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笑麵虎

老板娘道:“找他做什麽?他給多少錢讓我過去?”

童惜有些迷糊,暗自琢磨道:“什麽意思?是不是要給錢她才去?”

老板娘說話時又有一人走了進來,她沒等童惜回答,頭就轉向了門外,招呼道:“喲~小燕呐,你又來喝酒了哩!”

被無視的童惜心裏憤怒極了,不過當看到那“小燕”時,憤怒的感覺竟就不見了,隻有了羨慕、驚訝、感慨之情。

——好俊、好美的臉!好高的人!好帥的長槍!

“你盯著我作甚?”燕雙收一雙嚴肅而炯炯發亮的眼睛也盯住了童惜,話語中卻含著溫柔親切的笑意。

童惜木訥著,搖搖頭,說了句:“請坐!”說完就覺得不對勁了。

她忘了這是在別人客棧裏麵,而不是自己家裏。

燕雙收也坐下,抿嘴一笑,道:“你想請我喝酒是嗎?”

——怎麽辦?這樣一來還怎麽跟老板娘說事兒?

童惜遲疑著,隻說著:“呃……”

燕雙收看向老板娘道:“我看這菜也夠了,幫我拿一壺竹葉青吧。”

老板娘笑應便離開了。

童惜覺得自己笨極了,筷子都被揉得哢哢響。

燕雙收看在眼裏,也覺得有些奇怪:“姑娘找我何事?”

童惜嘟了兩下嘴,突然道:“竹葉青這酒,好烈的!”實在也想不出有什麽話題了。

燕雙收客氣道:“姑娘原來也是懂酒的。”

童惜道:“我不懂,但我爺爺經常喝,一喝就醉。”

燕雙收道:“酒當然要醉人的,有時候醉得快還好些。”

童惜點頭承認,然而她也不知道對不對。

酒來了,燕雙收先幫童惜倒上,童惜卻伸手攔住,道:“我不喝這個酒。”

一旁的老板娘本來要離開,卻轉了回來,道:“那小妹妹要什麽酒?”

童惜想了想,道:“葉忘平時喝什麽酒?”

燕雙收已皺起眉頭,重新打量著童惜。

老板娘愣了一下,也想了想,笑道:“他不挑,什麽都喝。”說話時,心裏已重審了先前女孩的話。

“那就花雕!有沒有花雕?”

老板娘道:“當然有,稍等。”說完,又離開。

燕雙收道:“你認識葉忘?”

童惜:“嗯,跟他喝過一次酒,我不知道名字,但那酒好喝極了。”將這句話流利地說完後,她就覺得自己聰明極了。

燕雙收有些尷尬的笑道:“不知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童惜道:“我們老朋友了,他空閑時就會找我喝兩杯,一般是晚上。你知道的,江湖中風口浪尖的人都挺忙的。”

——老朋友?找她喝酒?晚上?……

燕雙收沒再想下去,即便不再想,也已然覺得氣憤了,仍逞強笑道:“是的,忙著生,或者忙著去死!”

“去死”二字被她說得很重,也不知是不是暗罵葉忘去死。

“酒來啦!”

酒已來了,就墮在童惜麵前,老板娘放酒時拍了一下童惜的手,接著就捂著肚子走了,姿勢有些不雅,似乎肚子疼,要去茅房。

童惜覺得老板娘也聰明極了,一會兒就悄聲對燕雙收道:“我肚子好像也不舒服,那個……”

“去吧!”燕雙收的回應很果斷,待人走後,才歎了一氣,噘嘴悄聲道,“鬼鬼祟祟。”

沒人知道,燕雙收居然也會噘嘴。

事實上童惜和老板娘也都沒有去茅房,童惜剛走到後院就被拉走,進了一間黑黑的房中,地上隻有幹草,牆有些破,幾絲陽光照來,老板娘的淡淡唇彩被照得亮瑩瑩的。

“是不是葉忘讓我先宇文讚?”

“嗯!”

“是什麽事?”

“我說不清楚。”

“你說不清楚?你說不清楚那我該怎麽做?”

“你就讓宇文讚別插手阿憐的事情!就說葉忘說的。”

說完,門外就響起了一陣吵鬧聲,甚至還有人掀了桌子。

老板娘道:“先出去吧。”

走回廳中,一束冠黑緞子青年正傲慢道:“你敢攔我!你知道我上頭是誰嗎?”

燕雙收道:“無論是誰,都休想胡作非為。”

她的俊臉也氣出了兩團紅暈,被掀的桌子正是她的。

往門外看去,胖子、瘦子和徐沉香都跪著,想必其他五人也一起跪了一排。

老板娘已走了上去,歡顏道:“哎喲,這位相公,怎麽這麽大脾氣?”走上去後,就一隻手撫在黑緞子青年的後背,一隻手撫在其胸口。

青年撇了老板娘一眼,不屑一笑,接著就一巴掌呼了出去,同時喊道:“人呢!”

老板娘轉了兩圈才倒地,被呼出了丈餘,嘴巴都流血了。

沒人回答,隻有一個拳頭飛來,燕雙收的拳頭。青年看起來也不是吃素的,二人你來我往過了十餘招。

“等等!”

二人聞音,齊目看去,那人竟是童惜!

童惜道:“你是不是找我?”

青年放下手,氣衝衝走去,到了童惜身前就又是一巴掌!

沒有“啪”的一聲,他的手被燕雙收抓住了,他回頭,猙獰著臉道:“你是不是非要管閑事兒?”話語間已恨不得馬上殺了燕雙收。

燕雙收道:“我數三聲,立馬出去!”

“一…二……”

青年居然猶豫起來,數到二,他就已開始往外走去,他上頭自然是玄真或者吳尊,不過無論是誰,此事都有點不占理,就算上頭收拾了燕雙收,也不會輕饒他自己。

不一會,童惜也往外衝去,忽然又被燕雙收拉住了手腕。

“你要幹嘛?”

“別插手,求求你。”童惜用祈求的口吻道,一雙大眼睛同時也在說同樣的話。

燕雙收愣住了,隨後便先去扶起了老板娘。

童惜一出門,就看到八雙眼睛都看著她,有的埋怨、可憐和失落,各色眼神。他們都跪在地上。

青年的眼睛也看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安慰道:“聽他們說你和那姓葉的吵架了?”

童惜被他迫視著,一股撒謊的勁兒竟也試不出來了,不禁咽了口口水,下意識道:“嗯…”

青年仍柔聲道:“是不是因為昨晚他就跟禽獸一樣?”可怕的溫柔,冰冷的笑容。

童惜有些羞愧,隻有害怕,不單為自己,還為了她爺爺,此時雙腿已開始發抖。

青年又從兜裏取出一個袋子,道:“你聽沒聽過拋妻棄子?”

童惜點頭,青年又道:“那你可曾聽過拋夫棄子?”

童惜搖搖頭。

青年一邊取袋子裏的東西,一邊再道:“這就對了,以後你就是他的女人,女人呢就要本分一點。”說完,東西也取了出來。

一隻血淋淋的耳朵!看似才割下來不久!

“爺爺!”這是一個驚恐的聲音,童惜捂住嘴,坐到地上,已失聲痛哭起來。

聽了青年的口吻,她想都不用想這是誰的。

青年蹲下,再安慰道:“我知道昨夜你很難受,他第一次就那麽粗魯。可他畢竟中毒了,你要理解,知道嗎?”

童惜隻敢點頭。

青年又道:“你這樣出來,上頭很難相信你不是來傳情報的,我割了你爺爺耳朵,卻暫時保住了你爺爺的命。”一頓,再補充道,“隻是暫時,如果計劃出問題,你爺爺還是得死。所以剛才你和誰說過了什麽,最好現在就告訴我。”

童惜顫抖起來。

——說還是不說?

這個問題在眨眼間,已經將她的心揪成了一團。

忽然有隻手在她身後推了一下,低聲道:“姑奶奶,問你話!”

青年憤然起身,童惜立馬就抓住他的腳,匆忙搖頭道:“沒有!沒有!”

青年一笑,將她扶了起來,親切道:“我相信你。”又看向另外八人,朗聲道,“都起來吧,該回家了。”

散時,童惜才見得周圍一群看戲的,接著看戲的也散了,隻有燕雙收還在屋內看著。

——這個人是哪裏來的?上頭的人又是誰?小女孩是誰?

思索著,就有人從身後拉了她的衣袖。

老板娘道:“你過來一下。”

燕雙收應聲過去。

……

跨過河流就是上山的路,踩入冰涼的河中,人也就冰涼了,太陽都驅不走的冰涼。

臉和心都冰涼的童惜冷冷道:“剛才那人是誰?”

徐沉香道:“他叫李詩承,具體來頭,我們也不知道。”

“說到底,咱們八個也隻是客棧的夥計,您還是別再慪氣出來了,挺讓人為難的。”說話的人矮矮胖胖,正是剛才推童惜,提醒她說話的人。

八個二三十歲的人被跪在大街上,你說為難不為難?

童惜誠懇道:“對不起!”

踩過河流,就到了對岸。李詩承忽然從樹叢中跳出來,攔住了童惜和那八個夥計。

徐沉香道:“李大人有什麽吩咐?”

李詩承沒有看他,而是看向了矮矮胖胖那人,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顫聲道:“老八!”

李詩承道:“好!老八,她有沒有告訴你什麽?”

“她”當然就是童惜,童惜雖然沒有跟老八說過計劃相關的事情,此刻卻也提心吊膽起來。

“笑麵虎”一般的李詩承,本就寧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的人,實在怕人得很。

老八道:“稟李大人,她什麽也沒跟小人說過。”

李詩承道:“先前你推她做什麽?”

老八嚇得兩腿直哆嗦,支支吾吾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瘦子搶話道:“大人,童惜害我們跪了半個時辰,老八不過想少跪一會兒,才崔了她兩句。”

李詩承道:“我不這麽認為,我認為那就是一種暗語!”

他都這麽認為了,別人還能怎麽樣?

老八立刻就跪了下來,哭求道:“李大人,您放過我吧,我保證什麽也不知道,就算她要說,我怎麽敢聽?”

徐沉香也緊忙道:“李大人,我也求您……”

話音間,劍光一閃!

“不要!”

所有人都說了同樣的話,童惜也不例外。然而手起刀落,老八的頭已被削落。

這算不算童惜害死了他們?

童惜認為是的,她憤怒至極,已跳了起來!一拳就往李詩承臉上打去。

李詩承反手一巴掌,童惜倒反而被打落,同時臉上已有了緋紅的掌印,手背骨擊打的地方立時就已發青。

“聽好了,現在沒有死的人隻是暫時保住了性命,若玄真老人和吳大人的計劃出了問題,你們都視為知情不報者。”

李詩承說完就掠身離去,空氣沉默下來,沒有哭泣聲,似都在醞釀情緒,消化情緒。

瘦子攥緊了拳頭,忽地向童惜撲去,以止不住的哀傷聲責備道:“都是你!為什麽你要下山!”

童惜挨了兩拳也沒說話,沒反抗。她在深思另一個七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們都不知道童惜本就有目的而來,而玄真等人的計劃也會被破壞,他們可能終歸還是得死!

在場隻有徐沉香能理解童惜,作為一個女人來說。她拉住了瘦子,道:“老七,算了。”

童惜仿佛已聽不到別人說話,此時隻在思考一個問題:“我是不是應該告訴李詩承?他是不是會殺了那老板娘?”過了一會兒,又告訴自己,“他一定會!……我,該怎麽辦?”

再過一會兒,突然聽一懶洋洋的聲音道:“喂!走啦。”

抬頭望去,是老七。童惜立馬起了身,好像走慢一步又會連累他們的樣子。

一路上,徐沉香都在試圖安慰童惜,即便她自己也很難過。

胖子道:“我們一人拿出一點錢,回頭把老八埋了吧。”

沒人說話,也就是沒人反對。

他們埋了老八,到時候誰有去料理他們的後事?

童惜已無法忍受心裏中的罪惡感,突然道:“你們快逃吧!”

七人都注目看向童惜,童惜一使勁咬破了嘴唇,終於下定決心,道:“對不起!我和葉忘是演戲的!為的就是下山來傳消息。”

其中走在最前,話最少的一人突然回身走來,厲聲問道:“你給誰傳了話!”

童惜咽了咽,盯著眼前這人的眼睛,一雙堅定的眼睛,童惜無法判斷他是否回去告訴李詩承,所以久久沒有說話。

她想要眾人趕緊逃命,也不想害了那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