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不可告人

野餐結束,三人清理好垃圾,繼續向山頂進發。山不算高,但離山頂越近,有些路段就越發險峻,石階從山體裏麵開鑿出來,一邊是山,另一邊用鐵索圍起護欄,護欄外就是斷崖。

對於有些恐高的齊顏來說,爬這樣的山路無疑是個挑戰,他隻能跟在唐薇和薑小餘後麵,背著登山包穩住重心,手腳並用,像貓科動物一樣小心翼翼爬行。

終於來到山頂,齊顏鬆一口氣,跟唐薇、薑小餘在碧海、藍天、紅葉的背景中拍照留念,直到周圍遊客多一些,他們這才決定下山。

上山之前,齊顏還猶豫下山時要不要坐纜車,因為纜車他也不敢坐,可想想剛才登山途經那幾條逼仄險要的羊腸小徑,正所謂上山難下山更難,他寧可排半小時隊也要坐纜車下山。

三人買了票,在站台等待,這裏設施略顯陳舊,但風景清幽,齊顏雖然是個急性子,但欣賞風景時也不覺得煩躁。

前麵排隊的人漸少,還有幾車就輪到他們,正這時,齊顏忽然看到最前麵有個熟悉的身影上了車,就在十米外,他皺起眉仔細看,竟然是姨夫陳建軍。

每輛小纜車能容納四個人,共有六輛,在左右兩條索道上循環運行,三上三下。

下山的其他兩輛車都坐滿四位乘客,可陳建軍那輛纜車隻有兩個人,另一個是三十歲上下的女人,穿著修身緊致的灰白色運動服,和陳建軍那套運動服很搭,戴粉色遮陽帽,長發披肩,容貌嬌俏,身材也好,總之是個很時尚漂亮的女人。

車門關上,纜車在索道牽引中向下滑行,臨近的幾個遊客在後麵抱怨,唐薇和薑小餘也一臉困惑,隨即聽工作人員說他們兩個人買了四張票。

齊顏呆呆盯著遠去的纜車,看背影,他確定那人就是陳建軍,而此時陳建軍右臂正搭在那漂亮女人肩上,兩人有說有笑,坐著本應四位客人乘坐的纜車下山,現在卻成了他們兩個人的秘密空間。

齊顏渾身皮膚像起了靜電般發麻,一個戰栗讓他回過神,急忙掏出手機,朝陳建軍拍一張照片,臉色像索道上的鐵鏽般難看。

“姨夫難道出軌了?”

齊顏緊緊盯著纜車遠去,木訥不知所措,想起小姨,想起在深圳上學的表哥,心情五味雜陳,修長的眉毛幾乎擰在一起。

“你怎麽了?”唐薇察覺到異常,問他。

齊顏回過神,移開目光,敷衍過去,直到十分鍾後三人坐纜車下山,齊顏無心欣賞山海間絕美的風景,打開手機相冊,盯著那張照片琢磨。

唐薇和薑小餘坐在對麵,忙著拍風景。齊顏身旁是個男生,一直在和唐薇搭訕,言語間有些輕浮,唐薇懶得回應,那男生還是滔滔不絕。

放在平時,齊顏肯定會提醒那男生別打唐薇主意,此刻他卻像沒聽到,一心在思考要不要把照片發給杜亞娟。

“姨夫怎麽能出軌呢?這裏麵應該有誤會。”

“能有什麽誤會?他背著小姨,跟那個女人那麽親近,這不是出軌是什麽?”

“我要不要給小姨打電話?先不能衝動,反正有照片,弄清楚再說。”

……

齊顏心裏如同諸侯混戰,直到下車來到遊樂場,他終於決定暫時保守這個秘密,起碼要跟姨夫問清楚,再決定是否告訴小姨。

纜車上那個男生繼續跟唐薇搭訕,言語更加肆無忌憚,唐薇已經明示拒絕,可他依舊在尾隨糾纏,嘴裏美女美女地叫個不停。

齊顏這時才反應過來,轉身凝視他,陰沉的臉色寫滿敵意,雖然一個字沒說,可那個男生似乎嗅到“猴山爭霸”的危險氣息,臭著臉,很識趣地轉身離開。

唐薇心中高興,臉上卻很矜持,不經意間和齊顏碰碰肩膀,齊顏不想因為剛才的事掃興,衝她一笑,唐薇卻忍住嘴角呼之欲出的笑意,刻意彎了彎,衝齊顏擠眉弄眼做個奇怪表情,似乎在掩飾內心的慌張和興奮。

薑小餘來到售票室窗外,詢問了門票價格,要用錢包裏僅有的一百多元錢購票。齊顏看到急忙攔住她,從口袋裏掏出三張錢塞進窗口,叫薑小餘不必跟他客氣。

這個海邊水上遊樂場是寧南重點旅遊項目,新建不久,設施先進,假期正是人多的時候,十分熱鬧。三人各自換好一套很保守的泳裝,大擺錘、過山車、海盜船、激流勇進,能排上隊的項目都玩個遍,三小時意猶未盡。

齊顏租一輛小孩子玩的電動車,唐薇坐在副駕駛,兩人開車在遊樂場裏閑逛,混在人群中曬太陽,有說有笑。電動車太小,時不時碰一下肩膀和手臂,兩顆心怦怦亂跳,他們卻默契地不去戳穿對方的慌張害羞,像對令人豔羨的青澀小情侶。

薑小餘拿著唐薇的相機,時而拍拍開車閑逛的兩人,時而拍拍風景和人群,看著照片中齊顏和唐薇開心的模樣,她恍然想起自己坐在齊顏單車後架上那些瞬間,不禁泛起回甘。

她放大其中幾張照片,那是路人為他們拍的,他們仨站在巨型玩偶旁擺出各種搞怪poss,十分滑稽可愛。

看到其中一張照片時,薑小餘臉上笑容忽然凝固,就在照片左上角,她看到兩個熟悉的人,是周海洋和易欣。

這個遊樂場是很多同學假期都會來打卡的地點,尤其周海洋和易欣這樣整天以吃喝玩樂為目標的同學,遇到不算稀奇。可照片恰巧捕捉到兩人在泳池邊擁抱的畫麵,相機像素很高,能清楚看到周海洋的側臉和易欣的正臉。

“沒錯,就是他們。”

薑小餘心一慌,環顧周圍,沒再見到那兩人身影,隨即第一反應是刪除這張照片,可剛要按下確定鍵,手指忽然停下,從齊顏背包裏拿出自己的手機,對著相機屏幕把那張照片的左上角翻拍下來。

她冥冥中感覺這照片用得上,拿手機多拍兩張保存好,這才刪除相機中的原版照片。

日落之前,齊顏把唐薇和薑小餘分別送回家,打車回到小姨家時,天剛剛入夜。

拖著略顯疲憊的身體來到門前,齊顏正要敲門,隱約聽到裏麵有爭吵聲。他耳朵靈,一扇防盜門也沒多大隔音作用,他趴在門縫仔細聽,果然是小姨和姨夫在吵架。

“難道姨夫出軌的事被小姨發現了?”齊顏心中冒出這個想法,此刻他也想不到其他理由。

他輕敲幾下門,屋裏麵爭吵聲戛然而止,幾秒鍾後門打開,姨夫陳建軍笑臉相迎,像什麽都沒發生。

“回來啦。玩的怎麽樣?”陳建軍把齊顏領進門,和以往一樣熱情。

齊顏笑著答應,進門換拖鞋,看到沙發上靜坐的杜亞娟,杜亞娟此時正用手輕輕揉搓臉頰,似乎是在做麵部保養,但齊顏餘光掃過去,看到小姨眼眶微紅,應該是哭過。

“吃飯了麽?”杜亞娟問。

“沒吃。”齊顏如實回答。

杜亞娟起身,“我給你做。”

齊顏把脫下的鞋重新穿好,“不用,小姨,我想和姨夫出去吃燒烤。”

杜亞娟和陳建軍對對眼神,客廳裏彌漫尷尬的氣氛,幾秒鍾後杜亞娟終於點頭答應,叫兩人別喝酒,早點回來。

來到樓下不遠處一個燒烤攤,陳建軍帶齊顏來吃過一次,老板熱情周到,烤的豬蹄和海鮮很好吃,每到晚上,店裏店外總是坐滿客人。

齊顏和陳建軍坐在店外的小桌邊,陳建軍點了一大桌菜,要幾罐冰鎮啤酒,叫齊顏少喝。

“姨夫,你是不是跟我小姨吵架了?”酒過三巡,齊顏終於問出口。

陳建軍擼一口肉串,喝口酒潤潤喉嚨,“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回來時好像聽到你們在吵架。”

陳建軍一笑,“兩口子哪有不吵架的,等你長大結婚就知道了。吃,吃。”

“我今天和同學爬山,中午坐纜車下來的。”齊顏試探著說。

陳建軍咬一口香噴噴的豬蹄子,聽齊顏這麽說,來不及嚼就吐出來用餐巾紙卷起,“你找我出來吃燒烤,是不是有什麽想跟我說?”

齊顏盯著老式茶缸中的啤酒愣神,沉默片刻說:“我在山上看到你了。”

陳建軍咳嗽兩聲,臉色有些紅,放下酒杯盯著齊顏,“咱們倆之間就別繞彎子了,你有什麽跟姨夫直說。”

“我看到你跟一個女人在山上,你們坐纜車下的山,我就在你們後麵排隊。”

“你覺得我跟你小姨吵架是因為這事?”陳建軍問。

齊顏點頭,“姨夫,那女人是誰?你是不是背著我小姨……”

“你以為我出軌了?”陳建軍反問。

齊顏沒回答,默認了這個想法。

陳建軍隔著餐桌拍拍他肩膀,“你猜對了一半。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就不藏著掖著,我跟你小姨已經簽了離婚協議書,房子財產都分配好,隨時能領證離婚。”

齊顏呆住,難以置信地盯著陳建軍,從神態和語氣上判斷,姨夫應該不是開玩笑。

陳建軍喝口酒,“你哥高考那年,其實我們就打算離婚,怕影響他成績,今年他剛上大二,這大學吧,學習雖然不像高三那麽緊張,但也全憑自覺,他性格本來就成熟的晚,玩心大,要是知道我們離了,心理上肯定有影響。再說我和你小姨也沒商量好,他今後跟誰。”

“你們是為了我哥所以還住一起?”齊顏問。

“可以這麽說。”陳建軍苦笑,“上了大學畢竟也是學生,在我們眼裏就是孩子。你哥明天放假回來,如果我們現在就離婚,他以後放假都不能回家。”

齊顏想想是這個道理,“姨夫,你跟我小姨就不能……和好?”

陳建軍一笑,“你姨夫我看這麽多年電視劇,就學會一個道理,感情這事不能勉強。要是真能將就下去,誰也不想走到離婚這步。”

“那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哥?等他畢業?”

“計劃是這樣,等他畢業找到工作穩定下來,那時再跟他說,他長大也就理解我們了。”

齊顏聽陳建軍這麽說,雖然覺得惋惜,可長輩的婚姻大事,他當外甥的實在不方便多嘴,歎口氣問:“你和那個女人,我小姨知道麽?”

“知道,我也知道你小姨和誰好。”陳建軍給齊顏倒一杯酒,“我們都不滿著對方。多了不能跟你說,這件事現在隻有你知道,你別告訴你哥,也別跟你小姨說這些,說不定今年我們就會領離婚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齊顏歎口氣低聲答應,小姨和姨夫在他印象中恩愛和睦,能到離婚這一步,他怎能不感到惋惜。

陳建軍把一個剛烤好的豬蹄子夾到齊顏餐盤裏,“你別因為這些分心,在這裏好好學習,好好考試,我跟你小姨都是看著你長大的,都希望你能考上好大學。就算離婚,你也是我外甥,你錄取通知書一到,姨夫就帶你買台最好的筆記本,比你哥的好。”

齊顏眼眶微紅,“謝謝姨夫,你們以後如果真離婚,你還是我姨夫。”

陳建軍提起茶缸,齊顏也拿起跟他碰了碰,一飲而盡。

“姨夫,既然這樣,你和我小姨以後就別再吵架了,好聚好散總可以吧?”

“好,我聽你的。這些年我也有對不起你小姨的地方,我會控製一下。齊顏,你比你哥懂事多了,明天見到你哥,你千萬別說漏嘴。”

……

翌日中午,杜亞娟開車來到火車站,齊顏也跟在車上。在深圳讀大學的表哥陳揚放假回來,兄弟倆從小一起玩到大,雖然這是過年後第一次見麵,卻沒有半點陌生感。

齊顏還有兩天開學,陳揚帶他在寧南吃喝玩樂,盡地主之誼,晚上睡在一張**,悄悄講起自己在大學的所見所聞,無非就是參加了什麽社團、交了哪個專業的女朋友,還不忘囑咐齊顏考個高分,說好大學和一般的大學區別不小。

齊顏不忍心看到如此“天真爛漫”的表哥被蒙在鼓裏,他感覺愧對這麽多年兄弟之情,自己連最起碼的坦誠都做不到。可思前想後,他更不敢把姨夫的囑咐當空氣,相比於自己心裏這點愧疚,顯然小姨他們一家人的感情問題更棘手,不能亂來,那就讓表哥開開心心讀完大學再說。

他想到這裏忍不住對表哥說:“哥,你也好好讀大學,畢業找個好工作,別瞎混了。”