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男兒誌在千裏(上)

第十章 好男兒誌在千裏(上)

三位莊主身亡的消息像瘟疫般,很快傳開去,於是偌大的慕容山莊,近千號人口就此崩潰離析,樹倒猢猻散。

眼看大廈將傾,各種雞鳴狗盜之輩都出來了,下手快的就偷首飾和金銀財物等一些容易攜帶的細軟,下手慢的幹脆去搬家具,瓷瓶古董一類是最優先的,貪心點的連屏風和檀木桌椅都不放過。

平rì低眉順眼的小婢,此刻敢跟自己伺候的少nǎinǎi們爭奪財物,一邊搶一邊還髒話連篇,堅決不讓半分,最後往往是先一腳將運動能力不行的嬌妻美妾踹到地上,再罵一句“賤人”,出一口長年累月積蓄起來的怨氣。

這麽一來,慕容莊一片狼藉,也不知是誰人趁亂放了一把火,濃煙滾滾衝天而起,偏偏此時人人急著爭奪遺產,哪裏還有心思滅火,這火勢接著風力,越燒越旺。

長幼妍媸,人世百態,在這一刻宣泄得淋漓盡致,仿佛成為了一張刻畫人xìng的名家钜作。

丘離耐不住手癢,順手撈了一筆,見嶽鼎沒有表示,膽子頓時大了起來,什麽貴重挑什麽,很快雙手就拿不下了。

正猶豫間,山子巽悄無聲息的遞過來一個大麻袋,也不知從哪找來的,丘離頓時大喜過望,什麽金銀珠寶、瑪瑙寶玉、珊瑚翡翠全往裏麵塞。

三位慕容莊主黑活出身,聚斂的不義之財不計其數,而且有很多都藏在暗格機關裏,不是知情人很難發現,可山子巽卻像是親手鑄造的一樣,每每指出一個位置,都能從裏麵找到隱藏的小金庫。

兩個窮小子狼狽為jiān,山子巽負責動腦,丘離負責動手,大肆搜刮一把。

後來連大莊主的龍誕木枕頭都不放過,嶽鼎終於看不下去,喝止了兩人。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中間有不開眼的,居然敢跟兩名始作俑者搶東西,全被嶽鼎一掌擊暈,扔出了莊園。其中還有sè中餓鬼,在滔天火勢下,居然壓著三莊主的小妾匆匆解褲腰帶,也被他一掌擊暈。

不過這種事超出了他的道德底線,便懶得扔這人渣出去,任他昏迷在火勢蔓延的莊園裏,聽天由命。

嶽鼎在慕容莊找到了老和尚的屍骨,他無言的佇立著,氣氛壓抑,丘離跟山子巽也在旁邊沉默著,沒有開口安慰。

最後,嶽鼎長歎一口氣,用白布包裹住屍骨,帶到慕容莊的莊園外麵,積了一堆柴禾,再借了一把火,將老和尚的屍體焚化掉。

他從丘離順手牽羊來的財物中,揀出一個不知什麽年代的琺琅瓷甕,收集骨灰裝入其中。

做完這一切,都快rì落西山了,慕容山莊的大火居然還沒燒完,或者說正在旺頭上,火光燭天。

驀地,嶽鼎感受到一道敵意的目光,正不加掩飾的盯著自己,他轉身看去,發現一個約莫仈jiǔ歲,紮著羊角的男童正緊緊盯著自己,他稍稍一思考,便認出這是三莊主的兒子,中年得子,疼愛得緊。

當發現殺父仇人兼殺伯仇人的視線轉向自己的時候,男童被嚇得稍稍往後退了一步——這是他自己嚇自己,嶽鼎並沒有釋放殺氣——可隨即不服輸的瞪回去。

一個不知是nǎi媽還是親生母親的女人看見這一幕,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抱住孩子,被嚇得渾身顫抖,用乞哀告憐的目光希望能放過一馬。

嶽鼎心中哂笑,明明自己是受害者,怎麽一眨眼就成為害人家破人亡的大魔頭,他擺了擺手,道:“走吧,冤有頭債有主,我的仇怨已了,又不是慕容莊主,不會對老弱婦幼下手的。”

女人連連道謝,伸手要拉孩子離開,那孩子倔強的釘在原地,大聲向嶽鼎喊著:“今天不殺我,你將來會後悔的!”

話音未落,嶽鼎一個閃身,縮地成寸來到孩子的麵前,嚇得女人以為他要改變主意,連忙跪地求饒,按住孩子的頭要他跟著道歉,那孩子雖然一開始麵露驚懼,可隨即倔強的挺著身子,就是不肯服軟。

嶽鼎蹲下身子,跟男童一個水平線,緩緩道:“你父親殺了我父母,所以我向他尋仇,而我殺了你的父親,你也可以向我尋仇,我不會用禮義道德來苛責你,但是你要記住,千萬別成為像你父親那樣的人,否則到時候,就不是你不放過我,而是我不放過你。”

說完,他順手扶起了磕頭的女人,轉身離開,熊熊的火勢倒映著偉岸的背影,漸行漸遠。

對孩子而言,大概沒有什麽話比“別成為像你父親那樣的人”更有殺傷力,可是偏男童年少懂事,知曉自家父親的名聲,一時找不到辯解的話,隻能是握緊了拳頭,狠狠咬住下唇。

……

“這樣好嗎?”山子巽突然問道。

嶽鼎反問:“你指什麽?”

“那個孩子的事,大哥不是頒給了他複仇許可證嗎?我看他的眼神,可不像是個會半途而廢的人,這種人往往會一個勁的鑽牛角尖,直到撞上南牆,磕得頭破血流。”

“嗬,那種事隨便吧,一個少不更事的孩子吧,總不能因為他將來可能會成為我的敵人,就將他扼殺吧?真要如此的話,那麽我就得將所有比我弱小的武者全部殺光才行,因為他們將來都有可能成長為我的敵人,必須防微杜漸。”

丘離附和道:“就是,子巽你想多了,就算那孩子為了複仇,改名叫慕容複也沒什麽可擔心的,等我們修煉成極道強者,成為他再也觸及不到的大人物,自然會斷了念頭。比起這個小屁孩,倒是慕容家的親戚比較麻煩,據說慕容莊主的拜把兄弟中,有個人的女兒拜入了弈州的弈天館,倘若來尋仇,怕是有危險。”

山子巽有不同意見:“弈天館是個統轄一州的大門派沒錯,可弈天館的弟子又不是個個都是高手,根據金字塔模式,底層的人永遠是最多的,誰知道那個親戚是什麽樣的境界,說不定還不如大哥呢。”

“誰說我擔心那個女人了,我是怕拔出蘿葡帶起泥,想想吧,那個女人來尋仇,被我們打跑了,接著她不服氣,就會將同門的翹楚叫來;一旦又被我們打跑,她的同門就會將長輩叫來;那長輩若折在我們手裏,就相當於丟了弈天館的麵子,結果將弈天館館主給引出來;若是連那館主都敗在我們手裏,可就真正結下不死不休的仇恨,將隱藏幕後的弈天館太上長老都逼了出來。”

丘離描述得煞有其事,嶽鼎聽得發笑,壓抑的情緒少了大半:“這怎麽像愚公移山似的,子子孫孫無窮潰也。”

“可不是嘛!別發笑,我說認真的,書上都那麽寫的。”

山子巽翻了白眼:“你還在看先生留下來的那些無稽之書嗎?醒醒吧,世界又不是圍繞著你轉,幹嘛非得跟你過不去,而且憑啥每次都得給你送經驗,萬一出個意外,比如某個不要臉麵的太上長老一時手癢,搶了同門翹楚的活,這遊戲豈不是得提前腰斬了?”

丘離傻眼了:“這……你這不合規矩!”

“人家幹嘛跟你講規矩,你以為下棋呢?”

嶽鼎擺手道:“不管怎麽說,我們都該離開這裏了,不管是躲避追殺,還是要幹一番大事業,姑蘇縣的場麵太小了。”

丘離霜氣橫秋地拍拍胸口:“我等大哥你這句話很久了!男兒誌在四方,就該做一番大事業,也不枉在人世走一遭。”

山子巽簡單得多:“大哥你要到哪,我就跟到哪。”

嶽鼎點點頭,道:“事不宜遲,你們現在就去收拾行禮,順帶將那些贓物賣掉,換成銀票……另外,別忘了向嫣紅妹子辭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