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悲風卷起滄溟浪二

番外七 悲風卷起滄溟浪[二]

遠遠地,便聽到海浪拍岸的聲音。

重華遺跡就在不遠處,靜靜地荒蕪在海邊,雜草叢生的地方。

記憶裏,已經不知是第幾次到這兒了,廢墟卻依稀還是初見那天的樣子。

盛極一時的重華,歸於寂滅,在世間消失殆盡;而這破棄的祭壇反而留了下來,成了一些永恒的東西。

“這兒的風還是這麽大呢。”淑旻伸手籠住被狂風吹得四散飄舞的頭發,回過頭看著隨行的那人,“你是人類,在這兒受得住嗎?”

那人還未回答,南歌先笑道:“他雖是一介常人,但靈力很盛,在這裏也不會有事的。”

“靈力……你到底是做什麽的呀?”淑旻看著那人笑,笑裏透著一絲好奇。

“正是,閣下連名字也不願告知,究竟是何人?”南歌其實並不在意那人的身份,但聽淑旻問,也隨口問了一句。

那人看著淑旻的微笑一愣,笑著答道:“不過是一介江湖遊子,原不用留下姓名的。”

“你在騙我們……”淑旻盯著他的眼睛,笑容突然一收,轉過頭去,但她又看著南歌,輕笑著,“真想不到,這個世上還有人敢當著水靈的麵說謊。”

南歌伸手拍了拍她,笑著勸慰道:“人家不願意說,被你問急了,隻好編出話來敷衍你。”

聽南歌說破用意,隨行的年輕人低下頭笑了笑。算是默認。

其實南歌也猜不透,這個年輕人身負強大的靈力和極佳的法術,卻從不在他們麵前刻意顯露。當時兩人在玄鐵林外遇到他。淑旻看他是個普通人,擔心被魔靈所害,便勸他離開。後來得知兩人要去往珊瑚海附近,年輕人說恰好要去澄海國辦一些事,也算是同路。

但他遲遲不願說出自己身份,甚至不願吐露姓名,似乎背負著很重大的事情。

“算了。我知道他不是壞人……”淑旻也知道問得急了,便微笑著解釋。

以流水為神魄。心如明鏡,又怎會看不出別人的心地如何?

淑旻隻是好奇罷了,這個年輕人使她覺得很陌生,明明年紀那麽輕。卻又像是明白很多事情。一路到達珊瑚海,見他行事雖然不是決絕無情,卻也並非仁慈之輩;更讓她覺得奇怪是,他的身上帶著一種天生的自矜,雖然掩蓋得很深,但一定有。

她的確心軟難以決斷,卻並不意味著她對所有事一無察覺,這個人的特別,在一舉一動間。體現得十分清楚。

南歌見她沉吟不語,便拉了她慢慢往祭壇的廢墟上走去,那個年輕人也跟在兩人身後。繞上了祭壇。

“這位公子,這裏便是重華的遺跡。”南歌禮貌地做了介紹,便看著遠處的海麵出神。

淑旻卻向著海邊走去,知道她是天性喜愛水色,南歌便放脫了她的手,任她向前去了。

年輕人目送她的背影落在一片海水邊。仍然看著那裏,過了一會兒才收回目光。苦笑道:“在下並非有意掩瞞身份,但身負重責,實在不能輕易透露。”

“無妨。我們並不在意。”南歌溫和地看了他一眼,轉過眼去看淑旻。

他的確不在意這些事,這個隨行的青年雖然靈力強大,但在靈族麵前畢竟還是遜色不少,他沒有必要為著這些事去防患未然——這不是他的作風。

“重華——你應該聽過?靈力這麽盛,想必應當是知曉一二的?”南歌隨口問著,低頭去看那漫出無數青苔的石上刻痕。

青苔一道壓著一道,最下麵的已經枯死為慘白,最上麵的卻還是青翠柔美。

年輕人這回倒沒有為難,很爽快地答道:“的確,曾聽家父提起重華與靈族。”

“嗯……?有話要告訴我?”察覺到他的態度變化,南歌慢慢抬起頭。

年輕人躊躇了一會兒,似是在考慮什麽事,終於開口:“此番同行,多謝兩位照應。如今在下還有他事,這便進都城去了。告辭。”

“不與她告辭?”有意無意,南歌輕輕一笑。

年輕人笑著搖頭:“不必。身負要事,不得耽擱。”

一道光華閃過,年輕人便消失了蹤跡。既然已經告辭,的確不必再遮掩自己的法術了。

南歌看著光華中隱隱的一痕鳳紋,淡淡地笑著,“嗬,真是不平凡的身份……”

正出神,聽到遠處的女子驚奇地出聲喚他。

還沒到跟前,海水忽然一陣翻滾,送出一個紅衣女子。

“淑旻妹妹?”女子見到淑旻,嫣然一笑,“不必驚慌。”

南歌掠到海邊,見淑旻懷裏抱著一個白衣服的小女孩,不禁詢問地看著她。

紅衣女子先開口了:“這是海中蚌妖,想必是受淑旻妹妹靈力感化,因而化形。”

“是這樣。”淑旻點了點頭,低頭看懷中的小女孩。

她穿著乳白的綢衫,上麵綴著許多清潤的珍珠,比水光更潤澤,比月光更溫暖。一張小臉帶著淡淡的紅暈,笑起來的時候,想必是很可愛的。

“唔,姐姐?”小女孩慢慢睜開眼,向著淑旻一笑。那樣的懂事,果然惹人憐愛。

南歌這才轉向紅衣女子,問道:“龍女大人,又是出來查看重華遺跡有無異常嗎?”

龍女淒然一笑:“是……也是希望有一天能在這裏再見到他們。”

她看著荒寂的祭壇,有些落寞,又有些回憶:“那一年,他們在祭壇上……白衣翩翩,真是一對神仙眷侶……一眨眼,卻都不見了。”

“她不願意回來,她不願意原諒。”南歌無奈歎了口氣。

龍女斂起眉,一絲悵惘的神情漫上姣美的麵容,“她怎麽會不恨……?她師父不信她,父王也不信哥哥……連含蝶姐都不願意替他們說一句話。”

淑旻攜著那女孩的手,插口道:“龍女姐姐,月神也有自己的苦衷……”

“我明白。”龍女轉頭望著海天交織的地方,一片茫茫的光芒,也不知是天光還是水色。

“我和大家,隻盼著有朝一日他們能夠回來,就算隻是驚鴻一瞥也……”

南歌見她低頭傷心,出言勸慰:“千年過去,他們畢竟還是要再見的。”

“真的?”龍女從他的話裏抓住了一絲希望,抬起頭驚訝地望著他。

“是的。南歌沒有騙你。”淑旻微笑,“我們已經得到了玉琰的傳信,據頗為可靠的消息,鈞天很有可能便在京城之中。”

“我們此來,就是要將這個消息告知龍族。”南歌輕聲補充。

龍女低下頭想了一會兒,想到畢竟前路多艱,慢慢收去了方才的笑容。

“不能與他們一世?”輕輕的歎息,輕薄豔麗的鮫綃在夕陽餘暉中向後掠去,美麗的龍女已經站到了海水之上,

“此事……”南歌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被淑旻打斷了,“以後再說,說是有些線索,誰知還要找多久呢?這麽多年過去,也不必奢求這一會兒啊。”

龍女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麽,慢慢回到海中去了。

夜色慢慢降臨,一輪滿月從海中升起,將無限清輝盡情灑落在粼粼的海麵上。

淑旻坐在水畔,抬頭看著月亮,一句話都不說,似乎陷入無盡的夢中去了。

南歌立在她身後不遠處,並不想上前去打擾她。

一道柔和的珠光一轉,落在了他身邊。

“明露,是你……?”

蚌妖名叫明露,從此便要跟著淑旻,受不住她纏著,兩人也隻好答應下來。

女孩在他身邊現身,笑道:“南哥哥,怎麽不過去?”

“旻一個人很好……”平淡的聲音裏摻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明露抬起頭,雙手支著麵頰,閃著一雙狡黠的眼睛,笑著道:“我知道,你喜歡旻姐姐。”

“傻丫頭,這並不能改變什麽。”聲音再次恢複了平淡,神色也隨之變得一點波瀾也沒有。

水光流蕩,淑旻已經到了兩人身邊,問道:“怎麽了?”溫和的聲音裏帶了點哽咽。

“旻姐姐,你……哭了?”明露立刻意識到說得太快,低下頭害怕她責怪。

南歌伸手安慰地拍了拍女孩的頭,安慰道:“她不會怪你的,你先去玩吧……”

“你們在說什麽……?”見明露聽話地退開了,淑旻目光一轉,淚光也一閃。

南歌伸手攬過她,低聲道:“你都聽到了,不是嗎?”

“嗯……”淑旻低下頭,“蓁師姐和你說的,我也都知道。”

淑蓁?想起這個厲害的女人,南歌不禁無奈地笑了笑。

三番五次告誡自己離她的師妹遠一點,這樣,瞞得住淑旻才是奇怪。

“不會違背重華遺命的……就這樣,也就夠了。”除了安慰,真的不知道說什麽了。

注定的命運,隻是用一句重華遺命,就足以阻斷一切希望。

“去龍女祠看看吧?遺孤他們的塑像都在那裏。”淑旻失望地苦笑,卻也沒有別的話好說。

龍女祠外,月色如水,夜色如畫;龍女祠內,夜明珠的光輝溫柔得惹人陷入夢境。

兩人剛要進去,不由都刹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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