦笑。

隻待疼痛稍輕,葉忘便起身繼續投入工作。背上結疤的傷口也已**出血,透過單薄的便服也能感覺到一點粘黏的感覺。

天色已暗,眾人離去,他仍繼續把酒從街道,搬入暗巷。暗巷中,忽然有一隻溫暖的小手拉住了葉忘。葉忘沒有驚慌,也沒有其它反應,隻是暫時停下。

少女將手伸向他的後背輕輕撫摸,感受著傷口逐漸愈合時留下的一道小峰。她收回手來,從腰間摸出一瓶刀傷藥遞給了葉忘,這本是她早就買好的,隻不過一直沒有機會給他。

“不用了。”葉忘轉身離去。沒有對她出現在夢回樓感到好奇,也沒有惋惜,沒有生氣。

少女終於感覺葉忘是一個毫無情感的人,就像一個死人,令她心髒一陣劇痛。

……

做完手裏的活,也是深夜。葉忘突然就想起那個少女,進而又想到葉琳玲,想到昔日的百梟堂諸多熟悉的麵孔,他的心開始刺痛。想要靜下心去忘記時,便也決定放棄夢回樓的工作。因為這裏多了一個關心他的人。

蕭索的長風卷起沙塵,將黃天大地與邊城浪子勾勒成一幅淒涼的畫。

天地忽又被一聲長長的龍吟劃破,龍吟之後,風聲似已變淡,寒淵的冷氣從風中送來。

一輕裝中年正如牆般佇立在街道之中,緩緩出鞘的單刃重劍似已與那手臂融為一體,劍尖空懸,縱然毫厘也未偏動。

一劍龍吟花滿天!落花劍俠,婁十一。

這本是從前葉忘最稱讚,同時也是最不願意交手的人,此時他隻能無可奈何的木立原地。

婁十一的劍落的不是一般的花,是血花,他的落花十一式,招招如霹靂,命中後卻似有一道花口,動脈的血液便從花口流盡。

葉忘不說話,他也不說話,他的生平也像不會說話的牆壁,沒人能了解,隻知道他就愛殺不忠不義之人,沒人知道他是否也遭人背叛過。

葉忘終於先開口:“你也來了。”

婁十一的話音也如龍嘯般莊重:“我不是為徐思堯的賞錢而來,殺了你,我也不會去見他。”

他的處事,許多人都了解

葉忘點頭:“我知道。”

婁十一道:“我並沒有把握殺你。”

葉忘苦澀一笑道:“我也沒把握。”

婁十一道:“但你若身居高位還做背信棄義,以圖苟存之事,縱然你是天王老子我也要跟你決鬥。”

葉忘還是隻能點頭:“我知道。”

婁十一道:“你沒話說?”

葉忘隻能搖頭,他說不清。

婁十一突然就一抖手,忽就將那柄三尺三寸長的重劍“砰”一聲分為兩段,尖端震入空中,把端被送予葉忘,婁十一一轉身又撕下衣擺處一圈絨邊,絨邊一端入空從折劍處層層圈出一段握把,落下時,婁十一已經將斷劍緊握。

二人皆緩緩走入兩尺之距。就此刻始,二人皆已目無他物,連風也似驟停,他們在等待,隻需要彼此稍一疏忽就會動手,一動手也隻需要眨眼間便能分出勝負。這一疏忽是何時?

除了葉忘和婁十一,還有一黑衣人在等待,那人身在圓夢樓對麵的瓦頂。漆黑之中,他的眼睛透過黑暗精準的瞄向街道二人處。

除了黑衣人,又還有一人在夢回樓暗處等待,李陽!

實際上早在唐桓、先安以及三刀客和葉忘決鬥時,李陽就已窺見,當時他和梁詩燕便在瓦頂處喝酒。

正是此時,婁十一的劍已厘寸間晃動,試探與否無人可知,但是沒有人會繼續等下去,暗器已經發出,葉忘也已刺出,婁十一的劍同樣刺出!隻聽“丁”“呲”兩聲齊響。

劍已刺入胸口,探雲針也被打飛。

李陽已往暗器發出的方向追去。

葉忘已經倒下,倒在婁十一懷裏。

婁十一大驚:“你在等暗器!”

葉忘一笑,笑時血就從嘴角流出:“我在等你的劍,隻是發現暗器罷了。”

婁十一惱怒得一拳捶打在地:“我錯怪你了。你這樣的人不可能是不忠不義之人。”葉忘搖搖頭,婁十一匆忙接著道,“剛才你揮劍之間身體已有偏動,我本來也是用盡全力的一擊,並未變招。或許這劍剛好沒有傷及心髒。”

他將葉忘馱在背上,葉忘卻已暈去。

……

邊鎮外,黃石道。

李陽和黑衣人如同牽絲般舞鬥著,絲從黑衣人袖中出來,每一擊都是唐門暗器中的殺招,暗器無論打出、收回還是暴開,都同樣有殺人的功效。

李陽赤手空拳,看似已落入下風,不過他迅疾如同獵豹,還未受到一點傷害。忽見李陽閃躲中踢起一顆石子,精準命中了黑衣人的側膝,黑衣人便一扭身倒下。

李陽走近摘下了黑衣人的麵罩,眼中不禁流露訝異之色:“是你?”唐桓歎息著搖頭,他隻能承認。李陽又問,“你沒瘋?”

唐桓還是搖頭:“我若不瘋就不能活到現在。”

李陽道:“現在呢?”

唐桓道:“現在我就快死了。”

李陽道:“你說實話的話,或許我還能保全你。”

唐桓一生機關算盡,此刻滄桑的臉上也終於有了難為之色。能讓他裝瘋躲避的自然不是一般人,他能反為挾持自己的人賣命更可見那人能力之大。現在任務失敗,豈可能活?

李陽上次見到唐桓時,他還為徐思堯殺人,此刻卻已加入到當時想要殺他的黑衣人組織中。李陽自然也看出其中道理。

“他們是誰?”

唐桓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李陽道:“你連他們老大都沒見過就加入了他們的組織?”

唐桓道:“能在黑夜中發出那麽精準的探雲針,武功就已在我之上,他若不說,我怎敢多問?”

李陽道:“那你可知他們為何要這麽做?”

唐桓搖頭,李陽也就地思索起來。思索一番後,唐桓突然先道:“你吃不吃發黴的橘子?”

李陽笑道:“我當然不吃,發黴了就該扔掉。”

唐桓道:“如果橘子的臭氣有劇毒,天下誰人沾到都死掉了,你還敢去扔嗎?”

李陽沉下頭想了想:“那我就繞開它!”

唐桓一笑道:“有人不繞。”

李陽道:“誰能不繞?”

唐桓搖搖頭道:“那人偏偏就在它臭氣最濃的時候伸手把它扔了,而且還活得好好的。”說完他就坐直了要背,仿佛他現在就是那人。

其實他被黑衣人襲擊之後就想過這問題。

李陽明白過來,風過崖就如同人們喜歡的橘子,百梟堂一事讓他發了黴,諸多正派子弟替天行道卻都被他的暗器所殺。人們自此不敢動這個有毒的橘子,卻都對他口誅筆伐,正在他臭名最盛的時候,就有一人成功為民除害,從此那人便無論武功、膽識以及對江湖的貢獻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看來除了徐思堯,還有其他人想要殺害風過崖。

李陽卻想不到誰能真的殺得了風過崖,自語般道:“這人會是誰呢?”

唐桓當然也想過這點,此刻已毫不猶豫道:“風過崖的功夫我領略過了,不可能有人殺得了他,不過……”

“不過怎樣?”李陽連忙追問。

唐桓也收起關子:“一個人殺他固然不成,但是有能力設一個局殺他的人卻不少。”

如今江湖,群雄並起:蜀中唐門、江南段氏、八方堂嶽鎮山以及退出中原後重整魔教的宇文盛。他們手下不知已有多少未世出的高手,無疑他們也都有這種能力。

……

江湖險惡,明月照心。機關算盡又殊途同歸。

明月照亮相思,古樹已成為路展的歸宿。

今天他甚至推開了所有夢回樓的房門,看見了許多不該看的東西,卻仍然沒有找到阿悄。他還記得有一間房什麽也沒有,正是那個不一般的房間。他雖然不希望真的看到阿悄是一名妓女,但是他已開始幻想,幻想他和她在那間房中。

……

“小展……小展……”

聲音從樹後不遠處傳來,路展心中頓時已被驚喜填滿,月光也似更明亮,他轉過身去立馬就能看見隔家牆後佇立的人影。

路展衝了過去,阿悄鑽入路展的懷裏,她的後背、肩膀、手臂甚至到腳踝,每一寸肌膚都在層層浮動,整個身子也都在盡量貼緊路展身體的每一寸。

隻聽她抽噎兩聲才道:“小展,我知道你受苦了,我也好想你。”她的聲音柔弱而嬌憐,身子也柔軟而嬌媚。

即便十年前兩人就認識,路展此刻也快要亂了方寸,他隻覺得心跳驟然加快,連忙問道:“你、你為什麽沒有找我?發生了什麽事?”

阿悄將他推倒在地,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然後才又將他抱住,委屈道:“我哥哥遇了麻煩,而我潛伏在夢回樓隻不過就想守在他身邊而已。”

夢回樓!路展人已怔住,他知道那是什麽地方!阿悄就是那個房間的女人?

直到阿悄頭發上的香味再次浸入他的大腦時,他才回過神看阿悄,同時眼中已有了種說不出的憐惜。他理解阿悄,因為她是一個女兒家,不能像自己一樣睡大街。他自己都沒能力睡好地方又怎麽能怪阿悄呢?

“你為什麽不當麵去找他?”

阿悄又抽了兩聲:“我哥哥性子剛烈,現在遇了麻煩也不願拖累親友,他以前不是個好人,但我相信他現在已經變了。”

路展道:“你哥哥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