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好男兒誌在千裏(下)

第十一章 好男兒誌在千裏(下)

兔落烏升,又是一夜過去,如燒雲般的朝霞散發紅光,映紅大好江山。

嶽鼎一動不動的在父母的墳前佇立了一晚上,整個人像是變成了一尊塑像,清晨的露水濡濕了衣袖。

過去的記憶一幅幅閃過……

年幼時,嶽鼎與普通的鄉村孩子並無區別,有著慈愛辛勞的父母雙親,嬉戲遊玩的青梅竹馬,親切和睦的街坊鄰居,是一段無憂無慮的童年,他除了長得比同齡孩子更加壯實,幹粗活更勤快外,並沒有過人之處。

十歲時,鎮上開了一家學堂,父母認為多識些字也好,加上是獨子,就湊了學費送嶽鼎上學。先生是個見過大世麵的人,學富五車,博通古今,所教的並非隻有四書五經,還有其他各種書本上學不到的知識,所以當鎮長請了一位老夫子開了另外一家宗塾後,很多學生都轉過去了,因為先生太年輕了,大人們總覺得知識跟胡子成正比。

嶽鼎沒有轉學,他覺得先生是天底下最有才華的人,不僅教人讀書,還教人騎馬、shè箭、算術,並傳授了一套呼吸吐納法跟強身健體的五禽戲。

十六歲那年,先生離開了,扔下一句“緣分已盡”,消失不見,沒人知道先生去了哪裏。緊跟著,先生教導的學生也全部出去了,沒一個願意繼續待在村子裏,大家都聽過先生描述外麵的世界,妖邪鬼怪,仙佛神魔,何其壯麗!

每個人都渴望著能出人頭地,千古留名,嶽鼎也不例外,但是家中尚有爹娘需要贍養,而他為人又是格外的忠厚老實,恪守孝道,隻能是揮淚舍棄夢想。【悠*悠】

直到出事前一天的晚上,正好是他的十八歲生rì,爹娘與他促膝長談,詢問他將來有什麽誌向,他回答說父母在,不遠遊。

結果被他爹用長年幹活鍛煉出來的大手狠狠扇了一巴掌,教訓說,男子漢大丈夫,不想著幹一番大事業,一輩子窩在這鳥不拉屎的鄉下,能有什麽出息。

兩老最後說,這些年來已經攢夠了養老的積蓄,加上還有鄉裏鄉親幫襯著,不需要他照顧,隻要他別忘了,有時間回家裏來看看。

他流著眼淚答應了。

……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知道是兩位兄弟來了,嶽鼎長出一口氣,一個金雞抖翅,震落身上的露水,活絡筋骨,運轉僵化的血液。

“孩兒不孝,不能在墳前守孝,望爹娘原諒……”

他用凝重的臉sè低聲訴說了幾句,轉過頭去,麵對兄弟時,露出了笑靨,將悲痛埋藏在心底。

丘離跟山子巽先跟嶽鼎打了聲招呼,隨即也在兩老的墳前上香磕頭,拜了數拜後,三人才一起下山

“大哥,這是嫣紅姐托我轉交給你的信。”山子巽拿出一個信封。

“咦,居然還有信,為什麽我不知道?”丘離疑惑不解。

“因為她擔心你會拆開信封偷看。”

“我的人品就這麽沒信用嗎……雖然的確可能會因為好奇,忍不住看上那麽幾眼。”

嶽鼎拆開信封,看書瀏覽了一遍信上的內容,隨後又歎一口氣,雙手一搓,信件化成漫天的碎屑,隨風飄散而去。

丘離忍不住道:“大哥,其實大夥都看得出來,嫣紅姐對你……”

嶽鼎打斷道:“我知道,但是我給不了承諾。”

“……”

“既然給不了承諾,就給她zìyóu吧。實現不了的承諾,隻會束縛她,讓她無法前進。”

山子巽不忍道:“可是,你可以去見她最後一麵,雖然嫣紅姐沒有說,但我看得出來,她也很想見你一麵。”

“不了,一旦見了麵,我就管不了自己的嘴。有決心就娶過來,沒決心就不要撩撥人,玩曖昧,拉拉扯扯,yù拒還迎,隻會誤了人家一輩子——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

丘離吞吞吐吐道:“也許……我們可以帶她一起走。”

“她的xìng格不適合我們要走的路。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過帶她一起離開,但是,她跟我們不同,她隻是一個‘普通人’,你忍心看她整天為我們擔心受怕,又或者受我們的牽連,成為仇人遷怒的對象。”

丘離還想說,山子巽阻止道:“算了吧,你以為嫣紅姐沒想過嗎?她不說,是因為她不想成為我們的累贅,不想拖累我們。就跟大哥說的那樣,最適合嫣紅姐的是相夫教子的平靜生活,而不是跟著我們一起風餐露宿,朝不保夕。”

這下丘離也安靜了,三人一路來到山下,騎上剛買來的馬,沿著官道向縣外馳去。

一路上,丘離戀戀不舍的回了好幾次頭,而山子巽麵無表情,看似渾不在意,實際上也是魂不守舍,有一次差點從馬背上顛下來。

嶽鼎將兩位義弟的表現看在眼裏,他知曉嫣紅妹子對自己的情愫,又如何看不出這兩位義弟對嫣紅姐的依戀,隻是彼此都有著顧慮,不敢言明罷了。

大家是自小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得如同家人一般,尤其是小時候,每當嶽鼎帶著兩名義弟外出玩耍搗亂,弄得一身傷回來,都是嫣紅妹子幫三人包紮傷口,塗抹藥酒,甚至因為這種事幹得太頻繁,她後來都隨身帶著傷藥。

當三人惡作劇給鄰裏鄉親添麻煩的時候,也都是她抓住三人進行狠狠的說教,然後押著人挨家挨戶去道歉。

相比嶽鼎有父母照顧,丘離是自小沒了娘,而山子巽則是少小離家,因此兩人對嫣紅姐的感情,還帶有一種對母親的依戀,因此反而比嶽鼎難sè得多。

嶽鼎忍不住歎道:“曾留宋玉舊衣裳,惹得巫山夢裏香。**無情難管領,任她別嫁楚襄王。”

三人駕馬行了半天的路,停下來歇息,順帶吃些幹糧,丘離跟山子巽這才從失魂狀態恢複過來,表麵上看已經擺脫了情絲困擾,至於實際上怎樣,隻有他們自己才清楚——又或者,連他們自己也不清楚。

丘離咬了一口糯米飯團,囫圇著問:“話說回來,大哥你是怎麽被慕容山莊結怨的,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們都還不清楚呢。”

嶽鼎也不隱瞞,將救老和尚的事情說了一遍。

丘離像金魚似的瞪大眼睛,呼呼喘著粗氣:“該不會是傳說中的鎮教經文《邪巫紅世訣》吧?”

《邪巫紅世訣》並非獄洲品階最高的經文,但絕對是名氣最大的,因為它的著作者還活在世上,紅世雙巫作為虛空境三重宙光期的極道強者,縱橫獄洲無敵手,如鶻入鴉群,破竹建瓴,寂寞如雪啊!

那些有祖輩庇蔭,擁有二品鎮道經文的武道聖地,也在紅世雙巫的威勢下收斂氣焰,不敢橫行無忌,更不敢染指巫州勢力,門下弟子受九黎族人欺負了,也隻能忍氣吞聲。

說到底,論實力強弱還是得看人,而不是看修煉的功法,沒有資質,契合度不夠,再好的功法也是無根之萍,理論上三品經文就足以讓人修煉到虛空境,可細數整個獄洲,虛空強者還不夠兩隻手的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